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傳說：噬佛滅塵（七） 文 / 安若玄
不問山河空流陷，凡塵自是有晴天。
在山洞修養的日子裡，羅燕用石子兒在石壁上刻下了這樣的兩句詩。白天的時候，渡塵會把大部分的時間用作收集食物與水源的事情上，而到了晚上，他總是背對著羅燕，一個人默默的運功療傷，然後唸咒。幾天裡，都是很晚才會入睡。羅燕能夠看出，渡塵是根本睡不著的。因為背棄了自己最初的夢想，是誰都難以接受，只希望時間的流逝可以沖淡他對須彌山的嚮往。或者，隨著時間的流逝，羅燕自己可以明白，如何，才算是真正的愛一個人，不計結果的去愛一個人。
渡塵出去尋找食物的時候，黑影總是時不時的出現，時間久了，渡塵也就放鬆了警惕。他很清楚，這個神秘的人的功力遠在自己之上，如果有什麼企圖，他跟羅燕早就死了，也沒有必要教給羅燕解除自己傷痛的方法。
黑影是個很古怪的老人，他的想法與渡塵之前二十年來對這凡塵的看法幾乎完全不同。雖然渡塵不是很贊同，但是也沒有直言反對。就這樣，好像一對多年的老朋友一樣沒事的時候聊聊天，也是很好的選擇。而且，在黑影的幫助下，渡塵的傷勢恢復很快，功法也節節攀升，這是讓渡塵無法想像的。他甚至開始懷疑，這黑影跟自己，到底是什麼關係。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所有的，到那個時候，你會真正的靠自己去選擇一條自認為對的路走下去，然後再也不能回頭。人世間，總有太多的無奈，你堅信的佛理也許沒錯，但是，人心難測，等你明白了也就把這世界看清晰了。」黑影總會這樣說。
將近半個月的時間裡，渡塵就跟羅燕一起住在山洞裡，再也沒有什麼親密接觸。不過，羅燕越來越覺得，這樣的生活，其實也很不錯，當然，如果自己的雙腿可以好起來的話，就更完美了。渡塵終於也開始吃肉，為了活下去，為了把天宗道長的惡行公之於眾，為了解救更多的受苦受難的人們，也為了羅燕，他必須選擇活下去。他也終於知道了，黑影所說的人世間總有太多的無奈是什麼意思，原來，佛法雖然無邊，但終究不是萬能……
這天夜裡，渡塵最後一次運功療傷，功力也終於恢復了，整個人頓時精神抖擻，面露紅光，渾身金光一閃，整個山洞頃刻間湧動起一股暖流。羅燕雖然不懂什麼武功法術，但也能看得出來，渡塵已經徹底恢復了，而且功力精進不少。羅燕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拍起手來，「太好了，小和尚！」
渡塵也是好一陣驚喜，轉身開心的看著羅燕，重重的點點頭，「嗯，我感覺到了，我的功力大漲，多虧了黑影前輩的指點，看來，我是時候去找天宗道長理論，然後解除你身上的咒術了！」說著，渡塵很隨意的一把抓起火堆旁的一隻雞腿塞進了嘴裡，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但是很快的，渡塵的臉色緩緩的陰沉下來，全身顫抖著趕忙丟開了手裡的雞腿，「我……我破戒了……」
一瞬之間，羅燕欣喜的表情也凝固住了，然後一點點的垂下了頭，「對不起……」
山洞裡面，再一次陷入了沉悶，而就在這個時候，渡塵很清晰的收到了佛音寺玄月方丈的心語之術，蒼老而又嚴厲的聲音好像刀子一般深深的刺進了渡塵的心口，「渡塵，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裡，天宗道人來信說你為了一個風塵女子不惜傷人，甚至與天宗道長動手，這都是真的嗎？」
渡塵趕忙合適雙手，恭敬的回答方丈，「方丈，弟子……是天宗道長勾結邪魔外道欺壓百姓，弟子實在……」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天宗道長貴為道家十大長者之一，怎麼會如你說的那般，你趕快返回寺院，切記啊，你是要成佛的，不要因為世俗污穢而耽擱了自己的須彌之路！」方丈嚴厲的教導說。
「可是方丈，弟子不懂，世俗污穢，不正是我等佛門中人要度化的嗎？為何……」
「趕快回來，至於什麼風塵女子，你自行處理，萬萬不可讓佛音寺的百年清譽毀到你的手上！」
渡塵可以想像方丈此時的憤怒表情，但是他想不通，難道清譽比人命更重要嗎？
短暫的心語之術終於告一段落，渡塵沉沉的出了口氣。羅燕擔憂的看著渡塵，「你……怎麼了？」
渡塵緩緩抬頭，看著羅燕那副擔驚受怕的樣子，突然感覺心裡一酸，勉強的揚起嘴角很好看的一笑，「沒事，方丈招我回去。」
羅燕輕輕的點頭，「那你……」
「要走一起走，放心吧！」渡塵堅定的說道。
羅燕嗯了一聲，感覺心裡一暖，她發覺，渡塵作為一個男人，已經開始長大了……
那天夜裡，渡塵輾轉反側的睡不著覺，方丈的話就好像揮之不去的陰霾始終在心頭繚繞，讓人憋悶的幾乎要窒息。渡塵想不通，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按照他的想法，一定要找天宗理論的，可是方丈那邊……
「方丈的話，就一定是對的嗎？如果他真的是得道高僧，為什麼他沒有成佛？如果佛法真的可以普度眾生，你身邊的女人，為什麼就注定了要一世悲苦？」黑影的話再次傳來，渡塵猛的坐起身，額頭上已經浸滿了汗水。秋雨過後，山中涼意漸濃，渡塵微微一顫，仰頭看了看洞口外面昏暗的天空，沉沉的出了口氣。
這時候，一雙溫熱的手臂從渡塵背後緊緊的摟住了他的胸口，渡塵一驚，一股熟悉的溫度開始在身上蔓延開來。羅燕緊緊的摟著渡塵，把溫熱的臉頰貼在他後背上，輕聲的說道，「算了，你回去吧，就當做是……從來都沒有遇到過我，你成你的佛，我做我的人。」
渡塵鼻子一酸，兩行熱淚已經流了出來。他發覺，自己似乎，已經再也離不開這個女人了。
溫柔鄉，英雄塚，太多的迷途，也許都是從這裡，開始的……
半個月之後，佛音寺渡塵和尚重創天宗道長的消息不脛而走，三日之後，天宗道長吐血身亡，死不瞑目。而周邊十里鄉鎮之中，飽受天宗欺凌的百姓紛紛張燈結綵，對這個神秘的渡塵和尚更是百般稱頌。當時就有童謠流行開來，「有渡塵，無天宗，渡塵到，天宗卒，十里鄉鎮樂悠悠，百里稻穀多碩食。」而渡塵本人也第一次感覺到了何為行善，何為拯救萬民，對於許多冥頑不靈的惡人，只能以當頭棒喝。之後，渡塵攜解除咒術的羅燕遠行異地，兩人一路斬妖除魔，更是被廣為傳頌，紅塵和尚渡塵的名號也漸漸被各大門派所熟知。
天宗道長一死，引起正邪兩道極大震驚。而各地與天宗同流合污過的官府也紛紛張貼告示捉拿渡塵，賞金已經到了幾千兩，但是一連幾個月完全沒有任何消息。道家幾大門派聯合向佛音寺要人，聲稱渡塵實乃禍世妖僧，勾結風塵女子，辱沒佛門清譽，更喪心病狂，擊殺正道尊長，十惡不赦，天理難容。而方丈玄月大師一怒之下，急火攻心，臥床不起。渡塵的師父，玄明大師無奈之下，只能再次以心語之術招愛徒回來。
終於，在渡塵與羅燕一路凱旋，遊遍人間山水的時候，渡塵心中的內疚感再也掩蓋不住，好像火山一般，迸發出來。當天夜裡，渡塵整夜未眠，一直盤坐在窗口默唸經，而羅燕就坐在房間裡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
「你打算回去了嗎？」羅燕沉沉的開口問道。
渡塵全身一顫，微微睜開眼睛，「不回不行啊……」
「回去以後會怎麼樣呢？」羅燕繼續問道。
渡塵苦笑著，「應該會去後山面壁吧，我屢次破戒，又擊殺了天宗道長，罪孽深重。」
「哦……」羅燕輕輕點頭，「如果，讓你重新再選一次呢……」
那天晚上，很漫長，羅燕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渡塵起身把羅燕抱到了床上，蓋好被子，看著她紅潤的臉頰與緊鎖的眉頭，沉沉的歎了口氣。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兩人的緣分也就盡了，到時候，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剩下的只有……回憶與牽掛。
渡塵轉身拿起酒杯，看著晶瑩的液體，終於一飲而盡，心中更是百味橫生。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別多日的黑影終於又出現了。
「看來，你已經決定要回佛音寺受罰了。」黑影幽幽的說道。
渡塵點頭，「師父與眾位大師對我恩重如山……」
「那羅燕呢？」黑影開口問道。
渡塵終於沉默了，感覺眼角一澀，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出來，「感謝你幫我對付天宗道長，擊殺妖道，我無怨無悔。」
黑影長長歎息，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