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六章 文 / 童歸寧
春日裡,最重要的節日是給尼羅河之神哈皮獻祭。法老要親自前往上埃及邊境地區的尼羅河源頭的西裡西亞山,進入陡峭的哈皮河谷,在那個比王國還要古老的秘密神殿裡進行皇室祭祀活動。
依據古老的傳統,如果今年尼羅河神哈皮眷顧埃及,那麼河水氾濫之源將從哈皮的兩個洞穴中湧出,引出一條令沙漠裡的埃及潔淨豐沛的滾滾清流。
而法老在離開底比斯期間,神廟也不會閒著,必定是要時時向人們展示自己的存在。
在這一天的祭日裡,平日無權進入神廟參加儀式的普通人也可以接近神祇,哈皮的雪花石膏的石像被祭司們裝扮一新,像一個真正艷麗的女郎一樣披掛了各式的昂貴布料和首飾,用聖船抬出,在儀仗隊的簇擁之下,與普通大眾見面。
兩千袋麵粉被送到底比斯的皇家工坊,用以烘培棗子餡兒的三角洲蛋糕和各種形狀的小麵包,院子裡堆著幾百桶船運來的金字塔啤酒,從祭典的前夜開始,夜空出現第一顆星辰開始,雲集底比斯的麵包師傅們就開始徹夜忙碌了。這些美味的點心和飲料,將在第二天發給參加活動的平民們,讓他們感受皇室的恩惠。
這夜一貫安靜的皇太后宮裡少有的舉行了夜宴,這位女主人因為擔心法老的遠行使年輕的皇妃感到孤獨,便提議了這項活動。被母親指名為宴會主角的阿肯娜媚卻意興闌珊地倚在烏木榻上,身體酸疼得打不起精神。
法老慣常是不讓她操心任何事的,這回卻突然在幾天前告訴她祭禮的日期和行程都已經定下來,他的隨行都需要阿肯娜媚來打點。然後不等阿肯娜媚有所反應,就把一枚荷魯斯的青金石戒指交給了阿肯娜媚,讓她第二天去找皇宮的倉庫保衛長。
晚間阿肯娜媚趴在法老胸前勸他慎重行事,年輕人卻把雙手枕在腦後,望著懷中人烏黑的發頂,嘻嘻嘲笑她:「阿肯娜媚,到時候進了倉庫,先別忙著做事,喜歡什麼首飾布料,放手去拿。女人有了這些,就是有了自信資本,有了自信,就什麼事兒都會做了!」
阿肯娜媚明知那是歪理,卻強不過圖坦卡蒙的執拗,戒指到底還是沒能還回去。第二天一早,她就裝扮一新去見法老的這位倉庫總管哈謝特,之所以如此鄭重,是因為哈謝特作為經濟命脈的執掌人同時又是法老的心腹,出了名的難親近,除了法老本人,任何人想從他手裡拿走一筆款子或是幾袋麵粉,難度都不吝於去爬西奈山。西奈山也只聽說摩西爬上去過,不過這是後話。
哈謝特掌管每一條的物資使用記錄,因此他非常明白,法老平日的花銷都用在了哪裡。支出最昂貴的三項中,最小的一筆款子是流到了神殿的御醫長那裡,這是法老本身的孱弱身體決定的;花費不多不少的,則是法老那無傷大雅的關於駕車飛馳的興趣;還有那筆誰見了都要眼前一黑的龐大支出,卻是用在皇妃的衣物和起居上。
因此,哈謝特本人雖然從未與阿肯娜媚謀面,但是這位精明的老人心裡是對這位深居簡出的皇妃十分忌憚和好奇的。
哈謝特作為掌管財務的專業人士,精明並不放在臉上。在初次見面的人眼裡,他是一個笑容和藹的矮胖老頭,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可以給你無盡的笑容,卻不會給你一分錢財。而哈謝特見到阿肯娜媚之後,這位總是巋然不動的總管心中只有兩個念頭,一個是那筆天價支出是理所當然的,另外就是原來自己還是個男人。
「法老將要前往西裡西亞山祭祀,」阿肯娜媚柔和地對著重要大臣淺淺微笑,但是站在大太陽底下的她其實難受得快要昏過去了,阿蒙果然是一個總令她痛苦的神祇,阿肯娜媚伸出蓮花扇柄下的手,荷魯斯正在她纖美的手指上瑩瑩發出艷藍色的光芒,她告知哈謝特自己的來意:「我要為法老準備隨行,並且調配慶典所用的物資。」
荷魯斯的戒指是哈謝特的老朋友了,可這枚戒指因為主人的改變,今天卻展現了不同尋常的高貴艷麗,哈謝特連忙取出了鑰匙,將阿肯娜媚引到庫房裡,進入了陰涼地,阿肯娜媚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法老的庫房比起國庫,小到不起眼,實際上卻往下挖了足足有三層。遍佈著金銀珠寶、各地奇珍,還有御用的亞麻布和外國進攻的織物,祭祀用的雕像和聖油,堆到天花板那麼高的香料和油膏,最底下則貯藏著一些不易腐壞的珍貴美食。
在庫房最裡面的幾層架子上,則堆滿了紙莎草紙的文書,是關於法老在上下埃及的所有產業,而從今天起,這些對阿肯娜媚來說再也不是秘密,法老並不是不信任她,而是從今天開始不再將她視為一棵依附的籐蔓,而是將她看待為同樣根植於沙漠的大樹,即使阿肯娜媚可能只是棵小樹苗。
圖坦卡蒙出行的時候,是帶著意外而滿足的。他從自己的王妃那裡得到了祭禮的表單,五十罐牛奶、五百塊的蛋糕和麵包、蜂蜜和各類水果,甚至帶了些鷹嘴豆和胡瓜,另外還配了金銀和**。
阿肯娜媚甚至告訴他,籃子底下有一尊上了彩色釉彩的陶瓷女神像,讓他記得一定要獻給女神。法老愉快地笑起來,因為太愉快,走的時候轎子裡不停傳來咳嗽的聲音。
法老在西裡西亞山完成祭禮三天後,有神官來稟報尼羅河的水位今年第一次上升了,而隔天底比斯城就將舉行盛大的祭典,是再好不過的兆頭。
阿肯娜媚覺得自己應該趁熱打鐵,這點熱心對法老庫房的消耗算不了什麼。於是哈謝特又從臨近的莊園給她拿到了兩千袋麵粉、數量驚人的啤酒,為她召集了人手。阿肯娜媚非常滿意哈謝特的服務,她覺得他們可以成為非常好的夥伴,其中一點不為人知的原因,就是阿伊在上台後,就以貪污的罪名處決了哈謝特。
阿肯娜媚翹著唇角猜測,那一定是阿伊枯木一樣的粗糲手指,塞不進這美妙的荷魯斯戒指。
伴著淙淙如水流的清越琴音,阿肯娜媚臉上微微的笑容比妖艷的舞女們更為吸引人。納菲爾提提突然放下手裡的甜巴旦杏子酒,朝著阿肯娜媚問道:「我們的皇妃,似乎今天很開心。」
阿肯娜媚有一種應對母親的時候就緊張的壞習慣,她本來是倚在榻上的,現在抬起半身來看皇太后,顯得很彆扭而尷尬。
姐妹們是知道她的這點小毛病的,紛紛善意地笑了起來,年紀最小的巴凱特蒙公主今年只有十二歲,還沒有出嫁,隨皇太后一起居住,現在她正依偎在母親身邊撒嬌:「姐姐今天笑得真好看!」
小公主長得和阿肯娜媚神似,算是納菲爾提提最出色的兩個女兒。
見大家有了聊天的意向,一直端坐的涅弗爾拉公主揮手讓舞女和樂師都退下去,只讓侍女將飲料和點心留下,這方纔還喧鬧的大廳裡便只剩下這血緣至親的六個女人。涅弗爾拉和阿肯娜媚分別排行第四和第三,也是個穩重的人,長相頗為秀美,因此她被母親嫁給了一位家世優秀、前途無量的法官,據說門殿長老的位置已經是這位公主夫婿的囊中之物。
只有一個人臉繃得緊緊的,並沒有加入這場歡樂聚會的意思。巴凱特蒙出生前,賽泰普恩是皇太后的小女兒,但是她並沒有得到過小女兒的待遇。
她和她的父親一樣,手腳長得嚇人,以至於走路總像是重心不穩的樣子,頸上一張碩長的馬臉,要知道阿蒙霍特普四世給家人留下的並不總是愉快的記憶,加之賽泰普恩個性木訥、姿色一般,皇太后後來將她嫁給了外省的一名官員,幾年都回不來底比斯見一面。
見大家冷場,老大邁裡特蒙坐正豐腴的身體,她在宮裡的消息總是很靈通的,因為她的丈夫是霍姆海布將軍,雖然年紀比她大上許多,但這門親事皇太后並沒有虧待她,她指著阿肯娜媚那條金甲蟲的項鏈道:「法老把哈謝特指派給了皇妃呢!」
哈謝特就算嘴巴再牢靠,宮廷裡也很少有什麼秘密,何況是對大權在握的霍姆海布將軍而言。
阿肯娜媚委實沒有準備,聽到這話便不由地一僵,她還以為自己與哈謝特的良好關係尚算秘密,原來早就被人看去了。納菲爾提提很喜歡阿肯娜媚這樣澄澈的心思,而邁裡特蒙的話雖然暗含著嫉妒,卻告訴她一個事實,阿肯娜媚將法老籠絡得非常好,於是她慈祥地開口:「你們幾乎都是已經嫁人了的,籠絡丈夫是女人的本分。」
大家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只有賽泰普恩一本正經地「嗯」了一聲,只是皇太后根本不理她。
邁裡特蒙笑完,突然支著豐腴的胳膊湊上前,一隻肥潤的藍玉髓的鐲子卡在她的腕間,阿肯娜媚沒敢把荷魯斯的戒指戴出來,她雖然知道這枚鐲子固有價值會超越自己的戒指,但是那枚戒指有無可比擬之美。
「霍姆海布和我說了個笑話呢!」邁特裡蒙神秘兮兮地開口:「據說西台的那位三皇子,這次誇下海口要在尼羅河氾濫之前完成出征呢!這還不是最稀奇的,最稀奇的是據說他是為了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