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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22章 抉擇 文 / 蘇熙

    若瑤離開清平院時武仁家的已經被人抬走了。()

    瞥見地上暗紅的血跡,若瑤面色平靜,攏在袖子裡的手卻死死地攥緊。五十板子打下去,武仁家的估計捱不過今晚!

    雖然武仁家的貪婪刻薄,可罪不致死。她只是想通過大夫人嚴懲武仁家的,瞧清楚二夫人的目地。

    若二夫人給她提親只是想找個由頭跟大夫人爭權奪利。那她就送一個更好的理由和借口給二夫人。不管怎麼說管廚房的僕婦剋扣主子飲食,都是大夫人治家不利的證據!大爺的長隨討要外官的孝敬,更是在大爺臉上打了一巴掌!

    二夫人戴過的珠花從武仁家的身上掉出來,大夫人肯定認為二夫人想在候爺壽誕的宴席上做手腳,決對不會善罷甘休。二夫人想跟大夫人鬥下去,就得抱緊姜家這棵大樹。

    若二夫人給她提親真是受姜家所托,那她就會想盡一切辦法促成這件事!

    只是沒想到那個武仁家的竟蠢到把大夫人的秘密抖出來,更沒想到大夫人這麼心狠。一條人命眨眼間就沒了?

    花影扶著神情恍惚的若瑤往外走,低聲安慰道:「武仁家的欺負咱們這麼多年,她罪就應得!姑娘不用可憐她!」

    雖然是安慰若瑤,花影自已的聲音卻有些抖。武仁家的殺豬似的嚎叫,似乎還在耳朵邊盤旋,她禁不住回頭往武仁家的受刑的地方瞧了幾眼。

    走到通往墨硯閣和後花園去的岔路口,若瑤停住腳步,「我們去荷風閣坐一會!」

    荷風閣是建在半山堂旁邊的一個八角形穿山涼亭,亭子下邊就是一個種滿荷花的小池塘。

    半山堂原來是上一代西寧候林盡善晚年靜養的地方,雖是在內院卻用十幾叢鳳尾竹子做成屏障,單獨成了一方天地。林盡善死後,有位姨娘吊死在半山堂院子裡,漸漸就傳說這裡鬧鬼。除了隔幾天有下人進去打掃,府裡再沒人去。連巡夜的婆子也只在竹林外晃一下,從不敢進去。

    若瑤回到候府後,心情煩悶時就喜歡到半山堂的荷塘邊坐一會,圖的就是這裡清靜沒人打擾。

    知道若瑤心裡不好受,花影也沒說什麼,扶著她往後園走。

    老候爺過壽,大夫人雇了工匠修繕候府,偏僻角落裡的半山堂和荷風閣卻沒有修繕。

    往破敗不堪的荷風閣裡瞅了一眼,花影皺眉道:「這裡又髒又破實在沒法坐,姑娘稍候奴婢回去搬個杌子。」

    若瑤搖頭,指著荷塘邊一塊突起的石頭道:「不必了!我就在那兒坐一會兒!」

    把手中的帕子鋪在石頭上,花影扶著若瑤坐好,便安靜地往後退了幾步。

    荷花開敗了,荷塘裡只剩下乾枯破敗的荷葉倒在污泥裡。

    看著滿塘污泥,若瑤忽生世事如煙的感慨。前些日子,這裡還是荷花映日蓮葉田田呢……

    碩大的太陽升到樹頂,陽光沒遮沒攔地從乾枯的枝杈間落到她身上,明亮刺眼卻沒有半分暖意。

    把雙手平攤在陽光下仔細端詳著,手掌柔膩細白,十指纖細勻稱,柔弱無骨。誰能想到,這雙精緻纖巧彷彿像牙雕刻出來的手上沾了血?

    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能後悔!也沒有機會後悔!

    若瑤坐在石頭上,侵肌涼意從身下蔓延,她漸漸平靜下來。

    她憐憫武仁家的,誰憐憫翰墨軒中賣假字畫謀生的她?誰憐憫青陽郡主府假山中被冒名頂替的她?誰憐憫要被送到顏家做妾的她?

    佛經上總勸世人不可犯殺業!

    可是在做劊子手和帶宰的魚肉兩者之間選,她寧願做那個舉刀的!

    緩緩收攏手掌,若瑤身子坐的筆直,從清平院出來時的恍惚褪盡。眸光清冷地望著滿塘殘葉,嘴角卻彎起一絲笑意。

    等了許久若瑤也沒有起身的意思,花影忍不住上前勸道:「石頭上坐久了傷身子,咱們回吧!」

    若瑤輕輕點了點頭,站起身才發現兩條腿都坐麻了。她抓著花影的胳膊,步履蹣跚地往回走,脊背卻始終挺的筆直。

    待若瑤的身影完全消失,半山堂裡的墨袍男子才轉過身,眸光冰冷地對著房中皮膚黝黑的紫袍老者道:「候爺說此地絕對無人打攏,那女子為何出現?」

    「哼!你以為本候要對你用美人計?」西寧候冷哼一聲,忽地摸著花白的鬍子大笑道:「本候這個孫女可是出了名的大美人,還是大福大貴的八字。你要是看上了,本候就把她送給你!堂堂候府嫡姑娘,給你做繼室也配得上。只要你讓出統兵的機會,讓她做妾也行!」

    墨袍男子略皺了皺眉頭,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張側臉,下頜微尖,肌膚如玉,鼻樑側面的曲線優美異常,纖長上翹的羽睫彎出異域的風情。有那樣一張臉的人,本應該是嬌媚動人風情萬種的,可她卻無喜無悲地坐在那裡看枯荷……

    看樣子她又遇上麻煩了!

    他心底莫名地湧起一絲擔憂轉眼又變成一縷說不清的感歎。一個柔弱的女子,明明活的艱難卻總把脊背挺的筆直。從翰墨軒走出去時是這樣;離開青陽府假山時也是這樣;方才離去時還是這樣,她是太高傲還是太倔強?

    等了半晌也沒等到墨袍男子的回答,西寧候黝黑的面色又陰下來幾分,「怎麼樣?趙凌?你一個宗室子弟皇上決不會放心把兵權交給你!只要你稱病在家躺幾天,本候除了先前許下的那些好處,再把四丫頭送給你!」

    聽了這話趙凌突然覺得自已歎的毫無道理,憂的也莫名其妙,林四命運如何與他何干?他來這裡只是跟西寧候談條件而已!

    趙凌轉身盯著西寧候,冷笑道:「候府嫡姑娘竟被祖父當成禮物,隨時準備送出去?是顏家不要她,還是候爺覺得把她送給我得到的好處更多?大富大貴的命能送到廟裡養著?」

    西寧候惱羞成怒,吼道:「你別得意!別人叫你一聲六爺,你莫把自已真當成爺!步兵司那幫混帳異想天開,才會保舉你統兵迎敵。哪怕當年的傳聞是真的,聖上也決不會把十幾萬兵馬交到你手上!朝中除了老子還有誰能帶兵出征?」

    趙凌臉色未變,眸光卻突然陰了下來。兩道劍眉微微向上斜挑過去,半瞇著眼瞧著額上青筋爆起的西寧候,「既然候爺胸有成竹,還請我來做什麼?還跟我商量什麼?」

    被他戳到痛處,氣急敗壞的西寧候突然跳起身。一揮胳膊將桌上筆墨擺件全掃到地上,金石撞擊瓷器碎裂聲中,他滿是血絲的眼睛盯著趙凌,彷彿一頭猛獸盯著自已的獵物,隨時要撲上去咬斷他的喉嚨似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摸向腰間。

    趙凌目光冰冷如刀,直凜凜的看著西寧候。挺拔修長的身軀筆直地站在那裡,像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帶著陰寒的殺氣。

    倆人對視許久,誰都不肯稍做分毫退讓!

    西寧候右手摸了半晌也沒摸到記憶中的腰刀,他突地像滿洩了氣的皮球,癱軟到椅子裡。許久才嗓音嘶啞地道:「你以為本候是貪戀權勢才要統兵?」

    不等趙凌說話,他又自言自語地道:「從前也許是為了權勢,可現在卻不是了!本候七歲開始就跟著父親在軍營裡。四十多年,每天都是聽著號角聲過日子。如今本候整整十年沒聽過號角聲,也整整十年沒睡過安穩覺。

    蕭家人得勢的時候拿老子當馬前卒,老子心裡明白,可老子不在乎。老子就是要在兩軍陣前拚殺,才能過下去日子!」

    說著又挽起袖子露出瘦骨嶙峋的胳膊,狂笑道:「當年西夏人送老子一個綽號叫黑熊將軍,遠遠看見老子的旗號,就嚇的屁滾尿流。如今的黑熊將軍連十石的弓都拉不開了!」

    西寧候笑聲猙獰淒厲,近乎癲狂。邊笑邊抓起旁邊的酒壺往嘴裡倒,「老子不甘心!老子不甘心!」

    酒水灑了他一身,紫色團花錦袍模糊成暗黑色。鼻翼的陰影投在眼窩處,渾濁的雙眼渙散無光。

    看著半醉的西寧候,趙凌雙手負在身後語聲平靜地道:「候爺明知徐閣老的打算,又何必去送死?」

    西寧候醉眼惺忪地瞧了趙凌一眼,大笑道:「老子今年六十一,沒幾年活頭了。老子不想死在床上!我爹臨死前說,男人死在床上是奇恥大辱!」

    西寧候雖然不知廉恥,但憑這股子血勇還算得上男人!

    「既然皇上讓您做壽,您就好生過個壽吧!」不經意間趙凌對西寧候的的稱呼已經有了變化。

    西寧候腳步踉蹌著指著趙凌追問道:「做壽!做壽!你說……聖上到底想在我的壽宴上看到什麼?我林家幾輩子都對聖上忠心耿耿,從我爺爺開始,十幾條林家好漢死在沙場上。蕭家的事情過了這麼多年,聖上還不相信我?邊關告急,聖上卻遲遲不給我兵權…是要…要卸磨殺驢?是不是?」

    趙凌負在身後的雙手緊攥成拳,彷彿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許久才道:「我保你林家平安,但是你要拿東西換!」說著走到西寧候耳邊低語數句。

    聽完趙凌的條件,西寧候突然雙目充血,像受了傷的惡狼似地一動不動地盯著趙凌,胸口起伏不定。

    牆角計時水漏中的水一滴滴地落在下面的銅斗裡,叮叮做響,趙凌一眼不眨地回視著西寧候,眼波平靜。

    水漏翻轉,一個時辰過去,倆人誰也沒說話。

    半山堂外湧上烏沉沉的夜色,看著神情篤定的趙凌,西寧候突然一拍几案,滿是絕望地叫道:「照你說的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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