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五章 文 / 童歸寧
阿肯娜媚醒來的時候,法老正好好地睡在她的身邊。晨曦的陽光早早照了進來,滋潤了埃及這片多沙的土地,也滋潤了青年蒼白的臉色,太陽薄薄的金光讓他的臉頰朝氣蓬勃。如果不是法老胸口起伏的動靜太過輕淺,而嘴唇是陽光都抹不去的烏色,那一切真是完美極了。
顧不得多想,阿肯娜媚連忙推醒了他,法老一睜眼就看到那雙尼羅河一樣碧綠清澈的眸子,正將毫不掩飾的關心投射在自己身上,他舒心地一笑,就發現自己虛弱得幾乎扯不動嘴角。
阿肯娜媚眼淚都要下來了,因這會兒時間尚早,外間服侍的女官還沒有發現法老夫婦醒來,她便壓低了聲音埋怨道:「塞克那蒙,你是不是又偷偷地喝毒藥了?我知道為了防備暗殺,這是歷代法老的慣例,可是你和他們不一樣,你的身體……」
出於一個年輕男人的自尊心,法老並不願意談及自身那既無法承擔國事也無法承擔情愛的身體,即使是阿肯娜媚也不可以,他冷著臉,很自然地表現出權威來,告訴阿肯娜媚自己不想談這件事:「不要說了,想必你很清楚我對這件事的態度。我寧可有一天死於病痛,也不想死在暗殺者齷齪的伎倆上。」
在面對權威的時候,阿肯娜媚本能地退縮了。圖坦卡蒙深知她柔順而本分的性格,她的母親是這樣高傲而自私的納菲爾提提,父親是不顧整個埃及的為所欲為的法老,現在她的丈夫也是法老,即使他們都是她的血脈親人,同樣也是她不能違抗的人。強勢的夾擊會帶來軟弱,但法老自私地希望阿肯娜媚能夠全身心地依附自己。
他平躺著緩和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指粗魯地揩去阿肯娜媚忍在眼角的淚水,然後喚人進來服侍。阿肯娜媚察覺到法老的心情不佳,因此順從地在女官的圍繞下換衣服,一旦不和法老的心意,馬上就會有全新而奢華的長裙被送來。
圖坦卡蒙實際是在享受阿肯娜媚穿脫衣服的過程,他深深地厭惡著控制自己的納菲爾提提,但這個女人之所以可以嫁到埃及,得天獨厚的容貌便是她值得炫耀的資本,甚至迷惑了兩代帝王。她的六個女兒裡,阿肯娜媚是最像她的,而且是所有子嗣裡唯一得到父親綠眸的,阿肯娜媚可能沒有察覺,但圖坦卡蒙窺伺著年華老去的納菲爾提提,看著她對自己的女兒帶著艷羨又複雜的情緒時,心裡便充滿了復仇般的快意。
但法老不會僅僅因為報復而錯過眼前的美景,阿肯娜媚有米坦尼人的血統,皮膚是北人特有的白皙,陽光此刻遍灑,更平添了膚色瑰麗之感。十九歲的年紀還帶著點稚氣,但美人頸、流水肩、水蛇腰,都如尼羅河般的嫵媚。她四肢纖長,背影看著荏弱玲瓏,胸脯卻又鼓鼓地隆著,後腰有處迷人的腰窩。
法老想到早些年二人年紀到了,有女官來給他們上課,那女官甚至喜悅地告訴自己,皇妃的腰預示著她很能體驗女人的快樂,而且利於生養,法老的心突然陰鬱起來。
他拿過一個四角包金的楠木盒子遞給女官,吩咐給阿肯娜媚戴上。裡面是一根光彩照人的項鏈,由七排彩色的玉髓圓珠和努比亞金子煉製的金甲蟲護身符穿成,兩頭的搭扣則是含苞待放的蓮花式樣。阿肯娜媚戴上後,連女官們都咋舌稱讚不已。
法老笑瞇瞇地看著眼前歡快的一幕,突然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安普蘇呢?」
阿肯娜媚沒有對他說謊的習慣,但是她確實隱瞞了派人去跟蹤阿伊的事情,她克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了下,卻沒有注意到串珠項鏈敏感地發出一絲響動,阿肯娜媚舔舔嘴唇,覺得喉嚨乾澀:「嗯,我派她……派她去……」
「也許一個貼身侍女實在太少了,安普蘇出去辦事你身邊就落了空了。」法老突然打斷了她的話,關切地詢問道:「你要不要再提拔兩個人?」
阿肯娜媚連忙搖頭,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可她有種錯覺,法老雖然在笑,可他什麼都知道。
這時有人稟報安普蘇已經回來了,阿肯娜媚不由地露出絲笑容來,法老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知道她學不來對自己說謊,那就永遠學不會好了。如果她就此邁出獨立的第一步,圖坦卡蒙也能選擇諒解和接受。
阿肯娜媚匆匆告退,急切地在偏殿和安普蘇見面,安普蘇告知一切都辦妥了,而且有了驚人的發現。
宰相阿伊的牙疼已經持續了半個月,這讓他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納菲爾提提皇太后能夠叫御醫長幫忙,那簡直是天賜甘霖。神殿派來了一個有名的牙醫,他簡單看了下阿伊的狀況,表示並不嚴重。
阿伊只是生了蛀牙,牙醫表示可以用香脂、努比亞土、蜂蜜、石磨碎片、綠眼藥和少許銅的混合劑,用挖空的鷹羽管滴在破損的牙齒上進行補牙。如果牙齒已經發生鬆動,還可以用金線把這顆牙和旁邊的臼齒連接起來,治療過程非常順利,而費用則盡數由法老負擔。
解決了要命的牙齒問題,阿伊覺得自己簡直年輕了十歲,他迫切地想要證明點什麼,於是毫不猶豫地奔向了酒館。他為此還在嘴裡嚼了兩片使口氣清新的糖綻,是以**、油莎草、蜂蜜蘆葦混合而成的,味道十分甘甜,這樣年輕的女人們會更喜歡他。
舞孃已經弄到手了,阿伊的目光這次落到了一個年輕的幹粗活的女孩子身上,不過這並不是可以交易的對象,也不很漂亮,但她特別的年輕、幹活充滿了勁頭,深深地迷住了醉酒的阿伊。
阿肯娜媚不敢置信:「所以他真的這麼幹了?」
「是的,」安普蘇肯定地點頭:「是在一處僻靜的地方,而且威脅酒館老闆不能說出去。」
宰相阿伊和一般的埃及人有點不同,或許是因為登上了權利的巔峰,因此他特別怕死,對永生之國完全沒有興趣。也正因為如此,他特別喜歡能讓他感到生命活力的年輕女子,譬如阿肯娜媚這樣一個十九歲的遺孀。
那雙砂紙般蒼老粗糙的手令人作嘔,雖然是強迫的婚姻,但那的的確確就是婚姻。昨晚那個可憐的女孩子遭遇了和她從前一樣的事,區別在於這是純粹的強迫,埃及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了。
埃及的法律幾乎杜絕了強迫婦女的可能。
因為強~奸犯不論情節,只有一種下場,就是死刑。
阿肯娜媚頓時覺得這事情發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最初的設想只是想抓到阿伊的把柄而已,結果一覺醒來,她掌握的卻很可能是這位埃及第一高官的生死。
命運如此神奇,她的力量偏還如此薄弱渺小,她只是派了一個侍女跟蹤了一晚,手中就多了一件有力的武器。她為什麼從前不這麼做?她為什麼總是毫無怨言地任人宰割?她開始第一次審視自己的過錯。
阿肯娜媚一把抓住安普蘇的手臂,帶著極大的希望問道:「你找到那個女孩子了?」
「是的是的,」安普蘇頭回做這樣的事情,也對這樣的惡行義憤填膺:「我給了酒館老闆一筆錢,他本就不願意惹麻煩,痛快地答應放人,我把她帶回了我的老家,給她請了醫生,拜託我的那位老鄉照顧。」
法老這時正在尼羅河的一條遊船上,岸邊是大片大片的果園,種滿了棕擱、無花果、棗樹、酪梨和石榴,他皺眉問面前跪著的人:「阿伊真的這麼幹了?」
地上的人將事情經過詳細說了一遍,然後見法老不發話,他大著膽子偷偷抬起頭,安普蘇如果在場,一定會吃驚地大叫起來。
這人就是她的老鄉,阿肯娜媚人際關係極其簡單,法老顧及她的感受,並沒有籠絡她的貼身侍女,但是阿肯娜媚所能用到的每一條人脈,全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因為阿肯娜媚稱得上詭異的舉動,竟然牽涉到了埃及宰相的存留,連法老本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他猜想自己從前興許小看了她,阿肯娜媚畢竟身處皇室,而女性通常更有男人不能比擬的細膩和直覺。也許,他和阿肯娜媚的攜手,真的會走向一個與預期裡不同的未來。
年輕的法老認為在這個未來裡不包括一個老朽、貪腐又好色的宰相,尤其他見過那酒館的舞女,都是北邊來的,甚至有幾分像埃及那對至尊高貴的母女,這令法老暗地裡非常惱火。納菲爾提提皇太后年輕時名震地中海周邊的國家,免不了令人有幾分想入非非,但這不代表法老會允許別人窺探自己藏在深宮的妻子。
那麼阿伊的致命把柄就得牢牢捏著了,圖坦卡蒙打量著果園工人那身襤褸的衣裳,寬懷地笑道:「單身漢,我會給你一間房子、一個奴僕和一個妻子,如果你做得好,這片果園也會是你的。」
男人睜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可是……可是妻子又是怎麼回事?
「你家裡的那個女孩,」法老慢慢地說出自己的命令:「你要幫助她、關懷她,盡可能的無微不至、溫柔相待,讓她信賴你、愛上你,然後把她捏在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