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五章 罪與罰（四） 文 / 玄一
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吳悠，吳謹知道對於自己來說，是死是活，就看這一次了！
始終跪倒在地的吳謹，咬著牙用血肉模糊的雙膝向前蹭了幾步，朝著剛剛被他親手所殺害的母親吳氏，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這，就是吳謹最終想到的答案。
咚！咚！咚！
三聲悶響過後，吳謹只覺得腦中一片天旋地轉，眼前的吳悠也變得模糊不清，但是透過他一雙被鮮血迷濛的雙眼，隱約中，似乎看到了吳悠那一雙本來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般的眼睛中，終於有了波動，出現了一抹淒楚與釋然。
在吳悠的眼神變化中，吳謹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她想要自己給出的答案，在磕過這三個響頭之後，自己就能活著離開這裡了。
因為失血過多，又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重的力道磕了三個響頭的關係，吳謹的意識已經有些渙散，但是因為強烈的求生**，才支持著他沒有昏厥過去。
吳謹勉強穩住了身體，緩緩抬起此時此刻無比沉重的頭，費力的說道，「吳悠，這……是，你要的……答案……麼？你……你能放過我了麼？」
看著搖搖欲墜，終於意識到他最大的罪孽的吳謹，吳悠那張始終無悲無喜，異常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明顯變化，一雙眼眸之中，有幾許晶瑩流轉。
吳悠微微仰起頭，伸出右手捂在雙眼之上，只為了不讓雙眸中那幾許晶瑩滑落，抑制著心中強烈的想要親手將吳謹碎屍萬段的衝動，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滾！」
吳悠原本清脆的聲音，在此時此刻卻變得沙啞無比，雖然僅僅是說出這一個「滾」字，卻讓她下了從未有過的巨大決心。
吳悠的一個「滾」字，聽在吳謹的耳裡，簡直猶如天籟，如蒙大赦，從這一個字裡，他只感到心中一陣狂喜，正如自己所想，剛剛對吳氏重重磕下的三個響頭，果然就是吳悠想要的答案。
幾乎用光了全身所有的力氣，吳謹才勉強在地面上站了起來，右手上還插著那根被吳悠狠狠刺入的髮簪，血肉模糊的雙手雙膝還在不斷流出鮮血，因為一直在跪地爬行，剛剛站起來的他險些再次跪倒，但是因為害怕吳悠改變主意，他不敢耽擱哪怕一息時間，儘管雙膝就好像要斷開一般疼痛，不過還是強打精神，咬著牙向門口的方向邁出了腳步。
背對著吳悠，吳謹盡著他最大的努力，腳步踉蹌的一步步朝門口挪去，在他一雙幾乎看不清道路的眼睛之中滿是深深的怨毒，心中發誓道，「吳悠，你今天對我的所作所為，我定要你百倍償還！我會讓你知道，你今天沒有殺了我，是一個多麼愚蠢的決定！」
終於，吳謹走到了門口，用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朝房門頂了過去。
「吱嘎」一聲，房門應聲開啟。
看著門外的街道，天空中高高昇起的三輪太陽，吳謹不禁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然而就在他剛剛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滿腦子都在想著日後怎麼報復吳悠，拖著虛弱到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的身體，剛剛向前邁出幾步的時候，異變突生！
在吳謹的腦中突然傳來一種比身體上的疼痛更甚百倍，猶如無數鋼針同時在他腦子裡攪動，甚至讓他靈魂都為之戰慄的痛楚。
這份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痛楚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便消散不見，緊接著，吳謹突然發現眼前的景象居然不再是剛剛的模樣！
蔚藍的天空不見了，三輪散發著溫暖光芒的太陽不見了，熟悉的街道不見了，耳邊也不再能聽到任何聲音。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灰暗小徑，而他正獨自一人置身於這條小徑的中央，在這條小徑的兩旁，是同樣一眼望不到邊際的，不斷掀起滔天巨浪的暗紅色海洋，空氣中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味，在他頭頂的方向，是和暗紅色海洋同樣顏色的厚厚紅雲，低沉的好像只要抬一抬手就能夠碰觸得到，說不出的壓抑。
儘管在暗紅色的海洋中，不斷有滔天巨浪高高掀起，然後重重的砸向海面，但是卻沒有半點聲響傳進他的耳朵，而他也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奔湧的「海水」和巨浪分明就是由鮮血匯聚而成，而這也就是到處充斥著的血腥味的源頭！
這是哪裡？這是怎麼回事？
如此詭異的一幕，讓吳謹不禁瞪大了驚恐的雙眼，直嚇得肝膽欲裂，一屁股跌坐在地。
然而更讓他感到恐懼的一幕，很快便出現在他的眼中。
在路邊血色海洋中掀起的一個巨浪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隨著這個巨浪重重的，但是卻無聲無息的拍打在距離他不遠的前方小徑上，在小徑上留下一大灘血跡，而在這攤血跡之中，被大浪捲起的東西，緩緩蠕動起來。
在吳謹驚恐的目光中，被血浪捲來的那一團東西蠕動的越來越快，漸漸變成一個人形，緩緩從地面上站了起來，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他，完全看不到半點血色的嘴唇一開一合，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看著眼前不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吳謹渾身不禁劇烈的顫抖起來，不可遏止的恐懼，從他的心底不斷蔓延。
那是一個身著綠色的衣裙的女孩，一張原本很是清秀的臉龐此時卻無比蒼白，長長的頭髮上，沾滿了猩紅的鮮血，而這個女孩，分明就是他那失蹤的女兒吳菲！
「啊！啊！啊！啊！啊！啊！」
深深的恐懼，讓吳謹想要驚叫，但是他發現他不但聽不見吳菲在說什麼，就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到，卻不知到底是自己根本就沒法發出任何聲音，還是喪失了聽覺。
跌坐在地的吳謹想跑，但是卻因為恐懼的關係，渾身顫抖不止的身體卻無法移動分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吳菲一邊開口說著什麼他聽不見的東西，一邊緩緩向他靠近。
而且，不斷向他靠近的吳菲並不是在走，而是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飄在離地三尺的半空。
「不！不！不！不！不要過來！」
吳謹瞪大了驚恐的雙眼，張大了嘴，然而他仍然不能聽見自己所發出的驚叫。
在他眼前不斷緩緩靠近的吳菲，嘴巴一直在開開合合，蒼白的臉上也不斷流露出委屈，憤恨，不甘，激動的神色，在她和吳謹只有三丈距離的時候，在她的灰白的眼眸裡，開始出現了幾許殷紅，很快，兩行血淚便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流了下來。
看著眼中不斷流下血淚，嘴唇不斷嚅動，不斷向自己靠近的吳菲，心底充滿了恐懼的吳謹用手支撐著地面，終於從地面站了起來，轉過身，沒命的朝著小徑的另外一頭奔跑起來。
然而就在他剛剛跑出去幾步的時候，血海中再次掀起了一個夾雜著什麼東西的大浪，重重的拍打在他前方不遠的小徑上。
呆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吳謹只覺得自己的每一根寒毛都倒豎起來！
同樣是一大灘血跡，同樣是在血跡之中有什麼開始緩緩蠕動，緩緩蠕動的這個東西同樣再次變成了人形，而這一次緩緩從地面上站起來的，則是他剛剛殺死的親生母親，吳氏！
吳氏從地面上站起來之後，也緩緩飄飛起來，雙眼留下血淚，眼神複雜的看著吳謹，乾癟的嘴唇一開一合，也在訴說著什麼讓他根本就聽不到的東西。
面對著剛剛被他親手殺死的母親，吳謹再次被嚇得癱倒在地，徒勞的，無聲的，歇斯裡地的嚎叫起來，顫抖著，絕望著想要閉上眼睛，然而他很快便發現到，他根本就連閉上眼睛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吳氏緩緩靠近。
在吳謹眼睜睜的看著吳氏靠近的過程中，終於，一隻無比冰冷的手，在他的背後搭上了他的肩膀。
吳謹不敢回頭，即便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他的女兒，但是僵硬的脖子卻不由自主的一點點向後扭轉，他女兒吳菲那張佈滿血淚的蒼白面孔，近在咫尺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無法閉上眼睛，不得不看向這張面孔的吳謹，想要用顫抖的雙手推開吳菲，在他的雙手上卻沒有傳來任何的觸感，一把穿透了吳菲的身體，推在半空之中，他想要大聲嘶喊，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他想要聽清楚吳菲到底在說什麼，卻什麼都聽不見。
而與此同時，在他身後不斷靠近的吳氏，也終於來到了他的身邊，伸出滿是褶皺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恐懼，已經不足以形容吳謹此時的心情了，然而這還不算完，在血海中再次掀起兩股巨浪，拍擊在他附近的小徑上，緊接著兩個三四十歲模樣的人在兩灘血跡**現，正是吳悠的父母，他的兄嫂！
吳謹的親生女兒吳菲，他的親生母親吳氏，一奶同胞的親生哥哥，以及他的大嫂，四個飄飛在半空中的人前後左右將他牢牢包圍著，同樣雙眼不斷流出血淚的訴說著什麼，儘管吳謹根本就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是他也知道那是對他的聲討和質問！
身處在四個本不可能出現之人的包圍中，吳謹卻無法躲避，無法聽見，無法說話，此時此刻，對於他來說，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