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歲,告別米蘭【6000】 文 / 雲檀
平安夜那天,楚諾買了一棵聖誕樹,把它放在公寓陽台上,又買了很多綵燈和小禮物,把它佈置的五彩繽紛。請記住本站的網址:。舒睍蓴璩
陽台四面環窗,視野很好,她站在那裡,遠遠看著週遭萬家燈火。
她笑了笑,所幸她可以不必為了物質生活向別人低頭。
上帝給了她很多東西,比如說命運、衣食無憂的生活,但這些與親緣相比,都顯得微不足道。
徐澤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家裡準備做意大利面櫟。
「平安夜怎麼過?」聲音溫和,甚至還帶著笑意。
「正在做意大利面。」
「有沒有準備我的?俘」
「……」她愣了愣,忽然莫名激動起來,拿著手機,快步繞過廚房吧檯,奔到了陽台上。
公寓樓下,有中年男子穿著黑大衣,身影修長,正拿著手機抬眸看她,見她站在陽台上,含笑向她高高的揮起手打招呼。
冬夜很冷,她穿著拖鞋,連外套都來不及穿就跑到了樓下。
「父親。」那樣的驚喜綻露在眼角眉梢,足以從擁抱的力度窺探出端倪來:「你怎麼來了?」
「陪你過聖誕。」徐澤見她穿的很單薄,用大衣包裹著她,阻擋寒氣:「怎麼不穿外套就下樓了?」
她靠在他懷裡,輕輕的笑:「忘了。」
那樣的笑容帶著淡淡的傻氣,就連眉梢間都似帶著春日溫暖。
那個聖誕節因為有徐澤,所以楚諾過的並不孤單。
很多年後,她時常會想起聖誕夜那天,她和徐澤的對話。
其實她有些後悔,不該提起溫嵐。她應該很清楚,不管時光怎樣流走,溫嵐始終都是徐澤心中的致命傷。
「我很愛你母親。」徐澤聲音沉重。
「我知道。」
徐澤摸了摸她的頭髮,笑容恍惚,似在回憶被他刻意收藏的過往:「我原本打算聖誕節跟她求婚的,結婚戒指都買好了,就差最後一步……」
「……」話語噎在她的喉嚨裡,她忽然說不出話來。求婚一事,她從未聽徐澤提起過。
「我總覺得我和她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但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她就那麼走了,事先一點徵兆都沒有。」徐澤在控制眼淚,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從未在楚諾面前流過一滴淚。
「我給你端杯水。」她起身,想把空間留給徐澤,她無法抹平他的傷痛,但至少她可以成全他極力隱忍的眼淚。
身後傳來徐澤悲涼的歎息聲:「我接受不了。」
她的眼睛有些濕潤,下意識抿抿唇,試圖逼回那些即將溢出眼眶的淚水,她比任何人都心疼她父親,但她什麼都做不了。
這讓她覺得很挫敗,也很難過。
也就是那一天,楚諾開始意識到,當他們以為時間還有的時候,其實它已經沒了。
那天,徐澤睡著了。
楚諾坐在床邊地毯上,靠著床沿,守著徐澤等待天亮。她的父親很孤單,生命裡因為溫嵐缺席,所以注定人生殘缺,但她希望異國寒冬,陽光普照的時候,因為有她在,會讓徐澤的心裡升起片刻圓滿。
他妻子沒了,但至少女兒猶在,一直都在。
翌日,曙光乍現,徐澤醒來,楚諾唇角流露出柔婉的笑容。
「父親,新的一年開始了。」她說。
新的一年開始了,他們應該擯棄悲傷,把更多的激情投諸在有意義的事情上……因為時間不等人。
聖誕過後,徐澤離開了,楚諾因為建築設計,每天除了上課讀書,大部分時間都跟教授呆在工作室裡。
當她對一件事情感興趣時,她會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花費在這件事情上,忘記時間,忘記疲憊,目光專注,認真工作的她看起來已經不僅僅是善心悅目那麼簡單了,恍若夏日烈陽,耀目的令人睜不開眼睛。
教授覺得他的眼光沒有錯,因為楚諾是一個極為重視小細節的人,選她擔當助手,再合適不過了。
有一天,教授工作之餘問她:「為什麼喜歡建築行業?」
楚諾的回答其實很簡潔:「利己利民。」
教授呆了好半天沒說話,這話雖說輕描淡寫,但卻扎到了心窩裡。
再後來設計稿審批完成的時候,教授問她:「你對今後的學業計劃有什麼安排嗎?」
想了想,她說:「三年之內獲取建築博士學位,輔修政治學,經濟學,然後進入哈佛大學繼續深造……」
「你在開玩笑嗎?」教授只差沒有吹鬍子瞪眼了,他覺得這小孩說話太過誇張,所謂信口開河不過如此吧?
三年,開玩笑。
楚諾沒有開玩笑,但她也不反駁,只是溫溫的笑,收拾構圖工具,轉身離開時,她對教授說道:「我之所以比別人聰明,是因為我善於利用我的課餘時間,如果教授有心的話,您或許會發現每個雙休日,我都在幹什麼?」
當別人休息,三兩結伴外出購物遊玩時,楚諾都會出現在各大圖書館裡,她把時間看的尤為寶貴。所謂今日事,今日畢,從不拖延到明日。
一個人將怎麼度過她的業餘時間,其實已經在無形中預示了她的未來。
後來,楚諾畢業後,教授總會在他的課堂上,對他的學生們說著這樣一句話:「你們笨嗎?其實你們一點也不笨,你們只是不懂得怎麼利用自己的業餘時間。」
三年時間裡,楚諾刻苦學習,她努力結交朋友,也並不見得今後還會有往來,但她很喜歡跟她們相處。
一群女孩子,會在男生面前保持矜持,但私底下聚攏在一起時,總會有很多話題可以聊。
宿舍裡,她們可以聊到很晚才睡覺。大部分是圍繞男生,她們說哪個男生長得帥,家境好,看起來酷酷的。
她們說話的時候,她很少插話,坐在床上看書,偶爾會有些失神,她會不期然想到雲蕭。
她知道不管他們口中的男生再如何優秀,也不如一個他。如果她們見到他,或許會覺得見到最美的風景,那麼之後所遇、所看的只能勉強稱之為「還好」。
她聽說,他在美國開了一家上市公司,規模越做越大。
她知道,他一直很優秀。
「我們小天才有喜歡的人嗎?說來聽聽。」有室友起哄。
她淡淡的笑:「我還不懂愛情。」
最初兩年,楚諾幾乎沒有回去過,所有親人都會陸陸續續的來看她。
楚衍有一次來看她的時候,沒有告訴她,易笙開車悄無聲息的尾隨其後,他們看到她下課後,去了一家餐廳。
她在勤工儉學,繫著圍裙,對每一位來店裡就餐的人微笑,熟練麻利的收拾桌子。
那天楚衍和易笙良久不說話,隔著車窗,眸光沉沉的看著她。
易笙不知道楚衍心裡是什麼感受,總之他心裡很難受。
「查查。」車內響起低沉的嗓音,是楚衍。
店很小,來什麼客人,楚諾都能第一眼就看到,當她看到楚衍和易笙時,還以為是她出現的錯覺。
看到她微濕的眼眶,楚衍眸光裡浮現出柔和的光芒:「請問店裡有什麼招牌菜嗎?」
她笑了,正在逐年長大的她眸子越發沉靜,但一如既往的喜歡笑,她領他們就座,角落位置,能夠很好的阻擋別人對他們有過多的注意力。
那頓飯楚衍吃的平靜,易笙吃的心酸無比,好幾次他看著楚諾忙碌的身影都覺得很刺目。
「怎麼不吃?」楚衍表情平靜無波。
「我心裡難受。」易笙放下筷子。
良久良久,楚衍說
:「……味道還不錯。」
楚衍低頭專注的吃著午餐,易笙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顫動的睫。
這家店是一對夫妻開的,現如今只有老闆娘勉力維持。他們有一個女兒十幾歲的年紀,卻被外校幾個男人給糟蹋了。
悲劇發生,女孩自殺離世,夫妻世界崩塌,男人為了給女兒報仇,購買炸藥炸死了那幾個男人……
原本是受害者,到最後竟演變成了殺人犯,男人被判刑,緩刑一年執行。
男人行刑前一天,他在警察押解下回來探望他妻子。
那天,很多人聚集在這家餐廳外面,目睹了這一幕,包括楚諾。
夫妻抱在一起撕心裂肺的哭著,丈夫給妻子下跪,說對不起她,讓她好好活著……
翌日,楚諾下意識又去了那家餐廳,卻見餐廳門上鎖,問了附近商戶,才知道女人夜間自殺了,還好搶救過來,現在還在醫院裡。
女人出院後,楚諾就來到了這裡。
楚諾走出家門之後才發現,這世上每天都會有很多悲劇發生。人活著真的很不容易,而最不應該輕賤的就是生命。
一個人的心之所以會寒、會冷,是因為有人無情奪走了她的溫暖。殊不知女人只是把自己困守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裡,如果女人願意打開門,就一定會發現其實陽光一直都在。只是一扇門的距離而已。
那天,楚諾送楚衍和易笙離開,易笙問她:「你打算在這裡呆多久?」
「等阿姨對生活懷有希望,不再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我就離開。」說著,眉眼間流露出笑意,指了指店裡一位中年男人,對楚衍和易笙壓低聲音道:「阿姨看到那個叔叔會笑,也很喜歡跟他說話。」
楚衍笑了,阿諾悲天憫人的性情一如經年,只要她見了,就不會對需要幫助的人視若無睹。
坐車離開,楚衍看著阿諾跟著車走了幾步,朝他揮手告別。
耳邊不期然響起阿諾跟他說的話:「爸爸,每個人都值得被尊重,包括死刑犯,以及死刑犯家屬。」
他透過車窗看著窗外,每個人都在匆匆的忙碌著,奔向各自的目的地,樂此不疲,不知疲倦。
他忽然意識到,阿諾長大了。
16歲那年隆冬,米蘭天氣越發冰寒,楚諾夜間走在校園裡,忽然覺得很寒冷。
她第一次遭遇了背叛。
好友西西抄襲她的設計,獲獎之餘,名利雙收。
那天,同學們為西西歡呼,她站在人群之外遠遠的看著西西,西西笑的勉強,她可以跟任何人對視沒心沒肺的笑,卻沒有辦法直視楚諾的目光。
校園裡,西西追上楚諾,握住楚諾的手,哭的淚流滿面:「阿諾,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楚諾抽出手,這一次臉上不再有笑容,她說:「我慶幸……」慶幸身邊有這樣的人存在,讓她學會了背叛和承受背叛。
莫名的話語,聽得西西心裡沒底,但說這話的人卻轉身離開了,沒有憤憤不平,沒有謾罵斥責,她那麼雲淡風輕,好像西西只是她人生中無關緊要的過客而已。
米蘭下雪了。那場雪下的很大,皚皚白雪中,公寓已經不能讓楚諾感受到溫暖,她忽然格外想念她姐姐白墨。
長途飛行,她去了美國。
白墨房子地址,楚諾一直都是知道的,但多年來始終都沒有來過。
那天,她看到了他們。
清俊出色的他,愈加美麗的姐姐。
姐姐似是睡著了,他背著她遠遠走來,成雙成對,在路燈照耀下美麗的像是一幅畫。
她縮了縮身體,腳步向後退了退,就那麼置身在陰影裡。
是的,當她還是一個孩子時,他們可以為了共同喜好齊頭並進,出雙入對,所以在他們的二人世界裡,她只是一個門外客。
nbsp;房門關了,兩個小時後燈滅了。
她看著漆黑的夜色,無力的站在路燈下,一個從10歲開始就萌發的夢境,在燈光下,「砰」的一聲爆破了,徹底消失不見。
「男人的背可以支撐生活,也可以滋生年輕的愛情。」
她淡淡的笑,靜靜的走著,夜風中長長的圍巾在風中飄揚,那些青蔥過往被她泯滅在寒風裡。
這裡不屬於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開,遺忘。
她是楚諾,她可以的。
她沒有哭,說過的不為愛情哭泣,她只是有些茫然,在這座對她目前來說還尚且太過陌生的城市裡,她似乎隨時都能迷路,看不清來時方向。
候機室裡,她默默的坐在那裡,似是在進行一場來自心靈的救贖。
飛機起飛的時候,她知道她曾經對雲蕭撒了一個謊。
她說男人的背可以滋生愛情,其實一眼足以銘記一生。沒有一生了,她用六年時間終於明白了什麼叫「注定」,什麼叫過往雲煙……
那天回去之後,楚諾病了一場,重感冒。
西西抄襲楚諾作品兩個月之後,楚諾獲得博士學位,她成為建築學院最年輕的博士生,風頭蓋過西西,成為學校風雲人物。
如此又過了三個月,由楚諾設計的建築獲得了建築學大獎,殊榮無限,風頭無人可比擬。
她和西西不再有任何交談,有時候路上遇到,楚諾會禮貌微笑,而西西會下意識眼神閃爍,匆匆離開。
只是畢業前夕,西西找到楚諾:「為什麼不揭穿我?」
「你毀了我機會,但我不能毀了你一生。」楚諾眼神無波:「一分鐘對於我來說,可以做很多事情,花在耿耿於懷上,無疑是在浪費我的時間。」
於是西西明白,楚諾是一個不屑跟人計較的人。這樣的人,看似善良的同時,又何嘗不絕情呢?
三年時光眨眼間功夫便從指縫間溜走了。
畢業那天,楚諾作為建築系出色學生代表,在大禮堂內登上講台致詞
步伐間從容冷靜,17歲少女出落的亭亭玉立,她穿著白色連衣裙,漆黑濃郁的頭髮在禮堂燈光下熠熠生輝。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身上,氣質優雅,容貌美麗飽受時光厚待。
很多男生惋惜不已,為錯過追求她而感到遺憾。
發言台上,她眼神清透,明明只是一介少女而已,但眼神卻足以傲視凡塵了,偏偏這樣的眼神,搭配她唇角的微笑,美得恰如其分。
那天,她的發言很簡短,「從此以後我們將勞燕分飛,各奔前程,也許有些人終其一生也不會再見。但我知道,每當想起你們的時候,我的心裡都會溢滿歡喜,回憶裡裝滿了感動。感謝三年來陪我一起走過春夏秋冬的你們,因為有你們,所以我在米蘭的每一天都過的很充實……」
17歲少女舉手投足間,優雅的令人無可挑剔,燈光淬進她的眼眸裡,那雙美麗的眸子彷彿融進了耀眼的波光。
她仍然是楚諾,但早已不再是往昔楚諾……
17歲,楚諾終於告別米蘭,回到了故土首都。
那是楚諾第一次走進素園,看到那片偌大的梔子花園,香氣撲鼻,以至於夜晚入睡做夢,有無數梔子花包裹著她,讓她覺得很溫暖。
白素語氣中竟有些感傷:「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你已經長大了。」
楚諾笑著打趣:「可是媽媽依然很年輕,我和你走在一起,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是我姐姐。」
白墨像個小女孩一樣摟著白素,含笑問楚諾:「媽媽是姐姐,那我是什麼?」
楚諾狀似認真的想了想,「二姐姐怎麼樣?」
「我看
行。」
說著,兩姐妹竟是相視一笑。
白素無奈的搖搖頭,母女三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時,白素似是想起了什麼,開口問白墨:「蕭最近很忙嗎?」
楚諾眉目低斂,靜靜的喝茶。
「為什麼這麼問?」白墨似是有些詫異。
白素淡淡開口:「他似乎不像以前來家裡那麼頻繁了。」
沉默幾秒,白墨笑道:「……他確實很忙。」
姐妹牽手在素園裡散步時,白墨問楚諾:「你的願望是什麼?」
楚諾笑了笑:「我的願望隨時都會發生改變,所以我不確定。」
「短期內。」
「暑假過完,前往哈佛就讀。」入學通知書已經下來了,再過月餘,她將置身在另外一個國家裡,繼續深造學習。
白墨歎聲道:「你如果提前一年入學的話,我或許還可以跟你一起讀書。」
白墨在哈佛主修醫學,涉獵極廣,但她已經在一年前離開哈佛,目前在k國工作,那裡有一個國家醫療團隊,攻克癌症難題,成果斐然,激起了白墨的興趣。
國與國之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取得的成果能不能造福病人。
楚諾覺得挺好,以後k國的擔子落在雲蕭的身上,姐姐在那裡工作,其實很合適……
她垂眸看著姐妹交握的手指,內心如水清透,嘴角浮起暖暖的笑。
也就是那一夜,從遙遠的a國傳來了喜訊:vivian生子了。
***
ps: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