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24章 唱戲 文 / 蘇熙
拐過金絲楠木刻八仙過海圖案的四折屏風,進了候夫人蕭氏起居的暖閣。
候夫人穿著丁香色仙鶴紋的刻絲褙子,如意高髻上插赤金景福綿長鳳釵,半閉著眼歪在薑黃喜鵲錦大迎枕上。
瞧見青石地面上有茶水洇染的痕跡,若瑤飛快地往大夫人身上瞄了一眼,她荔枝紅纏枝葡萄文飾長身褙子右側下擺顏色略有一點水印。
林若蘭正跪在地上給候夫人施大禮,若瑤忙緊走幾步跪在她身後給候夫人請安。
瞧見林若蘭進來身邊並無郭家人跟隨,候夫人神情略怔,馬上問道:「你一個人回來的?」
林若蘭磕了三個響頭,淚眼朦朧地瞧著候夫人,哽咽道:「孫女回來幾日了!」
候夫人臉色突地陰沉下來,瞧著大夫人冷聲問道:「郭家這是什麼意思?當西寧候府死絕了?」
大夫人站起身剛要解釋,若瑤馬上膝行上前幾步,聲音清楚地回道:「祖母誤會了!姐姐不是被郭家送回來的,是府裡接回來的。前些日子父親給母親托夢,說祖父大壽他不能在跟前盡孝,讓我們姐弟四人代他給祖父磕頭!母親哭醒後,就命我去求大伯母接姐姐回來。大姐回來後我們去回過大伯母,大伯母說姐姐剛剛小產,身子弱不要四處走動怕衝撞了……所以……」
若瑤語聲漸低,她後面的話雖未說完,可長耳朵的都聽明白了。這是說大夫人存心架空候夫人,不讓候夫人聽到府裡的響動,連嫡長孫女來請安都攔著……
早亡的林修遠畢竟是候夫人的親生兒子,他死了這些年,候夫人心頭再大的怨氣也減了幾分。想起林若蘭在婆家受氣,她心頭略有酸澀,看林若蘭的眼神也有了幾分柔和。轉臉瞥了大夫人一眼,眸色陰霾。
剛進門的林若玨睜大眼睛,看著若瑤道:「大伯母當家規矩嚴厲,要不然怎能讓闔府上下懼怕。但是也不會攔著大姐姐給祖母請安吧?這是亂了禮數的,四姐姐是不是聽差了?」
語聲清脆,貌似替大夫人分辨的話這會說出來無異火上澆油!
候夫人雖未說話,看大夫人的目光卻更加凌厲,
林若英跳起身,指著林若玨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母親只是讓她們別四處走動,哪裡說不讓她們給祖母請安了?」
林若玨嚇的一縮脖子,邊往奶娘身後躲閃著,邊哭道:「五姐姐我錯了!你別打我,我再不敢了……」
看著林若玨裝可憐,林若英攥緊拳頭,恨不得真上去抽她幾耳光。
抬起頭瞧著林若英,若瑤適時地問道:「五妹妹,我何時說大伯母不讓我們給祖母請安了?大伯母說怕我們姐妹衝撞了什麼,難道是怕我們衝撞了祖母?祖母年勢雖高,可身體康健福壽雙全,又是朝廷誥命,還怕什麼陰風邪氣?」
林若英氣極,上前一把揪住若瑤的衣領,「你別強詞奪理胡說八道!祖母還沒糊塗呢,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
「你們是巴不得我糊塗呢!我一病死了是不是更痛快?」候夫人冷笑著盯著大夫人道:「這就是你養的姑娘?當著我的面都敢撒潑,打妹妹罵姐姐,真真是將門虎女!」
大夫人忙跪下,回道:「媳婦只是說回來當日時辰晚了,怕驚動了母親。讓大姑娘先住下來,安穩了再來給母親請安,誰想大姑娘竟聽岔了!」說著狠狠地瞪了林若英一眼,示意她認錯。
「孫女知錯!」林若英矮身跪在大夫人身後,口中認錯脊背卻挺的筆直,半點悔改的意思都沒有。
「前兒個我見著大姑娘還在園子裡,我問她去哪了,她說去求見大嫂,可大嫂正忙著處置武仁家的……」二夫人貌似無心地插了一句。發覺眾人都盯著她瞧,她驚慌失措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挨著大夫人身邊跪下道:「父親壽誕的大喜日子,媳婦糊塗又提這不吉利的事!」
兩位夫人跪下,其他人不管心裡想什麼,都急忙跟著跪了下去。連主帶僕十幾口人,烏鴉鴉的跪了一地。
候夫人抓起身下的靠枕砸到大夫人頭上,怒喝道:「罰的好!這些年我身子不好,府裡的事都由著你們鬧去。萬事不管卻成了你們的眼中釘?好歹是我跟前出去的奴才,也不問我一句,你就給打死了?玉秋,你去回老候爺,讓他給我準備後事!趁著我明白時埋了,免得一把年紀還要受媳婦的氣!」
突如其來的變故驚的眾人目瞪口呆。
武仁家的雖然是家生子也是從老夫人房裡出去的,可當年只是一個不得臉的粗使丫鬟。聽說她被打死了,候夫人連眼皮都沒抬。後來聽見外頭傳的閒話,她才罵了大夫人一頓,怎麼這會兒又揪著這事不放?
當年候夫人的父親蕭閣老因謀逆重罪抄家,全族三百餘口被流放到滇南,西寧候為自保反咬蕭家一口之後,候夫人便與西寧候反目。多年來她日日誦經禮念佛,不但不理會府中的事情,連西寧候也不肯見。難道竟是選了今日,要當著眾多賓客為給西寧候難堪?
不論候夫人是什麼打算,這話只要一傳到前邊,不孝的罪名扣下來,大夫人的臉面保不住,西寧候也得落個治家不嚴的名聲。一家不治何以治軍?他東山再起的機會就徹底丟了!
等了十幾年的兵權眼見到手又飛了,老候爺會如何對自已,大夫人再明白不過。往前爬了幾步,抱著候夫人的腿哭道:「媳婦管家這些年,沒功勞也有苦勞,求母親饒媳婦這一回。媳婦…媳婦…是病糊塗了,一時疏忽……」
「病了就養著,這話說的竟像是把你往死裡逼似的!」候夫人冷哼一聲,拂開大夫人的手,又指著二夫人道:「你難道是死的?只知道往自已院裡抓銀子,不知道幫襯你嫂子。她病中出錯,你就瞧笑話?丟了候府的臉,你能撿著?」
罵完嫡長媳罵庶長媳,屋裡眾人連大氣也不敢出,不知道候夫人今日到底要幹什麼?
算時辰馬上就要有賀壽的官眷上門了,二夫人也不辯解只磕頭請罪。大夫人卻慌了手腳,「母親息怒!都是媳婦的不好……馬上有客要來了……咱們府中的面子……」
「母親!您可別氣壞了身子!」外間簾子一響,定襄伯夫人鄭林氏帶著女兒鄭雨嵐進了暖閣,瞥了滿地上跪著的人,冷笑道:「大喜的日子,怎麼都哭著請安呢?」
說完矮身坐到榻前的花梨木錦凳上,勸候夫人道:「大嫂病了,這幾日就由二嫂支應著。母親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就依你的意思!」候夫人似乎也累了,身子歪了歪,玉秋忙又拿過來一個引枕替她墊在身後。
「母親!」大夫人和二夫人同時驚呼。
大夫人是滿臉不信,二夫人卻像是做戲似地一臉驚惶。「父親的壽誕是大嫂一手操辦的!這會媳婦接手若出了差錯……」
剛墊好的孔雀藍竹紋靠枕又砸到二夫人頭上,候夫人罵道:「是你的臉面重要還是候府的臉面重要?出了差子你該去哪兒去哪兒,也甭回來見我!」
二夫人一臉比哭還慘的表情,轉身朝大夫人攤開手道:「大嫂得罪了!您……您把府裡的帳冊和對牌暫時放我這裡……回頭您病好了再來取!」
大夫人『嗷』的一聲背過氣去,屋裡無人敢動,林若英也傻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玉秋卻上前兩步,直接從大夫人懷裡取了對牌交到二夫人手上。
看看玉秋的舉動,接過對牌時二夫人突地臉色發白,先前那抹裝出來的驚惶也成真的了。半晌才抖著嘴唇對候夫人道:「媳婦剛接手,萬事不知。能不能借大嫂身邊的秀平娘子和丹紅用幾天?」
一拍几案,候夫人罵道:「你身邊的都是死人?要沒用就都攆出去,咱們府裡不養吃閒飯的!」
話音未落,林嬤嬤進來回稟,「姜夫人帶三姑娘和嫡次公子進來要給候夫人磕頭!」
候夫人瞇著眼睛在大夫人和二夫人臉上掃了掃,冷笑道:「二媳婦去招呼你娘家嫂子!」說完扶著林嬤嬤的手躺下,喝道:「今天我不見外客!你們都出去,在我眼前晃的我頭暈!」
嚇傻了的眾人忙爬起身出了燕熹堂,若瑤若有所思地回頭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候夫人,卻被鄭雨嵐拉著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