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六三話 知君心縱橫(二) 文 / 蘭朱公子
慕月想也未想就給了答案。而這個答案,讓自詡聰明的沐月都不得不怔住。
瞟一眼沐月豁然開朗的臉色,慕月欣然一笑。
她得意地一笑。她詭譎地一笑。她不懷好意地一笑。那笑容中,竟是難見的狡詐與。
原來,自己又被騙了。
想到自己算中了慕月的圈套,南沐月並未生氣,悠悠然扇了扇缺月扇,風起解暑。「真是條狡詐的死龍。竟又被你騙了。」
慕月不以為忤,訕笑道:「記得了?當日在長安統帥府時,你可信誓旦旦地說,有的人只能信任一次,我便是那樣的人。可你在嵩山頂上被我騙後,瞧,這不又被我騙啦!」
慕月說地十分開心與得意,眉宇言辭間眉飛色舞,可沐月全然感覺到這女人言辭下並無騙到自己的喜色:「既是如此,為何你之前不拆穿,今天卻拆穿了?」
「之前啊……」約突鄰慕月尋思道:「因為那時我在中原,那是你秦淮王的天下!不知你這廝會用些甚麼見不得人的方法困住我,讓我助你,是以我這江湖之人可得小心翼翼地啦!但如今可不同,我回來啦,這裡是草原!是我鮮卑人的天下,佔據上風的是我約突鄰慕月!」
見慕月神采飛揚,渾身似是有重重自由飄蕩般瀟灑,沐月不由得苦笑,心頭竟也湧起一抹被人算計的失落與悲哀:「原來……你也是這般戒備我。」
「可如今看來,你真是秦淮王,南沐月公子真是皇子蕭慕理啦,那我就沒有戒備錯了,不是麼?」
慕月淡淡一笑,忽然,那笑容驀地收緊,凝神盯著南沐月,似是警告:「如何?我知道了秦淮王的秘密,王爺是打算動手不成?正如尋仙谷中,朱傘兒欲拆穿你的秘密,你欲使你拿手的蘭陵仙人渡、桃花月將她殺掉一般,今日我拆穿你的身份,你也準備動手了麼?」
南沐月苦笑道:「原來那夜你也在。看來,於我之處,你如影隨形。嘖嘖,不過,她知我是在蕭繹破侯景之前,你將這個秘密留到今日,蕭繹已然穩坐皇位,我也要回歸我的位置,有何好動手的。」
慕月冷冷一笑,不再說話,許久才歎出一句「果然」。
沐月忽地收起笑意,神色間是難得地鄭重:「小白龍!縱然我是蕭慕理,也許你想要的,我還是能給你!」
「南邊的,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真認為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麼?」
慕月靠近沐月,挨近他,那眼迸射著犀利光芒,卻又是柔和的,「你若只是有一個秦淮王的身份,那麼一切會很簡單。可是……你所欲為何,你不是最該明白的。」
沐月眼觀鼻,鼻觀心,心觀她,靜待回答。
「我一直不解你為何會做那麼多,但當我猜到你真實身份時,便隱隱明白了。拋萬貫家財遊走天下,結交四方賢人義士,一心挽回益州,甚至為三青之鏡而將朱傘兒拱手讓人。若只為蕭繹,以你之性,還沒有偉大到那種地步!」
「別說你,任何人都不會為一個無關痛癢的人付出那麼多。能值得你付出這麼多而走的路,那一定是通往至高點的大道!」
慕月凝眸深深地對視沐月的雙眼,「南邊的,你那麼聰明,我說的,你可明白?」
四目相對,交會著彼此的思想和意念。
沐月靜靜地看著她,從沒發現眼前這個女人,那藍眸透亮的可怕,如此地瞭解自己;而小白龍也沒想到過,自己會把眼前人看透的這麼透徹,會把眼前人的所思所想,全部記於自己心中,僅僅只是九年。
「我左思右想。這世間,能值得一個人付出所有去珍惜付出的,只有這個人本身。」慕月僅僅凝視著沐月,淡淡說道:「所以你為的是你自己!說遠些,為江山,為天下。是如昔日秦皇漢武那般,所有男人都想要的皇圖霸業?」
看著慕月一人推測著所有,沐月不由冷笑,卻不承認對錯:「你分析地似乎很對,可死龍,別拿你的推測來判斷我的行為。」
「難道不是?」慕月反問道:「將朱傘兒送給蕭譽,難道真的是為蕭繹拿回三青之鏡?」
沐月嘴角一抽,眉峰一挑,卻毅然不動,沉默不言。
「你不會為蕭繹送走朱傘兒,那不值得!唯一值得讓你送她離開的理由,一定是你最想要的東西!」
「小白龍。」沐月挑起的眉峰平展開來,風輕雲淡說道:「那都過去了。」偏首凝視著面前人,「如今,我只需要你的回答。」
「我的回答?」慕月冷冷一笑:「棄柔然,與你回中原?為你征戰天下?以四公子的身份麼?聽來挺不錯。那我且問你,我棄柔然,願往天涯。秦淮王可願棄南梁同小白龍而去?」
沐月面色一冷,心下直罵這該死的女人。這問題簡直比讓他登天還要難。
慕月見此連連搖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沐月還是保持著他最開始的雍容優,冷笑道:「死龍,現在和我高談闊論甚麼《詩經》《論語》孔夫子。你雖是柔然可敦,但可曾想過,從前也有王妃嫁於他國的……如果你跟我回去,也許,至少,不再是那個糟老頭子的女人了。」
「我從來都不是他的女人!」她只是她自己,她始終一人。她留下來,也只為他們。白袖中芊芊玉手早已握成拳頭,目光決絕,她萬分肯定自己這一生!
「你的一生……跟我回去,至少……」
「沐月。」
「嗯?」
「我……不想成為第二個朱傘兒!」
確切地,不想成為你的玩物,不想……成為你和南梁的犧牲品!即使死,也只得為柔然,為影奴,為爹爹,為娘親,為那真心待我的。
聲音輕輕的,溫柔的可怕,卻是道出了她內心最為深沉的心聲,讓兩個正為那虛無的「愛情」、「自由」,「家國」、「天下」而談判的年輕男女同時怔住了。
他清楚,他曾經做的一切,在她的眼中存留著一個極其不好的印象,將來做的一切,她也能隱隱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