正文 第一九七話 雪夜漫漫道因緣(二) 文 / 蘭朱公子
薛典細細聆聽,將那悲慼的聲音全然收入耳中,站在林子中央,舉目慢慢將林子瞧了個遍,這才發現林子邊上,竟是一隻褐色的貂雙腿被卡在捕獵器之中。
那褐貂受傷似乎很是嚴重,渾身鮮血淋淋,一身極好的皮毛竟被染成了鮮紅,雙眼迷離,哼唧之聲,讓人聽之如泣如訴,極為可憐了。
「原來是你這癡兒在作怪。」薛典一聲輕歎,似是出塵的佛祖對凡塵俗世無可奈何的一歎。
嘴上如此,但依舊是向那受了傷的褐貂走去,將捕獵器給那褐貂解開,那褐貂一聲極其痛苦的悲號而後就昏在地上,眼睛無力地半瞇著,楚楚可憐地看著薛典那一張淺笑明眸的清秀臉龐。
它似是很想睡去,可那眼中微弱的光芒,又似乎是在向他發出最後的求救。它雖是個畜生,也需得存活!
薛典蹲下身來,將褐貂抱起來,對這小東西,神色言語間甚是溫柔,細細一看,卻見這只褐貂竟是母貂,毛茸茸的肚子圓鼓鼓地。
「原來你還懷了只小貂,怪說不得了,哭地這般淒慘。真是作孽呢。」薛典輕輕一摸,輕笑道。
「你倒是幸運了。幸得我在此,否則,這夜黑風高的,誰又聽得見你這畜生在此哭號?」
那只褐色貂奄奄一息的模樣看著極其可憐,薛典輕輕撫摸著它的皮毛,眸光發亮,冷冷說道:「閣下等候已久,還不露面,竟不累麼?」
話音剛落,夜空中幾道劍影反射著紅光,嘶拉拉忽地直射薛典。一旁十幾個將士見著,心下一驚,當即拔劍衝將過去,生怕薛典有絲毫危險。
那些藏在樹上的殺手此行目的正是薛典,眼前人少,是好下手的機會,自不會拖延到那邊軍營中的梁軍衝過來,當下想盡法子向薛典殺來。
薛典不會武功,抱著褐貂只得盡力向後去,殺手們被這十幾個士兵擋住去路。那邊軍中聽得這刀劍摩擦之音,當下幾百士兵疾速衝來援助。
那些個黑衣刺客見狀,心叫不妙,沒時間再拖延。但此行人到底都是武功極高的刺客,行事又快又恨,其中一帶頭刺客當下凌空飛起,翻身而上,一劍兇猛,向薛典胸前刺來。
這一劍薛典哪裡敵得過,但他素來冷靜自持,臨危不懼,即使不會絲毫無功,但劍抵眉頭竟是連眼都不眨一下。
眼看那一劍快至薛典,那刺客一聲冷笑,加快速度,手袖一揮,手掌疾翻,長劍斜過,正要刺中了薛典身處。
哪裡料到面前一道黑電疾速閃過,向自己面門撲將上來,擋住視線。刺客恍然一驚,下意識劍身偏走,如此擋格。
薛典雖為人淡定超然,卻到底不是個一心找死的傻子,見著那褐貂忽地去對付那刺客,當下連連退後,逃往一邊。那褐貂雖是受了傷,但似是要救救命恩人一般,猛地一口咬在那刺客鼻樑處。
那刺客一聲痛號,如同殺豬慘叫,憤怒之極,猛地將那褐貂甩將地上。褐貂被他狠狠砸在地上,濺起灰塵,如同蒼蠅般嗡嗡一叫,似是要斷氣了。
那刺客心頭憤恨惱火,哪裡肯善罷甘休,當即一劍刺向那褐貂。
薛典本已逃開,可見那褐貂瑟瑟發抖地蜷縮於地,身處險境。想也未想,他當即衝過去,以前所未有的黎落速度一手抱起褐貂。
那刺客見薛典上來,順水推舟,刺向褐貂的一劍再猛地一偏,當即刺中薛典背心處!
「將軍!」趕來的士兵見著,皆是大喝。那刺客見梁軍援兵已至,又見那薛典被刺中,以為得手,當下吹了聲號子便同時飛身離去。
眾人見薛典受傷,哪裡敢懈怠,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來。
薛典本就身體不好,此時背部受傷,臉色慘白如雪,卻下意識地將那褐貂輕輕抱住,那褐貂也連番受傷,早已是奄奄一息,一雙眼睜開不得,只是盡力瞇著一條縫,如同捨不得救命恩人般,凝眸盯著薛典,不肯再挪開眼來。
「你這癡兒……。到底是有些靈性的。我救……你,你救……我,我……再救你,呵……難不成,我……英明一世,竟……竟會因你而死?」
薛典悶聲,吐出一口鮮血來,人聲吵雜中只聽得那褐貂極其哀涼地一聲淒慘叫喊,昏死了過去。
薛典將那夜被行刺的事情重新複述來,娓娓動聽,慕月聽了,心頭不知為何雖有些淒婉,但神色不露心所想,笑道,「名震天下的月袍將軍薛典第一次受傷,竟是為了只貂。傳出去,當真是一仁心仁德的大將啊!」
想了想,慕月又道:「是今日來桃花林迎接我那只貂麼?」
薛典應了聲,「正是了。」說罷,看著自己懷中安睡的貂。
慕月笑道:「那被行刺之後呢?」
「那夜之後,我與那貂都受了重傷,差些個昏死過去,救了好久方才醒了過來。所幸我那些個屬下知道我是為救這貂而受傷的,生怕我醒來見這貂死了去,故而讓大夫一併將這貂給救了。」
這月袍將軍頓了頓,又說道:「其實,我當夜救它,純屬意外,即使他們只救了我,沒理這貂,我也不會責怪於他們。但後來救了,我想,這興許是命罷。」
這病弱的將軍想起那些日子,慘淡地笑了笑,「那貂腹中懷有骨肉,卻因救我性命,被那刺客狠狠摔在地上,後來丟了骨肉,到底是有些愧怍的。我便日夜將它緊緊照顧,方才康復過來。我後來為它取名,想到是那個夜晚相遇的,是以便喚它夜兒。」
慕月點點頭,又輕輕一摸貂,笑道
:「薛將軍,我雖非神鬼論者,但我相信這世間的姻緣注定。」
「王妃想說些甚麼?」薛典問道。
慕月笑道:「你救它,差點丟了性命;它救你,又丟了腹中孩兒。我雖看不見,但我察覺的出,這貂夜兒和將軍緣分不淺。雖然我也不知這緣分到底有多久,但我可以感覺到,這貂也許會是你今生很重要的。」
見著慕月是說笑模樣,薛典也未曾放在心上,抬頭看一眼漫天大雪,輕輕嘮叨道,聲音細若游蚊,「這六月的,怎會就飄雪了?可是哪處有遭了罪的冤死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