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舊友 文 / 枕上山水
兩江總督焦繼勳被拍扁,才安穩了沒幾年的江南官場再度動盪,一下子或入獄或革職,直接空出了二十多個位置,其中最惹人垂涎的便是兩江總督和蘇州知府。
就在眾人還在私下裡或活動關係,或猜測啟祥帝心思的時候,新的人事任命很快就下來了。首先是林如海,在監察江南兩年之後,又升了一級,成為督察院右僉都御史,正四品。與此同時,他又得到了一個好消息,接任蘇州知府的人也定下來,林如海不但認識,還非常熟悉,與人家不但是通家之好,還是兒女親家。
不錯,新任蘇州知府正是林如海兒子未來的老丈夫楊澤楊潤之。要不怎麼說,朝中有人好做官呢。林如海升得快,還可以說得益於他的一甲第三名,可同科的狀元、榜眼呢?狀元人緣是好,可人緣再好有毛用,聖人就是看不到他,拿他當路人甲。那位老兄,自入翰林院開始就是編修,這麼多年過去了,人家榜眼還升到六品,也調入六部去任個主事,不出意外的話,熬上個十幾年,便可以升個四品了。
什麼?你說熬上十幾才能做個四品官兒,那可是榜眼,一甲第二名。十幾年下來,怎麼也得是個三品大員吧!想得真美,唐朝的時候宰相才是三品,四品、五品就是很大的官了好麼?雖然現在不是古時,可整個朝廷中三品也不是很多。
說到現在國朝的官員,無非是走兩條路,一種便是像林如海這樣的學子,十載寒窗苦,一朝成名天下知。努力學習,然後考試,一路從秀才、舉人、貢士,再經過殿試。成為進士。就這樣還要分出三等來,一甲三名,稱「賜進士及第」;二甲二三十名,稱「賜進士出身」;三甲一二百名,稱「同進士出身」。一般來說,一甲三人因為是皇帝親自取中的,又稱為「天子門生。」
像這些進士取中,按照慣例,一甲三人直入翰林院,狀元是修撰。榜眼、探花都是編修,二甲三甲考取庶吉士的入翰林。沒考的,或者沒考過的,一部分會進六部,從中書,行人、評事等小官兒做起,還有一部分會外放,這便是知縣、推官等。
像林如海他本為正確的升級路線是,了在翰林院裡呆上幾年。經考差到外省做兩次正副主考,取中幾百名舉人,這就是他的門生,形成一種政治力量。然後外放。內轉,不到二十年,便可升到巡撫、總督、侍郎、尚書這些官位。當然,你想走這種路線。除了本身會做人、會做官,還要有些真能耐之外,家裡的靠山也不可忽略。就這一套下來。還得是中進士的時候,年紀比較輕的,就是四十歲之前,你才有往上發展的可能性。因為,從七品到三品,沒有個十幾、二十年是不可能了。
除了像林如海這種外放、內轉的,還有另外一種陞遷路線。便是要一直做京官,在六部裡熬資歷的,就算是出身過硬、靠山牛叉,往往都要在主事、中書,員外郎這種五、六品的各部實缺官,有具體的工作。熬上十多年,或者更多的二十來年,才有機會往上升。是以,有人會稱這些六部裡的熬資歷的主事、員外郎們叫老郎曹,意思就是他們在各部裡的時間很長。對於本職工作非常熟悉,對各種亂七八糟的彎彎繞繞也都門清。甚至,你若是得罪了他們,給你下絆子,你還得跟人家送錢。想三十來歲入部,每隔三年升一級,做夢都不可能好麼!
是以有人吐嘈賈政,混了十多年,才混了個五品員外郎的小官,真是一點能力都沒有,繡花枕頭什麼。呵呵,賈政蔭官是工部的主事,混了十多年,能混上五品,就京城來說,升得不算慢了。沒見有人在主事一職上,一混就混上二三十年的。
這裡,還不得不提一名,想當大官,得有相當的年紀壓陣,不是你三十來歲就能當個尚書的,這一點都不科學。
噗,說遠了,林如海同志有個好老師,還有個好師兄,再加上出身不錯,顏還正,綜合了一切升級優勢,所以他才能在三十左右的時候,升到四品。當然最重要的是,他考中探花時的年紀小,有時間讓他慢慢的來熬。
而楊澤,基本就是走的外放、內轉的路子。他當過三次學差,取中幾百個門生,正好江南動盪,啟祥帝打算給兒子鋪路,兩江總督的位子是不能放上跟兒子太過親近的人的,但是蘇州知府這樣的,就可以放兒子的自己人。上面有心思,楊家有意思,兩相使力,楊澤就來上任了。
與林如海上任時一樣,他的任命也挺匆忙,以最快的動作收拾了行禮,打包了老婆,連兒子、閨女都沒帶,就這麼來上任了。
林如海得知新來的同事是楊澤時,別提多開心了,天天叫人到碼頭去侯著。這一日,楊澤終於到了,下人回來一報,正沐休在家的林如海,直接從榻上跳下來,高興的道:「來人,更衣。」他要去接基友。
賈敏也挺高興的,一面幫著林如海穿衣服,一面道:「那邊的衙門也不知道收拾得怎麼樣了,想到錢光濟一家子住過就很糟心。」
「不若請他們來家裡住兩天,好歹先把後宅收拾一下再搬進去。」
林如海笑道:「行,我跟潤之說。」
賈敏低頭替林如海整理好腰上的荷包,再退後兩步,上下打量一下,「行了,都齊全了,快去吧。」
林如海打馬如飛,直接衝到碼頭,正好楊澤才自船上下來,臉還白著,他連忙搶前幾步,大笑道:「怎麼,還暈著呢?」
楊澤聞聲轉身,見到林如海,也是大喜過忘,幾步過來,跟林如海擁抱了一下,才笑道:「你這麼清楚,想來,也是暈船了吧。」
林如海:「呵呵。你猜得真準。」
「哎,先跟嫂夫人去家裡歇歇吧。」林如海見楊澤帶來的行禮也不少,率先開口,「這些東西,派個可靠的人看著,先搬到家裡去。等你上任了,把家裡收拾出來,再搬回去不遲。」
楊澤在京裡,跟林如
海通信時,也偶爾從他的回信中。看到他對前任蘇州知府的吐嘈,想到那些評語,楊澤覺得還是先跟兄弟去擠一擠吧。
賈敏一見柳氏,滿面帶笑的迎了過去,「姐姐,真是好久不見。」
柳氏見到賈敏也是一臉的開心,旅途的疲憊似乎也去了幾分,「妹妹一向好?」
「嗯。」賈敏含笑點頭,又推推自己兒子。「去見過伯母。」什麼伯母,那不是丈母娘麼。
林睿居然還記得自己小時侯鬧著要娶人家閨女的事兒,實際上,他也算鬧成了。只是年紀漸大。懂的事越來越多,想到當年的愚蠢,不免臉紅。小小的少年,這會兒就有些害羞了。他力持沉穩,恭敬的給柳氏見過禮。
柳氏看林睿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她一把將林睿拉到自己身邊。滿目讚歎的說:「睿哥兒都長成大孩子了,真真俊俏得很,瞧著到有一多半像弟妹呢。」賈敏是個絕色美人不假,可是她還是希望兒子像丈夫多些才好。不然,一個大小伙子,長成一半白蓮狀,很娘好麼。
林睿被未來丈母娘看得挺羞,耳朵都變成了粉紅色,偏偏裝出一幅小大人的模樣,別提多有趣了。
「怎麼沒把益哥兒和芳姐、菲姐兒過來?」賈敏也不去解救兒子,反到是挺好奇的問柳氏,「江南這裡名師頗多,不比都中差。」事實上,賈敏還是很謙虛的,江南自前朝起,就是國朝化中心,大多數的官員都來自江南。更有甚者,前朝時,連續兩科取中的進士全部出自江南,引起各地學士的極大不滿。而皇帝也是怕江南這些官員組團,把他當boss刷了,然後掉落皇帝寶座一個。是以,自前朝起,國朝科舉考式,便開始以地域給名額,到最後殿試時,其他省的學子,佔了進士名額的一半,另外一半就是江南學子了。
柳氏笑道:「我們出來的匆忙,只略略收拾了些東西,便出發了。他們年紀還都不大,一則怕帶他們來逃累了時間,二則怕趕路,再讓他們生病,便一個都沒帶來。」
賈敏看柳氏略顯豐滿的身子,掩唇笑道:「我還沒賀你呢,才又得了個兒子。」
柳氏十六歲嫁給大她兩歲的楊澤,開始三年也像賈敏似的,一點消息都沒有。偏偏楊澤幾個哥哥都有有女人懷孕,偏巧生下來的都是女兒,楊家迫切的需個孫子。當家的老太太便想給楊澤弄兩個小老婆,柳氏因為自己沒生,底氣不足,也不敢出聲反對,只能自己在心裡默默難受。
誰想,楊澤這位,本來想法就很奇特,不然他也不能跟林如海這麼好。面對奶奶的逼婚,他居然很大爺們的的頂住了,甚至還振振有詞的說:「這才三年,我們還年輕,怎知就生不出來了?」還特別內疚的提到林家幾代夫妻,「看看林伯父,姨娘、婢妾不少,卻依然只有一兒一女。況且,我總覺得這兒女之富也要看緣份的,不是多塞幾個小老婆,就能說生男生男,說生女是女。可真有這麼神奇,你再取上來百八十個美女回來,我也替你您擋著娘的亂棍。」
反正好說歹說,總是勸得他奶奶打消了主意。說起來,他聽林如海洗腦多了,也覺得小妾這種生物,是正常人類所不能理解的。
不過,被疑似不能生育的柳氏,三年之後似乎找到了生孩子的竅門兒。先是一舉得子,接著又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還有一個小兒子,年方兩歲。是在賈敏他們離都之後,才出生的。賈敏向來只能看著信腦補,本以為這次能見見了,誰知人家沒帶孩子來。
柳氏剛剛說的原因,恐怕也只是一部分。楊澤與現任太子關係,柳氏以前也常出入寧王府,特別是又成了親家,更是常來常往。兩家的孩子也混得挺熟了,現在冒然帶著孩子過來,就要跟太子的兒子疏遠,這不是柳氏所樂見的。
賈敏大約能猜中她的心思,也很理解。因此也沒說別的話。到是勸了柳氏一下:「在我們家裡住上幾日,等後宅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們再過去。」
柳氏的八卦不准,賈敏先打發兒子去騷擾袁老頭,一面揮退了眾人,壓低了時間,跟柳氏八卦了起來。
「那錢光濟家裡太亂,從男到女,從上到少,我一想到那宅子就覺得膈應。」賈敏微蹙眉心。「保是那是官衙後宅,並不大好動。可家裡的東西,都撤還了吧。」
柳氏到現在還微張著嘴,「怎麼還有這樣的人?」
「一樣米養百種人麼,自然各式各樣的都有。」賈敏全然忘了,當初聽到消息時,自己被刷新的三觀。
柳氏吃驚過後,也是噁心,直接拍板同意:「行。我們住上幾日,都收拾好了,再搬進去。」
前院的楊澤跟林如海說話非常的實在,「我那個大兒子。如今去做了琛兒的伴讀,想著若是跟我們來了,關係不免就淡了,我就沒讓他來。」說白了。他能年紀輕輕做到四品,又是到蘇州這樣一個繁華之地,大部分還是借了太子蕭謹的光兒。因此。他想讓兒子團結在未來太子的身邊,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芳芳、菲菲幾人,也確實是小些,身子骨弱些。我這次出來的急,路中很趕,怕再累著他們,就沒帶來。」
林如海點頭表示明白,「孩子的身體和前程重要。」
兩人閒話家常完了,才慢慢聊到政事。林如海先問:「兩江總督是誰,你可知道?」
楊澤列出了兩個人,「一個是太子的老丈人崔伯父,還有一個是雲貴總督鄭同善。」他隨意挾了個雞爪啃著,非常的沒有形象,「那些蠢材都以為聖人肯定會用崔伯父總督兩江,人都糊到門上去了,天天圍著府,嚇得崔伯父緊閉府門,連家都不敢出。」
他舉著個啃了一半的雞爪子,指示林如海給他倒酒,還不忘毒舌的吐嘈人,「也不想相,聖
人是想給太子鋪路。可是聖人還沒死,這個天下還是掌在聖人手中。兩江總督這麼重要的位置,怎麼可能放上太子的老丈人。」
「那焦繼勳怎麼死的,還不是跟魯王攪和到了一起,才讓聖人出手拍他的。若他還老老實實的跟著聖人,犯再大的錯,都不會在這時候動他的。」
「聖人能放咱們兩個到江南來,又允你插手江南事物,給了極大權利,已經是格外寬仁了。這些混|蛋看不清形勢便罷,還一窩蜂似的起哄,一點忙幫不上不說,還竟給太子添麻煩!」話到最後,都有些恨恨的味道。
林如海笑道:「放心,聖人是經過深思熟慮才立的太子,不會反悔的。」他又給楊澤倒了杯酒,「對了,你的意思是說,鄭同善就是新任兩江總督?」
楊澤肯定的點頭,「雖不十分準,確也有七八分了。」
「又是位師兄。」林如海歎了口氣,這個時候他才十分佩服他老師,門下學生不只數量優,質量也高啊。
楊澤挑眉:「這位師兄為人十分方正,才華、能力、手段等等都十分出眾,不過最出眾的是他的脾氣,那可是個寧折不彎的主兒,特別的叫真。」
「就你這般吊兒鋃鐺的,等著被收拾吧。」
林如海呵呵一笑,心道:連袁老師都不理我了,不過是位師兄,又能怎麼樣了,他還能打我麼!事實證明,某人確實有先見之明。
「鄭師兄今年四十有八,就已一方諸侯。他若來總督兩江,下一步只怕就要入閣了。」楊澤瞇了瞇眼,現任首輔陸士銘已六十七了,身體再硬朗還能幹幾年。頂多新帝上台之後,再幹上三五年,幫著新帝理順朝政,通過新手期,識相的就該退休了,還能給自己子孫在朝中留下一席之地。而他們那位師兄,從來都是個精明人。
林如海從來就沒想過入閣當輔臣,這種話就是八下卦,聽過就扔。他本來的理想狀態就是在翰林院混吃等死了,不過皇帝不同意,非要他出來打工。他就努力在打工裡找尋快樂,姑蘇各種的好吃的,都被他找遍了。
林如海問過京中事之後,便混到楊澤來問江南的事兒了。林如海也不藏私。自己知道什麼,就告訴楊澤什麼,最後甚至連那家的魚頭好吃,那家蟹粉獅子頭作得更地道,還有西湖醋魚去哪裡吃才更新鮮……等等,話題早就不知道歪到哪裡去了。
不獨有偶,賈敏也在跟柳氏科譜著姑蘇城裡的各位官夫人,頭一位說的就是江蘇巡撫的老婆楊氏,「楊夫人很好相處,從不拿架子。人也和藹。只是有一點,特別不喜歡聽人奉承。」
柳氏:「……」
賈敏也是在這麼長時間的交往中發現的,索性她本身就不愛奉承人,與楊夫人相處起來很融洽。「再就是江蘇總兵徐大人的許夫人。這一位就更不用擔心了,你見了就知道,最是妥貼不過。」
「李學政家的塗夫人,為人很爽快,便不喜歡跟那等扭捏作態的人一起。」
「布政使家的厲夫人……有些尖酸,還喜歡撥尖。有踩低捧高,不到是很識實務,決不會難為你的。」
賈敏把柳氏最常打交到的這些人一一數過,興趣愛好、家中詳情。各種姻親關係,再到各種避諱,說的清清楚楚,她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我也只知道這些,你別當聽我的,哪天你們安頓下來。我下了個貼子,把人都邀過來坐坐,你再細看。」
柳氏笑著執壺給賈敏倒杯茶,「真是辛苦你了。」
「客氣了不是。」
「至於家中瑣事,等你們搬了家,我派兩個管事過去兩天,也就齊全了。」賈敏這回出借管事,是為了幫楊家的下人,明確家常用的東西都從哪裡買,那家的東西更好。還有,江南這邊,胭脂水粉、布料繡件都很出名,再有幾家很出名的成衣鋪子,各家都是什麼風格,都善長什麼。還有當鋪、錢莊等等,一應都要告訴楊家知道。
柳氏沉吟了一會兒,才小心的問:「不知最近可有鋪子或田莊需要轉讓的?」
這回可是抄了不少人的家,田地莊鋪,肯定要出清不少。柳氏跟著楊澤出來,也想在江南置上一些產業。當然,這是要放在她的名下,是她用自己的嫁妝買的,跟丈夫一點關係也沒有。咳咳,這個年代,都講究個聚族而居,家中長輩若在,是不能分家的。
這個不分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財政的共享。像楊澤這樣的,每個月的工資都要上交,他要用,再由他爹或者他娘發給他,自己是不允許有私人小金庫的,更別說置個莊子或鋪子了。一個在大家族裡生的小家庭裡,能合理合法的擁有私房錢的,是女主人。她們的嫁妝講究的夫家是不能動用的,除了留給自己的親生兒女之外,若是死時,家中親人還在,是要送回娘家的。因此,大家族裡,各家最有錢的反而老婆,多數老公是沒錢的。
賈敏搖了搖頭,「沒被查沒的,都已經被人買盡了。而被查沒的,還沒開始發賣。」
柳氏一聽,就高興了,能被查沒的,肯定都是有錢有權的,東西能次了麼。「給我交個底,都有哪些地方或鋪子不錯。」
賈敏道:「之前那位制台,在姑蘇有上好的田莊十八處,各種鋪子三十餘間。你們才來,不好才張揚了,只就近選兩個莊子,幾間鋪子就完了。」
柳氏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楊澤夫妻先在林家住下,楊澤可先去上任,柳氏就派了家人在林家下人的幫助下,將府衙後宅給進行了一次大清理,大約除了房子不能動之外,裡裡外外清理了一遍。一應舊物都不用,全是換的新的。
江蘇各級官員有知道的,心裡明白,這是
新任知府瞭解前任知府什麼德性,心裡膈應呢。還有才來上任的,不大清楚的,不免暗暗嘀咕,說楊澤太過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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