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公道人心 文 / 古鐘生
第三十一章
箭如蟥災一般,撲面而下,魏川一行,五路被封,退之不及,立時揮劍如盤,兵兵丁丁地將連綿不斷的箭雨掃落,眾弟子只覺眾矢借石弩之強,勁力十足,且還夾雜著內力,長劍與之相攖之時,虎口發麻,著實一驚。魏川怒喝一聲,催動內力,衣襟膨起,鬚髮立時散開,撲面而來的箭矢,也隨即懸空停滯,越集越多,漸如一牆,將雙方隔絕開來。身邊弟子,俯視尋找莫莊所在,但哪裡還有他的影子,知道他已趁機脫逃,於是四下散開,分別從四路越過箭牆,攻了過去。剛過方圓三丈的如盾箭牆,就有箭矢迎面打來,只是眾人一旦散開,莫莊快船之上的弓弩手也就無從擇選,頓時亂了目標,只在這微變之下,已有三名華山派弟子,飛身上了桅桿,將帆韁掛纜一一斬亂,快船由此晃了一下。
就此時,魏川暴喝一聲,雙掌一分,向箭牆一推,不可計數的箭矢,齊飛過去,像一面大牆,壓將過去。
快船之上,確也有高手,只見那手扶長矛的二十多名武將,杖桿一點,身子已經丈高,迎著飛壓而來的箭牆衝去,長矛揮起,虎虎生風,漸漸此為無形,只是紅色槍纓,幻化成一紅圈,也漸漸模糊。這二十名武將,前後兩層,間歇錯開,紅圈相連,將魏川震飛的箭矢盡數封擋,船上眾人,毫髮無損。與此同時,十多名劍客,飛身迎上,分頭攻向三名華山劍派弟子,另有三人拉住墜下的船帆,奮力向上,將大帆又拴到原處。船速具增,片刻之間,已將魏川等人甩在後面。
「放毒煙!」這時船上有人喝了一聲,隨即就看到船壁上幾個小窗口推開,透出火光來,映著火光可見,一支長箭探出箭頭,箭頭近處,縛著一支短竹筒,一火矩從中伸出,點燃了竹筒,白煙立時噴吐而出。
「放!」
一聲令下,大箭拉著灰白煙尾,射了出來,但並非射向魏川一行,而是射向上風向,白煙隨風飄散,蔓延開來,將魏川等人籠罩起來。華山劍派,已吃過「無名散」的虧,不敢小覷煙毒,立時屏氣,一手俺住口鼻,一手揮劍封擋流矢。魏川見情勢不妙,當即命令道:「上!」
眾弟子隨著師父魏川,沖身而起,欲要脫離毒煙。然而毒煙手,輪番上陣,一箭射出,射手退下,後人立即撲缺,見華山劍派師徒騰空而上,也瞄向上空。魏川一見此計難破箭破,於是下令道:「散開,圍攻此船。」就此時,魏川覺得背後嘶嘶有聲,聞聲辨器,可知是一波箭矢攻來,立即又道:「守!」
一聲令下,眾弟子當即催動內息,氣灌全身,向外發功,形成氣罩,護住週身。
「攔住華山奸賊,保護大人安全離開,生者加官進爵,死者千金撫恤!」這時數艘大船,燒成火海,火勢沖天,一遍通紅,鷹頭帳近百餘人,死傷殆盡,只有一副將,率著僅存在的二十多名強手,不顧華山劍派眾人在後追殺,飛身離船,攻向魏川,也全然不考慮瀰漫的白煙是否有毒。在副將的一言相激之下,眾壯士喝了一聲,先是將身上各種暗器,盡數打出,然後揮劍挺矛,衝殺上去。
魏川一看這干人,竟不顧這毒煙,已料定這煙中無毒,只是使得障眼法,虛張聲勢,令他投鼠忌器,然而此時背有亡命之徒逼近,前後密如急雨的流矢相擾,難以追上已經遠去的快船,索性招回正在桅桿之上,與鷹頭帳打鬥的三名弟子,將鷹頭帳斷後殘兵,趕盡殺絕,於是借內力喊道:「窮寇勿追,掃清殘餘。」
桅桿之三人,早已覺得力不從心,所遇敵手,並非烏合之眾,且快船遠離之後,又有數人夾攻,更是險象環生,只有招架的功夫,奮力堅持,等待同門破防攻來,此時卻聽得師父召喚,不由多想,立即盪開敵劍,虛招一晃,一齊退身出去,眨眼之間,與桅桿上的眾人,分開數丈,見無人追來,便轉身折回,與魏川等人聯手,圍攻鷹頭帳殘餘,趕盡殺絕,一個不剩。
鷹王莫莊,趁著眾矢懸滯之時,貼水而行,退回快船,微受內傷,不敢再戰,於是入船休整,眾謀士見船外情勢不妙,就向莫莊出謀劃策,使出一招「無中生有」,揚言煙火有毒,其實是求援的雲煙箭而已,並無毒害。此計果然奏效,快船因而得逃。
莫莊胸中怒火中燒,坐立難安,時不時破口大罵。眾武親隨,肅立不語,莫莊漸覺自己有失尊威體統,抑制怒氣,淡淡問道:「華山劍派突然偷襲,且由魏……川親自帶令,對我鷹頭帳趕盡殺絕,真是罪不容誅。諸位有何看法!」
「回大人,以下官看來,華山劍派,終究是江野草寇,自詡俠義,佔山為王,絕不可信用,一日不可信,終不可信。請大人上奏朝廷,起兵剿滅。」
「大人,張大人所言極是,江湖草寇,已有逆上作亂之心,膽敢對鷹頭帳下手,已見其心狂野,不可不除,待抵達逍遙渡,可調屯軍,誅殺魏川此行眾賊。」
莫莊聞言,微微點頭,隨後搖頭道:「金玉章,在魏川手中,恐怕江南道不願借兵於我,要知道江南道和巒江道向來不合。」
「同為朝廷役吏,精忠報國,責無旁貸,老朽不信,江南道膽敢守兵不出,坐視不理。」
「是啊,江南道令向來驕橫自大,不將武百官放在眼裡,有凌於聖上之勢,時常擅作主張,東征西討,中飽私囊,不報於朝廷,豈不是擁兵自重。大人,何不參他一本!」
莫莊聞言,暗自苦笑,然而此時無遐爭權奪勢,當務之急,就是度過此劫,於是故作贊同,點頭道:「本座早有此心,此事不能急於一時,眼下該如何擺脫困境。」
「旦凡老謀深算者,皆有遠圖,魏川不會無緣無故,在無十全把握的情況下,突襲我鷹頭帳,而從與朝廷為敵,豈不是自毀前程。」此時有人淡淡道,嗓音滄桑。
莫莊一聽,不用去看,就知是他的授業家師許仲,已是花甲之年,從小
到大,幾乎天天在他耳邊,提點指評,少有贊詞,他早想將許仲一腳踢開,然而父命難違,且這許仲,曾多次得皇上封賞,動他不得,此次奉命周巡四方,父親向皇上力薦許仲隨行參謀,才不得已帶上,這一路走來,他苦心極力地避著許仲,許仲豈有不知,一陣冷落之後,就默默不語,也少在晨議發言,莫莊差點把他忘了,此時聽到他如此說,暗覺有理,不由心中一亮,當即起身走到白髮蒼蒼的許仲面前,柔聲問道:「老師可有良策!」
許仲雙目閉上已久,此時也不睜眼,淡淡道:「莫大人向來非常自信的!」
莫莊聞言,一頭霧水,然他對許仲深為瞭解,知許仲不會將話說明白,便不再問,暗自琢磨,也一邊聽取眾人所議。
這艘快船,乘風破浪,行速快於尋常船隻,天一放亮,就抵達逍遙渡。莫莊一早就到船頭守望。遠處青山蒼翠,綿延起伏,江水映著朝陽,波光鱗鱗,一支支孤帆小船,點綴其間。行到近出,可見各船上面三三兩兩地立著男男女女,狐疑地望向莫莊快船,令莫莊覺得一種說出上來的詭異。離渡口約有三里之時,四下大小船隻,由疏希變得密集,各船上所載的人員,也多了許多。迎著快船,駛來的三艘大船,帆上懸著江南道令的幡旗。二船相近之時,各自拋錨落帆。江南道所來眾人,見到莫莊,立時見禮,這也大出莫莊意料之外。為首那人是位瘦小的漢子,平身向莫莊道:「小的奉薛將軍之命,前來迎駕。」
莫莊回道:「多謝,還請帶路!」
「請鷹王上船。」
莫莊欲要起腳攀梯,豈料有謀士在耳邊輕聲道:「大人一旦上船,走出防禦,薛長東薛將軍,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千萬小心!」
正說著,卻見從一銀甲將軍,披掛而出,此人五十出頭,滿臉紅光,身後隨從著武臣將,也是傲氣凌人。來到船緣之後,向莫莊快船低眉一看,看到莫莊,故作驚喜,連忙就要踩著斜下的板梯過去,然而又縮回腳來,笑道:「末將薛長東參加佐理大人,請恕末將年老昏花,不敢踩梯下去給大人見禮!」
莫莊笑道:「薛大人不必拘禮,要論年令,薛大人還是前輩呢?」
「使不得,使不得啊,此話有些過了……哦,還請莫大人登船入內……」
「報,前方五里,華山劍派渡船靠來,為數眾多的船隻,皆聚攏靠近,一同駛來!」
「不妨,同樣奉命察查。」
「是!」
「莫大人……莫大人,莫大人難道想見識一下武林之中,各大門派的風采嗎?」
莫莊聽到探報,暗自吃驚,竟沒想到魏川眾人,竟會如此迅速,已近在渡口,忍不住回頭眺望,一探虛實,果真發現遠處船隻聚攏一處,江面連成一線,漸漸變粗,可見行速極快,心中想著若是魏川追來,定然不會善罷甘休,這姓薛的知我程快船是被逼逃亡,故作不知,惺惺作態地要我留下來察查船隻,好,本座就索性留下,莫讓你這有頭無腦,稍有些小兒愚智,就自大無人的武夫小瞧,倘魏川前來與我發難,你若不護駕,定會參你個勾結江湖,蓄意謀反,於是笑道:「薛將軍這裡可有好茶?」「寧可無酒肉,也要有茶喝,末將這裡雖無好茶,但也是常人無福消受的,請入內。」
「看這天朗氣清,涼風煞至,在這裡面朝滄江,背依青山,品茶賞景,豈不痛快。」莫莊說罷,朗然一笑。
薛長東亦是朗然一笑,然後就是命人擺上茶點,與莫莊憑茶對飲。其實二人都在等待華山劍派渡船前來,各懷心思。莫莊與魏川一戰,薛長東豈有不知。江南道令早已得到密報,莫莊要走逍遙渡,於是派薛長東駐守,薛長東半月前抵達逍遙渡,安營紮寨,然後命人日夜巡查方圓百里的江面,一有動靜,飛書傳報。昨夜薛長東就得到傳訊,華山劍派與鷹頭帳突然打了起來,鷹頭帳不敵,乘快船逃亡。薛長東得報之後,不僅不出兵相助,而且還責令全軍,對雙方廝殺之事,佯裝不知。暗自盤算,如何趁機,將莫莊除掉,然而此時見快船之上,仍舊有數十名壯士,個個氣宇不俗,並非烏合之眾,所以並未下手,既然華山劍派既將抵達,於是就想暗助華山劍派,借刀殺人。莫莊早知江南道令有不臣之心,對大順王威有恃無恐,區區鷹頭帳也定不放在眼裡,然而此次前來的人手,個個不俗,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料定薛長東不會輕易出手,然而魏川逼近,須想個法子,挑起他與魏川之間的爭端,趁機將魏川除掉,以絕後患,由此必定令薛長東有所損傷,於是暗自盤算。
「報!華山劍派渡船,不服從我軍法令,與我軍為敵,公然相犯,傷我兵卒……且正靠過了!請薛將軍下令,由末將出兵迎戰……」
薛長東得報,若有所思道:「不妨,讓開一條道,任由華山劍派抵渡!」
「這……」
薛長東當即訓斥部下道:「水戰之勢,我軍未必能佔得便宜,不如引其入甕的好!」
「是!」
如此以來,華山劍派數艘大船,順利靠岸。魏川等人,林立甲板之上,與莫、薛二人對望。華山劍派門徒一眼就看到莫莊,憤怒之色,寫於臉上,指罵道:「狗賊在哪裡,殺了他!」
「殺了莫狗賊,為師妹報仇!」一時間,華山劍派上下呼應,聲勢駭人。薛長冬一聽,暗歎:「若我軍有這般血性漢子,何愁大業不成!」莫莊心下犯疑:「我何時動過們的師妹,真是豈有此理。」
魏川此時右手一舉,待四下安靜下來,向莫莊、薛長東抱拳道:「在下乃華山劍派門下大弟子魏關,奉師命赴會蹉跎地,途經此地,不知將軍在此駐關,多有得罪!」
「好說好說,我大順朝廷與江湖各派淵緣已久,都是自家兄
弟,何出此言。不過本將奉命辦差,循例察查過往船隻,責令西道而行,還請魏大俠行個方便。」薛長東一臉堆笑道。
魏川亦笑道:「多謝將軍!」說著又望向莫莊,繼續道:「既然將軍在此,在下有一事相求!」
魏川自稱是華山劍派大弟子魏關,令莫、薛二人各懷疑惑,薛長東心想:「這華山劍派果然托大,見到本將軍,幫主出來拜見,竟然指派弟子過來,哼,既然如此,就不能輕易放爾等過去。」然而仍舊陪笑道:「不知魏大俠何事,只要本將能辦到,定鼎力相助。」
魏川行了一禮,指著莫莊道:「此人乃朝廷爪牙鷹頭帳鷹王莫莊,生得儀表堂堂,一副道貌岸然的正派之氣,實為衣冠**……」
「姓魏的,你可不要血口噴人,我莫莊對你如何,你捫心自問。」莫莊聞言怒可竭,大聲問道。
魏川向薛長東行禮道:「這莫莊小兒,乃奸猾小心,在下以他是朝廷欽差,對他畢恭畢敬,然而他卻欺小女無知,玷污她清白之身!」說到最後,一字一頓,鏗錚有力,顯得悲恨已極。
「呀……姓魏的,你真是恩將仇報的小人……」
薛長東不等莫莊罵完,就一本正經的向莫莊行了一禮,然後朗聲道:「我大順王朝,律法嚴明,絕不任憑一家之言,就定人罪刑……」說著又向莫莊輕聲道:「莫大人不要心急,這姓魏的若是空口無憑,本將立時將其拿下,報官判處。」接著又問向魏川道:「魏大俠所言,著確令人痛心疾首,但捉賊還需捉髒,不要空口無憑,否則按我朝律法,可是要吃罪的。」
魏川聞言,當即將懷中金玉章拿出,道:「此為官制玉印,定是莫莊遺下,請將軍過目!」
莫莊氣得幾欲吐血,指著魏川,雙目瞪裂,一個字說出來。
「此玉乃先祖所制,名叫金玉章,憑此玉可隨處調兵遣將三萬,只有各部首要方能佩戴!」說著,薛長東將玉珮拿著手中,示於眾人,然後扭臉望向莫莊,繼續道:「想必此處,只有莫大人一人,有資格佩戴此玉,若非莫大人所有,只需莫大人出示金玉章即可。」
金玉章乃先祖所制,賜於各部首要,可隨處調兵三萬,關係重大。莫莊身為鷹頭帳之主,金玉帳隨身佩戴,若是不慎丟失,也是犯了欺君之罪,薛長東已料定此玉就是莫莊所有,鐵了心的,要制莫莊死罪。莫莊這時才知薛長東果然奸猾,然而鐵證如山,又有何狡辯,於是冷冷道:「此玉正是本座賜於這位魏大俠的,將軍有所不知,這位魏大俠,已身為我鷹頭帳要職赤鷹座,居於列部之上,所以本座才將此玉封賞於他。」
薛長東故作驚訝道:「難道莫大人忘了,先祖遺訓,朝野兩忘,互不相犯,亦不相親,莫大人竟……恕本將無禮!」說到這裡,見莫莊臉色發紫,故意收口退立。
魏川此時卻冷笑道:「鷹王所言,可有證據。」
薛長東聞言,當即接口道:「是啊,莫大人,你若無納入帳的證據,就沒有觸犯先祖遺訓,只需澄清金玉章之疑就可了結此案。」
「證據確鑿,本座還有什麼好說的!」莫莊淡淡道。
魏川當即道:「既然如此……還請薛將軍為在下作證,還我等一個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既然莫大人已然承認,就無需多言,本將即刻飛報朝廷,聽候守奪!」薛長東說罷,搖了搖頭,突然歎道:「國法無情,莫大人不該犯下如此滔天罪刑!」
魏川接口道:「莫莊所犯之罪,可是死罪,還請將軍賜告!」
薛大人搖頭道:「死罪?罪之末也。」
其言下之意,就是莫莊所犯罪刑,輕則賜死,重者滿門抄斬,魏川一聽,當即道:「既然如此,還請將軍暫不發報,將莫莊交於在下之手,在下願與莫莊一戰,一決生死。」
薛長東一聽,暗自竊喜,輕聲對莫莊道:「莫大人,你看如何?」
莫莊心思百轉,想來若真是奏報上去,這薛長東定然添油加醋,滿朝武百官,對鷹頭帳既怕又恨,多次連名彈劾,早有除之後快之心,得此良機,定不放過,到時候恐怕真要滿門抄斬,誅連九族,於是冷笑道:「好,本座甘受此罰。」
「大人!」此時鷹頭帳眾人,齊身跪下,懇求莫莊收回成命。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你我……哈哈,魏大俠武功蓋世,莫某早有求教指點之心,既然如此,就請魏大俠不吝賜教!」莫莊說完,又是哈哈一笑,遂將斗蓬取下,手提騰龍劍,躍到華山劍派渡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