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43 素手乾坤 文 / 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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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被火焰灼燒過的天色,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夜幕之下掩飾的血色,如同鮮艷的曼陀羅一般嬌艷欲滴。
笨重的衣衫鎧甲,發出一聲聲沉悶的聲響,像一首低沉冗長的輓歌。
遠處影影綽綽的喧鬧哭嚎,編織成這世間最悲哀的樂曲。
而那嬌俏身軀,在這一片蒼涼的背景裡,卻成了這夜幕之中最亮最璀璨的寒星,迎風站立,堅韌不屈!
一直以來可以壓抑著的性子,隨著那遮住長髮的氈帽一起被風刮飛。三千墨發傾瀉,隨即張揚狂舞,星星點點染上皎月銀輝。
一旦從隨意的境地之中脫離,認真起來的人,總會給人一種凌厲的味道。且那味道,帶著濃濃的殺伐之氣。
一眼一動,取人性命。
不過好在夏初一不是殺人如麻的人,中野瑞也不是昏庸無道的君主。
在那一批被瀧越控制住的馴獸師們反過來將圍困住夏初一的侍衛們全部拿下之後,夏初一用近乎施捨的語氣對中野瑞道:「你和我打吧,接得住我三招,我便把這些人都放了。接不住的話,你們一起走也好有個伴。」
說完,她唇線抿開一個很優美的弧度,那笑容卻是怎麼看怎麼清冷。
中野瑞無路可退。
「瑞哥哥,你別跟她打,她是一個瘋子!」
虛弱不堪的白錦鳶死命地抓住中野瑞,然他卻不費絲毫力氣地推開她,將她交到了封溪的手中:「幫我看好她。」
「瑞哥哥!你不疼鳶兒了?你說過的,鳶兒說什麼話你都會聽的,鳶兒讓你住手。瑞哥哥……」
白錦鳶病了太久了,從前罵起人來連氣都不喘一下的人,這會兒卻才說了兩句就開始力不從心了。
封溪低下頭看著大口喘著粗氣地白錦鳶,突地笑道:「好歹是人家救了你一命,罵人瘋子,不太厚道吧。」
白錦鳶腿腳發軟,想離開又不得不倚靠在封溪身上。聽到這話忍不住抬頭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要是本郡主知道是她救了我,那本郡主寧願去死,也不會要那瘋子碰本郡主!」
封溪笑容滿面地聳了聳肩膀:「那你現在知道了,是不是,可以去死了?」
最後幾個字冷了聲音,白錦鳶卻沒聽出來,剛剛恢復了一點氣力,就立馬將槍口對準了封溪:「我說你很奇怪啊!讓本郡主去死,你怎麼不去?還是說你是那個瘋女人的幫兇?呵,肯定是,否則她怎麼會女扮男裝混到聖主的位置上去,你們就是同一夥的是不是!」
還別說,這錦鳶郡主盛氣凌人時候的模樣,還真有幾分逼人氣勢。封溪挑了下眉,捂著胸口一副「好害怕」的模樣:「呀,居然被你發現了啊。那你說,我現在是不是應該讓你永遠都開不了口啊?」
「封溪你……」
白錦鳶從沒有看到過面前這個男人露出這樣一副嗜血的模樣,那眼眸深處倒映著的血跡,像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從未看懂過他。
只可惜,她連完整說完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瞳孔就陡然增大,頭一歪,直接地歪在了他的懷裡。
封溪抬起頭看著一步步走向夏初一的中野瑞,臉上的笑意不減,身影卻逐漸地隱匿在了後面的一片黑暗之中。
歪了歪頭,動了動手腳,夏初一活動著全身各處的關節,像是在做體操運動似的。
「中野瑞,你知道你這人吧,小肚雞腸,自大狂妄,疑神疑鬼,腦袋有病,還有被迫害妄想症,實在讓人說不出什麼好來。能讓我給出這樣評價、卻忍了那麼久才爆發的人,你算是第一個了。大抵是因為,本姑娘最近脾氣變好了的緣故吧。」
說著,她笑了笑,抬起頭面對著他:「我記得我和你打了兩次賭,兩次你都賴掉了。這次,我可沒那麼好的心情了。」
中野瑞目光直直地望著她,看著她滿頭墨發狂舞,一縷縷地飛到前頭,遮擋住了那張精巧的小臉。
她好像並不在意,那樣漫不經心地語氣訴說著對他的厭惡,一樁樁一件件,慢慢地沉積在他的心底。
那雙幽黯深邃的眸子略略下沉,卻很快抬了起來,眸光在接觸到她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閃爍了一下。
「你要拿我怎樣,悉聽尊便。只是別連累了無辜,放了其他人,我和你比。」
夏初一聽著這話,忍不住想發笑:「中野瑞,我倒不知道,在你的眼裡還有『無辜』兩字。若是論無辜,我應當是最無辜的一個了吧。」
中野瑞上前一步,想要說些什麼,就見夏初一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語。
拿那些聽命行事的人的性命做要挾,她夏初一可幹不出那麼沒品的事。
揮手屏退了那些被瀧越控制的馴獸師們,他們走的時候順便帶走了中野瑞帶過來的人馬,同時也將一直鬧騰著不肯離開的紅夜給強行帶離。
此刻,在獸族大軍亂成一團的時間裡,獸族族長卻和獸族的聖主,在這空曠的野地裡,兩兩對峙上了。
這一次,夏初一完全沒有了什麼顧慮,只覺得滿腔意氣需要抒發,手中的雷箭幾乎不受控制地朝著對面狂奔而去。
六支雷箭,六條在半空之中騰飛的銀龍,翻捲飛騰,風起雲湧,以極致的速度朝著中野瑞飛奔而至。
中野瑞也是靈君五級的高手,換掌為拳,力拔千鈞,一下捶落在地。
那地上厚厚一堵土牆迅速崛起,一下子冒出了數十米,在他面前鑄成一道堅硬屏障。
然那九天雷箭,勢如破竹,根本不管前面幾多阻礙,一頭穿刺過那厚厚的堅硬土牆,迎著中野瑞直擊而去。
中野瑞連連在地拍上幾拳,同時口中暗哨一響,紅黑鳥兒驟現,他一個翻身上位,一躍飛天。
而與此同時,幾隻張牙舞爪的銀龍穿透過層層疊疊的土牆,那力道終於被消弱,開始變成一隻隻閃著銀光的箭身。
然,他趴在巫騅背上還沒來得及松上一口氣,那六支九天雷箭卻突然間合併在了一起,變為一支,方向一改,直衝天際而來。
他緊緊抓住巫騅後背,幾個翻轉,靈巧地避過那沖天雷箭,卻又在轉眼的時間裡,那雷箭突然而來!
夏初一此時站在一棵樹的頂尖上,手中斂著法訣,身上縈繞著層層醇厚的靈力之光。
她幾乎不用太用力,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動作,便能迫得中野瑞節節後退,措手不及。
這便是,絕對的實力。
一切的虛偽,一切的真假,一切的委屈,在實力面前,全部都被擊得粉碎,蕩然無存。
此刻,沒有了瀧越的傾力相護,那種不經意間形成的依賴感最終慢慢地顯出它的弊端來。虧得她不是那般脆弱的人兒,卻也在這一刻明白,想要保護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絕對的王道!
雷箭成了精長了眼,幾乎不用再出二手,那一隻便可以追中野瑞到天涯海角。
中野瑞沉心靜氣,心裡也知道靈君和靈宗之間的差距,這夏初一弄這一招,更像是在戲耍他,狠狠地出一口一般。
他的骨鞭和箜球都被她身邊的那個男人給毀了,他可用的實在很少,唯一佔優勢的……
便只有她眼睛不便了!
幾乎沒有猶豫,他二指放在嘴中輕輕一吹,另一隻巫騅飛快地盤旋而來。
他一個滾身落在了那只巫騅背上,又幾乎在片刻間滑落在它的兩隻腿部,讓它飛到原本的這只巫騅上面,順勢地回落下來。
這一來一去的動作,更像是在故弄玄虛。
然而與他所料不錯,因為兩隻巫騅的干擾,那攻擊向他的雷箭猶豫了一下,在攻擊速度方面,陡然間就慢上了許多。
夏初一忍不住冷笑:「你倒是挺聰明。」
中野瑞一句話也未答,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同時卻掏出懷中骨哨,開始吹了起來。
不過片刻,大批的飛禽走獸像是被什麼力量給驚著了,一批一批地朝著這個方向直奔而來,如同千軍萬馬過境,所過之處,片甲不留!
夏初一的耳朵頓時開始刺痛起來,兩手飛過的九天雷箭,開始頻頻失去準頭,縷縷從中野瑞身邊擦身而過。
然而即便如此,那雷箭夾帶的雷霆之威,卻足夠將巫騅劃得遍體鱗傷。若是直接中了一箭,只怕神仙在此也回天乏術。
巫騅的飛行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中野瑞一個響亮的口哨,喚來了一群鳥兒,然後在夏初一聽聲辨位出手的同時,一個翻滾落入了鳥群之中。
讓巫騅離開,瀧越的身影幾乎隱匿在了鳥群之中,而後漸漸地落在了一群猛獸中間,消失不見。
但凡夏初一能夠看見一絲,這本是一個一邊倒的局面,然而此刻夏初一兩手盈滿靈力,卻不知道朝著何處發。
旁邊觀戰的十五都忍不住了,氣呼呼地道:「那個小肚男太可惡了,這不是欺負人嗎?還欺負一個女人,真人讓看不起!」
倒是平日裡夏初一一遇到點事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的瀧越,這會兒卻出奇地淡定,漫不經意地一瞥,淡淡地道:「兵不厭詐,能贏就行。」
十五有些奇怪地盯著瀧越看了好半晌,確定他沒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附身,這才不解地道:「你到底是幫誰的?」
瀧越慵懶地一挑眉,那神色間卻抑制不住地冷意迸發,緩緩地落在萬獸之中,中野瑞的身上。
「你沒聽懂話嗎?兵不厭詐,能贏就行。那個男人能夠耍這些小手段,可是論小聰明,誰會是小東西的對手。」
十五愣了下,隨即放下心來。
旁邊這個男人可是見不得有任何人傷臭女人分毫的,若是沒有完全把握,是絕對不會在這裡袖手旁觀的吧?
它目光頓時落在了夏初一的身上,還有些沒想通——她到底,會怎麼對付中野瑞呢?
夏初一倒是從不會讓人失望,雙手飛快地凝力成兵,而後一高一低橫在面前。
而在她指縫之中,雷箭一根一根地增加,電光爍爍,就好像是逐漸打開的折扇,那雷箭,便是晶瑩剔透的扇骨。
她嘴角微勾,雙手一揚,雷箭長長地飛馳而出,卻在半空之中變成了軟軟的靈力繩套,朝著獸群之中最大的幾隻猛獸飛去。
那箭頭狠狠地扎進猛獸的身體,強烈地疼痛頓時讓那些猛獸開始狂暴不堪劇烈嘶吼起來,發了瘋似的朝著夏初一這方狂奔而來。
這種大型的猛獸,一般品階較高,控制起來本就不太容易,受了刺激之後更是會發生許多的意外。
夏初一雷箭扎入的時候扎的並不是要害,卻足夠它們這會兒疼得狂暴而起了。
聽著那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面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大,越來越絢麗。
那扎入野獸們身體的雷箭尾部還在夏初一的手裡握著,這會兒更像是她牽著十二頭猛獸在這廣袤大抵上遛彎似的。
只是可惜,那些猛獸衝向的方向,正是她這裡。
她從來對中野瑞沒什麼好感,所以這一場的預估賭注,她賭的是她身後獸族的幾十萬大軍。
她想要閃避開這些猛獸,完全不是問題。可是這些猛獸憑藉著慣性朝下衝過去,那就直接到人堆兒中去了。
中野瑞是一族族長,不可能不現身阻止。
夏初一等著的是這些猛獸們衝下山的那一刻,可是卻沒想到這個預料遠遠地提前了。
中野瑞比她預料的出現得更早,在她還沒來得及躲開的時候,卻見一個人影踩著後面群獸的身體跳到了她的前面,近乎歇斯底里地喊了一聲:「快走!」
夏初一這會兒卻有些發蒙了:「你……說什麼?」
然而中野瑞卻並沒有回答她,而是一個法術捻訣,一道道厚實的土牆拔地而起,阻擋住了那些橫衝直撞而來的猛獸們。
然而後面的猛獸們前仆後繼,那些最不缺乏力氣的大塊頭們,用身軀將那些防禦一道道地全部撞垮。
而在夏初一面前,那個和她比試的男人正在她的面前,她這會兒只需要一層的功力,只需要一隻雷箭,便能輕易地將他戳倒在地。
他似乎快要頂不住了,退後了一步,然後又退後了一步,拼盡全力地阻擋著那些發了狂的獸群。
退到夏初一跟前的時候,他已經急紅了眼,看到旁邊這個小女子連都動一下的意思都沒有,頓時怒吼出聲:「讓你離開你聽不見啊!你聾了!」
夏初一這會兒已經抬起了手,不需要再找他的位置了,對著眉心戳一下,他絕對會死得淒慘無比。
然而她的手一頓,緩緩地收了回來,慢悠悠地問道:「你救我我也不會感激你的。」
「誰稀罕你的感激!你最好有多遠滾多遠,我還巴不得你恨我一輩子!給我滾啊!」
夏初一被他伸手一推,倒退了幾步,卻偏偏一點離開的意思也沒有,還存了心地往前湊:「怎麼了?頂不住了?頂不住就不頂了唄,反正我也不會領情。」
「……」中野瑞覺得自己要被氣死了。
靈力不是無窮無盡的,就跟力氣一樣會被消耗,會變空虛。
中野瑞接二連三地喚了土牆術來阻止那些嘶吼著衝過來的猛獸們,這會兒已經開始漸漸地力不從心起來。
然而即便如此,他都還能忍受。偏偏邊上這位,不幫忙就算了,還胡亂地搗亂!
兩方的對峙如今變成了一個詭異的平衡局面,而她就是那根輕飄飄的羽毛,落在哪裡,哪裡就會傾斜下去。
中野瑞皺緊了眉頭,咬著牙關開口道:「我不要你領情,也不是為了彌補你。我救你,只是想讓我自己好過一點而已,跟你無關。你若是不想走,那好,我們兩個同歸於盡,來生再繼續!」
夏初一連忙地打斷道:「喂喂喂,什麼來生再繼續!」
「這場未打完的架,來生再繼續,我有說錯什麼嗎?」
中野瑞這時候還有心事回過頭衝著夏初一笑了下,只是那笑容的含義,卻晦澀難明。
夏初一沒想到這混蛋這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直接伸腳踢了他一下:「你一個人慢慢地來生吧,我這輩子路還那麼長,沒興趣跟你同歸於盡。」
說著,腳尖一點,虛空地踩了幾下,直接地高高躍起。
與此同時,控制在她手中的十二支九天雷箭陡然一變,柔軟的箭身變得剛硬無比,直接地控制住了十二頭巨大猛獸的命脈。
獸族馴獸怎麼訓的她不知道,她這會兒完全地用武力威壓,將那十二頭巨型猛獸的活動軌道,生生地轉了道,朝著來時的方向又反了回去。
來的剎車不及,回的撞了個正著,那些獸群瞬間就自己亂了陣腳。
厚厚的土牆一層一層地垮塌,中野瑞的目光落在遠處,就見單腳獨立在一棵枯樹頂端的夏初一,以一己之力,將他無力回天的局面,輕易改變。
纖纖素手,素手乾坤。
他呆愣在原地的同時,身上驀地一緊。
一隻雷箭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地底冒了出來,如同靈蛇一般緩緩地纏繞而上,將他結結實實地捆綁。
靈宗的禁制,他想掙脫基本無望。
這場比試,打得暢快淋漓,打得心驚膽戰,打得他心服口服!
即便對方是靈宗,可是肯以瞎眼和他相對,這種勇氣就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擬得了的。
獸族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內,除了像白錦鳶那種因為身份在那裡去了,才允許學些本事防身的女子,尋常百姓的女眷,是沒有機會馴獸或者修靈的。
所以在獸族的歷史上,並沒有多少出彩的女性,以至於太大男子主義的中野瑞,從沒有想過,一個女子,也可以活得如此的精彩。
看著夏初一一個掠身而下,輕飄飄地落在地上,隨即慢條斯理朝著他走過來的模樣,他目光驀地熱烈,有如火燒。
然而那火焰幾乎只燃燒了一瞬,在夏初一走進他的那一刻,所有的都被那眼中深邃吞噬,什麼也沒留下。
他語氣冷冷地道:「沒想到我還是輸了,這次我不會賴你一分,你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夏初一笑瞇瞇地湊到他的面前,手裡拿著一根木棍,挑起了中野瑞的下巴:「你冤我辱我,殺你刮你,不是太便宜你了?」
中野瑞眼睛微微瞇起,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夠比這個更嚴重的。
夏初一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夠猜到他的反應,笑容不減地道:「這世上,比死更恐怖的事情,是生不如死。你說你要是被扒光衣服扔進窯子裡,就你這副高大威猛的身軀,俊朗霸氣的面孔,有多少小娘子願意不要錢地倒貼你?」
「你……你放開我!」
中野瑞瞬間漲紅了臉,掙扎著想要抽身。
若說旁人也就罷了,中野瑞向來都是潔身自好過了頭,平日裡醉心於馴獸和修靈,除了他當妹妹的白錦鳶,連個正經女人手都沒摸過。
你說到了二十多歲還沒開竅,這可不急壞了諸位長老,火急火燎地給他物色族長夫人。可是選了沒有一千也也有八百了,他愣是一個也看不上!
最後授業恩師九長老發了話:「你若是看不上別人,我將鳶兒許配給你可好。難不成你覺得,連鳶兒也配不上你?」
那時候鳶兒才十一二歲,懂個什麼,一聽以後要跟著瑞哥哥,歡天喜地地就跑去跟在他後面了。
他那時候想,鳶兒還小,等長大了再給她物色好的夫君,這會兒先答應了,免得被人催得煩。
可是這一擱置,白錦鳶從十一歲長到了十七歲,他也開始邁入三十歲了行列,卻一點也不念著結婚生子,反而對女人這種生物避如毒蠍,有多遠閃多遠。
這一會兒夏初一說要把他扔到窯子裡去,那對他而言不就是生不如死嗎?
「你最好一刀宰了我,一了百了!否則我活著一天,就絕對不會放過你!」
若換做平日裡,夏初一非得指著他的痛腳踩,將他逗弄得渾身炸了毛才過癮。
然而這會兒想到他剛才擋在她面前的模樣,竟突地覺得有些好笑。
這個男人,他當他是什麼,他又當她是什麼。
沒了調戲的興趣,她扔開了木棍,淡淡地開口道:「我不會要你的命,也只有一個要求。以後有我在的地方,你主動避讓百丈之外,我不想再看到你。」
說著,手指微動,中野瑞身上的雷箭「嗖」地一聲被她收了回去。
中野瑞身子能動了,忍不住上前一步,卻被她用那根木棍給抵住了:「答應不答應,就一個回答,我能聽見,不用站那麼近說。」
「我……」中野瑞垂著頭,半晌才抬起來,那心中縈繞著的答案,卻在開口之後,變成了另一個,「我答應你。」
夏初一收回了棍子,咧開嘴角衝他一笑:「後會無期。」
說著,轉身就走,那小木棍在地上戳戳戳地探著路。動起手來威力無窮的女人,這會兒卻是個連走路都困難的瞎子。
中野瑞想上前去給他帶路,可是雙腳卻像是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連動一下都困難。
他曾經自詡自己是個果斷堅決的男人,可是現在看來,自己卻還沒這個女人瀟灑。
因為從未入過她的眼,進過她的心,所以拋棄起來才那麼毫不猶豫。
我不想再看見你。
瞧,連說話都那麼狠。
……
「以前怎麼沒發現,臭女人這麼帥啊!哇哇哇,小爺眼睛都要冒桃心了!」
十五張牙舞爪的浮誇表現只引來某人冷冷地一瞥,旋即只剩下那一片紅得妖冶的衣袂。
它轉身見人已走,連忙地追趕了上去:「喂喂喂,這麼精彩的好戲,你看完就沒有什麼感想嗎?」
感想?
感想就是,他從沒有現在這種情緒,感覺心在下一秒,就要窒息!
在中野瑞擋在小東西面前的那一刻,他多麼想衝過去將那男人一腳踢飛,然後正大光明地擋在自己女人的面前!
這種明明在她身邊卻不能出現,被逼著硬生生地看著她自己跌爬滾打逐漸走向成熟的場面,他覺得自己快要被折磨得發瘋了。
「十方容鼎還沒消息嗎?」
「瀧越大人,那玩意兒就算有消息,肯定也被人藏得死死的。」
「本君等不了了……」
「等不了也得等,就算有那東西,臭女人現在的身體也承受不了。你就先忍忍吧。」
「十五。」
「嗯?」
「本君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麼清晰地認識到,實力有多麼重要。就算當初被那些老頭子魂魄分離的時候,也沒那麼覺得。」
因為他是沒辦法毀滅的不死之身,只要那個源頭還在,他就根本無法從這世界上消亡。
二十萬年前,那幫老頭子費盡心思用盡手段將他的靈力、身體、魂魄剝離成三部分的時候,他都還是笑著的,笑這世上怎麼有那麼多人不自量力。
正好,他累了,於是這一覺睡了二十萬年。
可是,他現在有了想要守護的東西。這種東西像是指間流沙,越是想要緊緊握緊,越是流失得越快。
所以他必須得有足夠的力量,將自己的東西牢牢護住,不讓任何人有機會覬覦!
力量。
他渴望力量。
那種渴望就像是一顆種子,在那肥沃的土壤之中瞬間萌發抽芽生長,很快便成了一株巨大的綠蔭。
大荒某處,鐫刻著無數銘文的山峰晃動了一下,那些銘文上的硃砂像是被風雨侵蝕了,開始漸漸地脫落了一些。
……
夏初一沒想到臨走還能見小屁孩一面。
這個之前像跟屁蟲一樣的惹禍精這會兒見著面前一頭長髮披散在肩上的夏初一,竟呆呆地愣了許久,好半天才道:「夏一,你你你……你是女人啊?」
夏初一可以對任何人虛偽地笑,卻唯獨對這個率真的小孩子,生不出任何的戒備之心來。
大抵,這也算是這次獸族之旅之中,她唯一交上的朋友吧。
她笑了笑,開口道:「怎麼?我就不能是女人了?」
中野英低下頭自顧自地嘀咕了一陣,轉著手指一臉為難模樣,好半天才抬起頭來道:「雖然你是女人,但是我還是勉為其難地將就好了。本事厲害就行了麼,我還是認你這個師父的。」
這「勉為其難」的語氣,聽得出小屁孩是下定了好大的決心的。可是夏初一卻笑得嗓子都啞了:「你認我這個師父,我可不記得我收過你這個徒弟啊!」
中野英摸著頭仔細地想了下,陡然間發現,夏初一說的還真是!一直以來都是他追著要認師父,可是人從來就沒答應過啊!
他看著她,一根筋擰到底:「那你現在收我當徒弟也不晚!」
夏初一無語望蒼天:「我就算是收了你,以後也沒辦法教你啊!」
關於夏初一的事情,中野英就算是再遲鈍也知道一些。
現在明擺著夏初一在這裡呆不下去了,他細細地思索了片刻,最後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來:「那我也跟著你走好了!」
夏初一:「……」
過了許久,她才有些囧囧地問道:「你該不會是悔過書沒寫出來,怕你哥揍你,所以才想著跟我跑的吧?」
中野英很是憨厚地笑了:「你怎麼知道。」
夏初一頓時翻了個白眼,忍住倒地不醒的衝動。
中野英說了半天,夏初一死活地不肯鬆口半分,最後把他弄得無奈了,歎了口氣道:「那我退一步好了!」
夏初一側耳聽著。
「我不讓你收我做徒弟了。」
夏初一點頭,說這才對嘛。
「我們定親吧!」
「噗——」
夏初一沒忍住,噴了。
躲在暗處的某人,拳頭緊握,關節「咯吱」作響。
「來個大的就算了,這個小的來湊什麼熱鬧?!」
「息怒息怒息怒啊瀧越大人,說不定人家只是鬧著好玩哪!」
「他要是敢說是真的,老子滅了他!敢搶老子女人,不想活了!」
「瀧越大人啊,飆粗話是不優雅的行為。」
「哦,是麼。」
「是。」
「那本君剝了他皮、抽了他的筋、剔了他骨,這種說法是不是要優雅一點?」
「……」
夏初一伸手按住中野英的額頭,有些奇怪地道:「沒發燒啊?」
「你才發燒了!本少爺好著呢。」中野英一掌揮開她的手,哼了一聲。
夏初一頓時不解了:「那你怎麼想著要跟我定親?」
中野英頗為得意地道:「跟你定親了,我們兩個就是一家了,不用拜你為師,你也可以教我了嘛。」
夏初一嘴角微抽:「你確定知道定親是什麼意思嗎?」
中野英點了點頭:「當然知道啦!訂了親以後會成親,我們兩個就是夫妻了。你放心,我不會嫌棄你長得醜年紀大的。」
夏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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