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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道是無情卻有情 142.假公主真皇子 文 / 風清煙

    朱紅色的燭火靜靜燃燒。

    謝允然黑沉的眼眸,在這昏黃闌珊的燭火之中,猶若獸瞳,按捺著某種冰冷的殺意。

    「依母后的意思,兒臣並非賢妃娘娘的親女?」雲羅平靜地說。

    孫皇后幽幽一歎:「雲羅,雖然你並非哀家親生骨肉,但哀家一直對你視若己出。若非此事關乎皇家天顏,與皇家聲譽息息相關,哀家也不願將此事捅破。」

    佟貴妃說:「皇后娘娘,恕臣妾直言,這世間上外貌不相似的血緣母女一抓一大把,更何況依臣妾之見,三公主更像她的外公。」

    佟貴妃向來視雲羅為己出,這時候也出聲為雲羅說話了。

    「可不是嘛,皇后娘娘您莫非就因為三公主和賢妃不相似,就斷章取義說三公主並非賢妃的親生女兒了麼?」蕭德妃並非為了幫雲羅,但這個熱鬧湊湊也無妨,她不介意將現在這淌渾水攪得更深。

    「就是,這民間也說捉賊拿贓,沒有真憑實據,難免給宮人們落了口舌,說皇后娘娘您是非不分,公報私仇。」文淑妃捂著櫻桃小口吃吃笑道。

    雲羅默默聽著眾后妃的你來我往,今兒個這陣仗,倒像是集體討伐她一般。她瞭解孫皇后,從來不會打沒把握的帳,絕不會僅因一副畫像就找他的茬。

    孫皇后像是沒聽到諸位妃嬪的冷嘲熱諷,輕輕一歎。

    「各位妹妹們說得極是,哀家若非證據確鑿,今兒個也不會叫皇上和大夥兒來這兒。來人,把人帶上來。」

    垂花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門外的天幕似乎更沉了,像是隨時就要壓下來。

    兩名婢女領著一名老嫗進殿,那老嫗神情惶恐,雙腿發抖,一進店門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皇上,皇后娘娘,饒命啊!」

    老嫗頭也不敢抬,腦門不住地往鋪著的名貴波斯地毯的上磕,涕淚橫流,地毯皺成狼狽一團。

    皇帝微微皺眉。

    「還不快拉著她,莫要讓她磕得慘兮兮的,驚了聖駕。」

    不愧是孫皇后,多年結髮夫妻枕邊人,皇帝一皺眉,她就知道皇帝在想什麼。

    宮中有些資歷的妃嬪,佟貴妃,蕭德妃,在見到老嫗的樣貌時,都微微一驚。那些新晉的妃子卻茫然不知,面面相覷。

    「佟貴妃,當日你、我賢妃三人一同進宮為妃,咱們三人素來親近,想必這人你應該熟悉的很吧。」

    眾人一齊望向佟貴妃,就連皇帝也看向她。

    佟貴妃微不可聞地輕歎一聲:「她叫張嬤嬤,是賢妃生前的貼身嬤嬤。」

    「是啊,我記得那時這個張嬤嬤總是跟著賢妃,如影隨形呢。」孫皇后面上浮現回憶之色,「不過後來賢妃生產時血崩身亡之後,賢妃宮裡的奴婢都發派到了浣衣局,零零星星都去世了,這個張嬤嬤也是在宮女的名簿上除了名的死人了,哀家也沒料道多年後的今日,能看到這個活死人。」

    蕭德妃故作驚訝道:「莫非有人在宮女名簿上做了手腳,讓她假死,以金蟬脫殼之計換她出宮?」

    文淑妃說:「不過是個卑賤的老嬤子,竟然在她身上花費這麼大精力,要在宮女名簿上做手腳,普通人可是想也別想。莫非這件事裡,真有什麼隱情不成?」

    蕭德妃和文淑妃二人就是兩株牆頭草,見事不對馬上倒打一耙,反正對於她們來說,不過是湊湊熱鬧,攪攪局罷了,無論誰勝誰敗,於她們不會有任何害處。

    兩人這番言語,卻將事情越描越黑,不管雲羅的身份是什麼,賢妃去世這件事裡,多少都透著股貓膩。

    皇帝神情驟冷:「張氏,朕現在問你,賢妃當日生產之時,你可在產房之內。」

    張嬤嬤似懼於皇帝的威嚴,壓根也不敢抬頭,冷汗涔涔滴入長毛波斯地毯上。

    「回、回皇上的話,奴婢、奴婢當日的確是在產房之中……」

    皇帝面色陰沉:「朕現在命令你,將當日產房之內所發生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老實交代,若有半句虛言,朕不僅摘了你的腦袋,還令人查明你的三代旁支,一一流放邊疆!」

    「是、是……奴才一定如實稟報!」張嬤嬤抖如篩糠,慼慼然道,「當日賢妃娘娘生產之時,奴婢就在產房之內。賢妃娘娘信不過旁人,是……是奴婢給賢妃娘娘接生……」

    「那她……究竟是不是賢妃的親生女兒?」

    那個她字,冷了雲羅的心,十多年的養育之情,一朝說散就散,竟然只是一個「她」字。

    張嬤嬤抬頭看了雲羅一眼,立刻拚命地磕頭討饒:「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快說!」

    「賢妃當日……賢妃當日,生下的是一名男嬰!」

    張嬤嬤哆哆嗦嗦,嘴唇都發紫,「賢妃娘娘生下男嬰後,因娘娘身體虛弱,害怕自己去後保不住皇子殿下,就差奴婢民間尋了一小女娃來替換皇子殿下,使了一計狸貓換太子……此人並不是……並不是真正的皇女!」

    猶如晴天霹靂,雲羅的臉彷彿瞬息之間,褪去了所有的血色,慘白如紙。

    她不是賢妃之女,不是皇帝之女,也不是輔國公的外孫女,這十八年來她所有的一切,雙親,婚姻,地位,名譽,都只是一捅就破,紙一樣的謊言?

    謝允然靜靜看著她,眼眸深不見底。

    「大膽!天子當前,你可知道若是有一句虛言,下場當時如何?!」佟貴妃厲喝。

    「貴妃娘娘恕罪,奴婢所言句句屬實。當時奴婢所尋的人家,乃是罪臣方家的庶女。方家應貪污舞弊,方家男子皆被流放關外,女子則充為官昌(注,因為和諧,這是個諧音字,大家都懂的。),方家長女方雨晴在長樂坊賣藝,化名長樂,乃是長樂坊的頭牌,若是貴妃娘娘不信,將長樂喚來,一看便知。」

    雲羅週身一冷。

    長樂……長樂……

    原來如此,在孫皇后將長樂送到自己跟前之時,已經在謀劃了麼?

    「來人,將長樂帶上殿來。」孫皇后下令。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長樂就被人帶上殿來。她一身素雅的長裙,頭髮僅以木釵綰了個簡單的髮髻,長髮披肩,面容看起來恬靜而溫和,卻絲毫無法遮掩住她驚人的美麗。

    殿內清晰可聞眾人此起彼伏的抽氣之聲、

    這個長樂,和雲羅長得有三分相似。之前雲羅也曾介意過長樂的長相,可她壓根也沒往兩人的身份上想過,如今有了張嬤嬤的這麼一說,由不得眾人不信。

    孫皇后問:「長樂,你本名可叫方雨晴,罪臣方家之女?」

    長樂的頭垂得更低了:「是。」

    「辰巳年三月,方家可有女嬰出生?」

    「回皇后娘娘的話,家父的三姨太有生下一女。」

    「後來那女嬰去了哪裡?」

    長樂抬頭看了眼雲羅,她蒼白臉上雖然強自鎮定,可是任誰也能看出她的慌亂,長樂微微斂了斂眼瞼,低聲說:

    「辰巳年三月,三姨太因小產血崩身亡,三姨太之女因早產,身體十分虛弱,大夫斷言那個女嬰一生多病,且生而必定早夭。家父以為此女不吉,再加上那段時間家父在官場上處處碰壁,便將女嬰送給了人牙子。」

    事情似乎就這樣巧妙地串聯了起來。

    賢妃生下男嬰,因怕自己去世後保不住皇子,便讓張嬤嬤尋一個女嬰,將自己的孩子換入尋常百姓家,得一世平安。

    而此時,剛好方家又有一名剛出生的庶女,其母卑賤,又被視為災星,剛一出生剋死母親,讓方家厄運連連。

    方家將女嬰送給了人牙子,張嬤嬤又將女嬰買下,送入了宮中。

    而真正的皇子殿下,則被送出宮中,下落不明。

    「據臣妾所知,三公主身體一直羸弱不已,儘管太醫用了許多藥調理,依然不見起色。」蕭德妃緩緩說。

    「聽說前些年還生了一場大病,臥病了整整半年,用了不少靈藥才有了起色,雖然病是好了,整個人卻是」

    「莫非正是因為三公主早產的緣故,所以才……」

    佟貴妃皺眉:「休要胡言!」

    她哀聲勸道,「皇上,無論是張氏還是長樂,都只不過是她們的片面之言。雲羅是您養育了十八年的女兒,這十八年的父女情分,是做不得假的啊。」

    雲羅聞言,苦苦一笑。十八年的父女情份?唯有這句話,最是可笑。

    這十八年來,她的這個「父皇」,哪一刻不是提防著她,去年因為李夫人被殺一事,甚至差點因為這件事,要了她的性命。

    唯有這十八年的父女情分,最是稀疏和無情。

    孫皇后道:「皇上,若是因為這二人的一家之言,就斷定雲羅並非您的骨肉,的確武斷了些,傳了出去,難免不會給那些抓筆桿子的文官亂寫一通。」

    皇帝的臉色陰晴變換不定,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臣妾聽聞有一滴血認親之法,不如請來太醫院的首席張太醫,讓他來一試,究竟是不是皇家骨肉,一試便知。」孫皇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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