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道是無情卻有情 143.此生陪臣,至死方休 文 / 風清煙
「皇上,此事一定要三思而行。您乃萬金之軀,切莫不可為了此等之事,有害龍體。」佟貴妃勸道。
孫皇后冷冷道:「佟貴妃,此事關乎天家顏面,從方才開始,你一直都在多方阻撓,莫非當年你也和此事有關?」
佟貴妃斥道:「事情的真偽尚且不知,皇后娘娘還是莫要太早定論為好!臣妾也是為了皇上龍體金安才有此提議,皇后娘娘才是,莫要無事生非才好!」
難得一向少言寡語,溫柔賢淑的佟貴妃也滿面怒容。
皇帝面色陰沉,沉吟片刻後,道:「宣太醫院張史。」
從幾人開始爭論到現在,雲羅一直一言不發,身份存疑的她也沒有資格在這種場合說話。
不知為何,她覺得今天格外的冷。
不管她是不是皇帝的親生女兒,是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孫皇后既然一驚走到了這一步,必然是做好了完全之策。
就算她當真是皇女,孫皇后也有辦法讓滴血認親失敗。
不,這些都不重要。
她知道皇家無情,她知道是皇帝因為忌憚雲氏一族的聲望,滅了雲氏滿門。甚至知道……
賢妃的死,恐怕也和皇帝脫不了干係。
可她從未恨過這個名義上是自己父親,高高在上的男人。她徘徊在愧疚和對他的敬愛之間,這種矛盾的苦痛,讓她日漸疏遠那個男人,卻又渴望著那個男人施捨給她哪怕一點點的父愛。
她曾經是多麼羨慕鳳雲溪,有一位疼愛她的母親,又寵愛她的父皇,她也希冀著那個男人,能像寵愛鳳雲溪一般,撫摸著她的腦袋,教她寫字,唸書,作畫……
在他的眼裡,她只看到過疏遠和忌憚。
即便他們未曾有過一日的天倫之樂,未曾父慈女孝,可她依舊敬愛著這個疏遠自己的父親。
今日徹徹底底地看清自己從不願承認的事實,原來他從未當自己是他的骨肉,不,或許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一切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和自作多情。
雲羅自嘲一笑,如果這十八年的點點滴滴都是謊言,那麼,究竟有什麼是真的呢?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謝允然。
目光相碰觸,謝允然靜靜看著她,她忽然覺得自己連這個向來呆頭呆腦的駙馬也看不透了。
如果自己不是公主,他會願意取自己麼?他會如同現在這般,毫無保留地對她好麼?
雲羅有些惶然狼狽地別開臉。
太醫院的首席太醫張太醫,很快便帶著藥童趕到。
藥童手裡捧著一碗清水,兩人行了禮,張太醫惶恐地磕頭說了句還請皇上恕罪,這才起身,顫巍巍地以金針取了皇帝食指指尖的一滴血。
「食指通手太陰心經,取食指指尖一滴血,便等於是取一滴心頭血。」
張太醫又取了雲羅食指指尖的一滴血,滴在碗中,只見兩滴鮮血,在碗中慢慢綻開血絲,像一朵血色的雪絨花,曼妙而舞。
靜置了一刻,兩滴鮮血並未交融在一起。
「混賬!」
皇帝勃然大怒,將張太醫手中的玉碗拂在地上。玉碗立刻摔成粉碎。
張太醫和那名藥童,連忙磕頭求饒:「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怒色沖湧到皇帝向來喜怒不行於色的臉上,他大步越過張太醫兩人,跨到張嬤嬤跟前,一腳踹在張嬤嬤心口。
「說!你們把那個男嬰送到哪裡去了?」
張嬤嬤吐出一口鮮血,將精美的地毯染出一片血污。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知道的已經全都說了。」
她不住地磕頭。
「你當朕是傻子麼?你的名字從宮女名簿上被人劃掉,若非宮中有替你料應之人,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出宮?你一個半老的婆子,費這麼大工夫讓你出宮,除了讓你照料那個小畜生,還能有什麼!」
「奴婢真的不知情,當年送皇子出宮一事,不是奴婢經手的啊,奴婢知道的全都講了,求皇上饒奴婢一命吧。」
她匍匐在皇帝腳下,額頭已經磕得血肉模糊,地毯上全是肉沫子。
皇帝寒聲道:「你說,當日是誰送那孽子出宮,朕便留你一條狗命。」
張嬤嬤渾身發抖,像是寒冷之極,掙扎了許久:「……皇上,奴婢不知……」
「來人,上刑。」
宮人們面無表情地將刑具一一搬入殿中,雲羅從小便浸淫在宮中,對這些刑具已經不再陌生,饒是如此,看著如此多的刑具,臉依然白了白。
宮人拿起一隻小巧精緻的黃金手鉗子,夾住張嬤嬤指甲頂端,然後輕輕一扯,指甲便被連根拔起,扯出了一片紅白的血肉。
張嬤嬤慘叫,眾人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後宮人們沒有得到皇帝指令,手下不停,繼續將張嬤嬤的指甲一一拔去。
張嬤嬤已經痛得滿頭大汗,額角青莖暴露,卻依舊咬緊牙關,唇角溢出血絲。
待十個指甲都已經拔完,皇帝面表無情:「繼續。」
宮人們選了針灸一樣,細如髮絲的金針,在張嬤嬤被拔去了指甲的指尖,慢慢地挑著肉末。
食指連心,這種痛處每一下都直鑽心肺,卻是比千刀萬剮還要痛苦千萬倍!
張嬤嬤痛得想咬牙自盡,宮人死死扳著她的嘴巴,不讓她得逞,她嗚嗚痛呼,涎水順著唇角留下。
張太醫側著臉,不忍看下去。
他是醫者父母心,這種人間慘象於他來說,不下於良心的叩問。
「我……說……我……說。」
氣若游絲。
宮人們放開了張嬤嬤,此事她兩隻手都已血肉模糊,不見形狀,身體像被踢了骨頭一樣,軟在地上,只剩下了半口氣。
她緩緩抬起眼,看向佟貴妃。
「娘娘……奴婢該死……奴婢真的受不了了。」
佟貴妃神色大變,聲音也跟著發抖:「你、你胡說什麼!」
皇帝眼中愈發深不可測:「說!」
「當日……是貴妃娘娘,送皇子殿下出宮,也是貴妃娘娘……替奴婢……劃去名字。奴婢、奴婢感恩貴妃娘娘,對賢妃娘娘的恩情,一直不願意供出貴妃娘娘……」
「你胡說!本宮對當年之事,毫不知情!你、你莫要含血噴人!」佟貴妃怒道,忽是想到了什麼,神情有些呆滯恍然,默不作聲了。
那張嬤嬤,似乎是方才折騰的狠了,眼神竟然有些恍惚。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賢妃娘娘,老奴辜負了你當年所托,老奴愧對於你……」
說罷,便一頭往殿內的五爪金龍柱上撞了去——
「不好,快攔住她!」孫皇后臉色一變。
眾宮人立刻衝了上去,可惜為時已晚,眼看著張嬤嬤的天靈蓋就要撞到柱上,血濺兩儀殿。
這時,只見寒冷刀光一閃,殿內的龍柱被人劈斷。謝允然收劍回鞘,冷冷站在張嬤嬤跟前。
「話未說清楚就急著送死,沒那麼容易。」
趁此空擋,宮人們一擁而上,將張嬤嬤制服,捆*綁了起來。
皇帝看向佟貴妃:「當日的事情,你是不是參與其中?」
佟貴妃緩緩抬起頭,她像是蒼老了十多歲,神情疲憊至極。
「說!」皇帝聲音陡冷。
「一切……由皇上定奪,臣妾……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你若是將那孽種藏身之處,交代給朕,這件事,朕就當從未發生過。」
皇帝神情微微鬆動。
佟貴妃對於他來說,到底還是與別的妃子不同的。他喜歡她身上這種寧靜無爭的氣質,更因為她深得西太后的喜愛,因為對母親愛屋及烏,他多少對佟貴妃也有幾分別樣的情愫。
但他絕不會因為這點不足為道的情愫,就改變的想方法。
佟貴妃沉默不語。
一如她方纔所說,她一個字都不會講。
皇帝閉了閉眼,再次睜開之時,眼中已無半點猶豫和掙扎。
只有冷漠。
「來人,送佟貴妃移駕冷香院。」
冷香院便是冷宮,傳聞那裡曾經死過不少宮中嬪妃,雲羅因為李夫人被殺一事,也曾在那裡住過一段時間。
宮人們進殿,佟貴妃帶了下去。
沾滿血污的名貴地毯立刻被換掉,鋪上了煥然一新的地毯。
「皇上,您看三公主……」
如今雲羅已不再貴為皇女,孫皇后卻故意喊雲羅三公主,卻是存了要刺激皇帝盡早做決定的意思。
皇帝的目光落在雲羅身上,那目光,冰冷無情,居高臨下,全然不帶半點情分。
一名天子,在俯視他國土之上的賤民。
如今她乃罪臣之後,官昌之女,卑賤至極。
一日之間,天上人間,她並未感覺到一種從天堂落到地獄痛苦,反倒覺得事事如戲,往往曲折離奇。
前一刻她還在盤算,怎麼利用她的身份,懲治謝允然身邊的小三,下一刻她已經淪為腳下泥,泥中草,任人踐踏。
不過也並沒有什麼不捨的,這些東西,本就不屬於她,是她平白接受了人家十八年的施捨。
皇帝正要開口說話,謝允然已經站了出來。
「皇上,不論她是皇室之女,還是罪臣之後,我與她拜過堂,結過發,飲過合巹酒,今生今世,她亦是微臣之妻。」
「臣生,她陪臣此生到老,至死方休;臣死,她亦陪臣同*眠一穴,共赴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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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二更,昨天本來說二更的,結果回家後太累了,倒床就睡了……
以後這種沒兌現的話,是不能再說了,要說也要等到兌現了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