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報復與寬恕（一） 文 / 安若玄
犬神的故事終於講完了，十五年的默默守候，更見證了西區十五年來的風雨飄搖、權力更替。而在西區風起雲湧的英雄爭霸中，又有幾個人想過，這些最最普通平凡的人，因此成了最最無辜的犧牲品。他們的喜怒哀樂，又有幾人知道，又有幾人在乎？
大廳之中，角落裡濃妝艷抹的女人們、穿著講究打扮凶狠的男人們，全都忍不住默默的低下了頭，開始擦拭眼角的淚。是啊，這麼多年，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西區，真的是極樂淨土嗎？那為什麼在淨土上，就連親手把它鑄造起來的四天王都沒有能得到最終的幸福……
「人的本性就是自私、貪婪，正因為如此，所以西區才會被保留下來。」天諭語重心長的講道，「不過，你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從阿狗到現在的犬神，已經算是成功了，只不過，你贏到了地位卻沒有贏到愛情。」
安若玄突然哈哈一笑，然後猛的伸手指著天諭，「你……不也是一樣的嗎？」
天諭一愣，沉沉的出了口氣，沒有答話，低頭看著安靜倒在地上的空，「你輸了，她已經把仇報了，看來，今日之後，你再沒有資格被眾人供奉了！」
「所有生靈都是一樣的，但是，這場賭局，未必現在就能見分曉，犬神，也未必不能雙贏！」上官小葉突然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高聲說道。
天諭轉頭一看，「你的意思是……」
此時的犬神與葉天晴，早就沒有任何心思再去過問這幾位大人物到底在討論些什麼，葉天晴緊緊的摟著犬神堅實的後背，「謝謝你……」
「是我要謝謝你才對，如果沒有遇見過你，我這輩子……估計就要遺憾了，呵呵！」犬神咧開嘴巴憨厚的一笑，一頭金黃的毛髮此時已經凌亂不堪，再沒有之前的威風八面，原來，所有的堅強，都是偽裝，不管男人還是女人。
犬神緩緩的伸出滿是刀疤的粗糙手掌輕輕的擦拭著葉天晴眼角的淚，「好了，你的最後一個仇人，我幫你……」
「不要！」葉天晴一把摟緊了犬神，拚命的搖著頭，「不要了，已經夠了！」
縮在牆根處的滿頭是血的光頭趕忙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別別別，我不好，我有罪，我不是人，我是畜生！」說著，開始啪啪的自己抽起了耳光……
就在這時候，犬神的背後，突然湧起一股凶狠的殺氣，犬神一愣，雖然自己不懂功法更不懂法術，可是這麼多年的打打殺殺，危險臨近的時候還是能感覺得到！
「那就輪到我報仇了！」一直躺在地上昏睡著的二十歲左右的少女突然躥了起來，揮起剛才犬神丟掉的匕首衝著犬神的後背猛的就是一刺！
「……」犬神全身猛的一顫，葉天晴也愣住了，大廳裡面所有的人，包括天諭、四天王，全都愣住了！少女顫顫巍巍的握著刀柄一直把鋒利的刀刃全部推進犬神的血肉之中，一道鮮紅的血液噗的濺了出來，少女趕忙鬆手，然後一下癱坐到了地上……
「犬神……」葉天晴徹底傻掉了，緊張的捧著犬神還在微笑著的臉，「犬神你別嚇我，別……」
「這一次……躲不掉了……」犬神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沉沉的倒了下來。葉天晴拼了命的摟住癱倒在地上的犬神，「不會的，不會的，你每次不都是能逢凶化吉嗎，不會的！」
犬神虛弱的喘著粗氣，感覺雙眼越來越沉了……
剛剛行兇的少女驚恐萬分的往後退著，然後一頭趴在安靜的倒在地上的空的身體上，「爸，爸，你看到了嗎，我幫你報仇了，爸，爸……」說著，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就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爸，我再也不氣你了，我再也不出來瘋了，爸，爸你醒醒啊，你怎麼忍心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
另一邊的葉天晴，緊緊的摟著犬神，「不行，我不讓你死，你說過的，我想要做什麼你都答應，你說過好多次的，我不讓你死，不讓……」可是犬神，卻一點點的，合上了雙眼，嘴角還掛著很滿足，很滿足的笑……「能死在心愛的人身邊，也算是……一種幸福……」犬神緩緩伸出的手終於沉沉的落了下來，夢，終於結束了。
大廳之中，兩個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聲震驚了所有的人，想要避難的、想要逃走的、想要保命的、想要尋歡作樂的……一瞬之間，似乎全都停止了。
天諭看著眼前的一幕，沉沉歎了口氣，「這些，卻是我沒有想到的……」
「每個人都很固執，尤其是女人。」上官小葉幽幽的講道。
終於，葉天晴的眼淚再也流不出來了，她覺得自己的眼睛開始疼痛。哀大莫過於心死，而自己，這麼多年來，就是在一次次的心死中艱難的生活著……
突然，一道柔和的白光升起，白光之中，一個長相溫暖的男人緩緩走了出來，正是空！葉天晴跟少女全都愣住了，低頭看了看兩具已經不能再動的屍體，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是夢還是現實？周圍的一切終於開始變得模糊，不出片刻，全部都被這柔和的白光所包圍了……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五陰熾盛，現在，你們兩個的仇怨都已經了結，為何還如此傷悲？」空平靜的問道。
少女突然大聲喊道，「我不要報仇了，我只想要我爸爸回來。」
「一切行無常，生者必有近，無生則無死，此滅最為樂。」空淡淡的講道，「你父親因為當年偷盜了這位施主的財物而一直心存愧疚，現如今，你父親自願接受施主的懲罰，捨棄生命，你為何又要為你父親報仇？」
「我……」少女用力的搖著頭，然後抹著紅腫的眼眶看
向了已經如同軀殼一般毫無生氣的葉天晴，「我爸爸當初偷了你的錢，是為了救我，你就算要找人報仇，也應該來找我，為什麼……我爸爸人那麼好，對野貓野狗都那麼好，你為什麼……為什麼就是放不下仇怨？」
葉天晴突然冷冰冰的一笑，惡狠狠的瞪著少女，「我放不下？你剛剛殺死了這世界上最後一個還愛著我的人，難道你放下了嗎？」
終於少女無言以對，曾經以為自己的爸爸太過嘮叨，一直管這管那的，而且太過老土，跟西區這些衣著光鮮的人相比，實在是難登大之堂。現在，爸爸已經走了，她終於明白，自己當初的想法到底是有多麼的可悲、可憐……
空沉沉的歎了口氣，「你們二位因為都放不下，所以才造成了現在的悲劇，假如，你們能早一點看清這世上到底什麼才是對自己最重要的，放下仇怨，那麼現在等待你們的將會是怎樣的一番幸福場景？」
「哼哼，說再多都沒有用了……」葉天晴沉沉的講道，然後緩緩的仰起頭，依舊緊緊的摟著好像沉睡中的犬神，「我曾經以為，我的生命就是這樣了，自從被人帶到西區，我就已經放棄曾經所有的美好的夢想，失去了一個作為女人的尊嚴，失去了……失去了可以追求幸福的權力。沒想到，在這世界的角落裡，還有一個苦苦守護我十五年的人，只不過，他現在已經不在了，而我，也終於一無所有了。」
空開口講道，「其實，當年你除了丟掉那一筆錢以外，你什麼都沒有丟。」
葉天晴重重的點頭，伸手抹了抹乾澀的眼角，「也許，你說的對……當初我丟掉的那一筆在現在看來根本無足輕重的錢財，沒想到，卻毀了我一生的幸福。」
不遠處的少女突然開口，語重心長的講道，「我再一次替我的爸爸向你道歉。」說著，少女起身恭敬的衝著葉天晴深深的鞠躬，「當年的事，對不起了。」講道這裡，少女又一次忍不住，眼淚嘩嘩的流淌出來。
葉天晴看著這平日裡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少女此時已經是泣不成聲，幾乎死掉的心終於還是微微一酸，「算了，都過去這麼久了。」葉天晴苦笑著搖搖頭，「其實，現在回頭想想，如果不是當年的那件事，我又怎麼會知道還有一個這麼愛我的男人，如果生活一片平靜，我們……拿什麼來說愛呢？」
少女無力的再一次癱坐在地上，看著爸爸平靜的面孔，「為了養我，爸爸這輩子吃了不少的哭，而我，卻從來都沒有珍惜……當年為了救我，爸爸那麼善良的一個人選擇了偷竊別人的錢財，為此背負了一生的內疚，他每天燒香拜佛，乞求佛祖保佑當初被偷錢財的姑娘可以幸福安康，而我卻一直幼稚的笑他愚昧……其實，這一切都是為了我，都是為了我，現在我終於都知道了，可是一切卻已經太晚了……」
葉天晴點點頭，「是啊，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