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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96第二十九回 文 / 老草吃嫩牛

    眼前這是一棟三進的衙門院子,它跟別的衙門也沒什麼不同,來來去去的就是那樣,進衙門的通傳屋子,候房,未分類房屋,有好些已經塌了頂子!那一進門兩排矮門洞的辦公點基本一間沒跑,間間破敗。

    好在後面兩院的房屋要結實些,想是以前長官呆的地方,總是要用些好料,如今好好的修修補補還是能住人的。

    如今,這便是顧昭人生的新起點,他未來的新衙門了。

    ,顧昭叉著腿,背著手,站在新衙門正堂的屋簷下,看著頭頂的燕子窩,這一排,十多窩燕子呢!這是捅還是不捅呢?就怕細仔一桿兒沒整好,燕子窩沒下來,屋子給它捅塌了。

    怎麼也沒想到啊,怎麼能破成這個樣子呢?外面看著好好的啊?哎!顧昭無奈的在心裡長吁短歎,即便是再破他也不能修,修不得!修衙門是個招惹人忌諱的事情,這個尺度不太好把握。可是這屋子眼見著是要住人的,這一次他卻是失策了。

    顧昭微微歎息了一下,回頭看看院子裡,他從家裡帶來的人,那一個個的干的倒是熱火朝天,幹得很起勁兒!擦洗柱子的擦洗柱子,拽舊傢俱的拽傢俱,拔草的拔草,堵老鼠洞的堵老鼠洞。

    他本就來晚了,卻不想他都到了一晌午了,這衙門總該有幾個下屬來報道吧?可折騰來,折騰去,還是他帶著的這幾個人,這就分外令人生氣了。

    院子裡傳來幾聲潑水聲,顧昭聞聲看去,卻是付季脫了外袍,在井裡取水。這院子裡的一口舊井還算爭氣,打出來的水也不算渾濁,出個十來挑黃湯之後,那水清凌凌的就被打出來了。

    「付季!」顧昭喚了一聲。

    付季抬頭笑:「恩師?」

    顧昭關心的說了句:「你身上才好,找把椅子陪我坐坐吧。」

    付季點點頭,回身想找坐具,卻發現大部分傢俱已經腐爛。也虧了細仔機靈,出門時就帶了榻席,如今聽到七爺要坐,就忙過來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先是取了抹布來回擦拭乾淨,這才鋪開榻席,壓好四角,請顧昭過去坐。

    顧昭脫了鞋,扯了袍子,露出裡衣,盤腿坐下,其實他今日穿的根本不是最合適的服飾,他穿的那身乃是大授,瞧著好看,那是祭祀才穿的呢。他該穿三品散花公服。才是正理。現如今他這得瑟勁兒過了,便蔫了,只覺得人生東很長流水,做官忒他媽的沒意思!

    他素日在家混蛋慣了,大家都寵著,見他穿大授卻也沒人管。那外面看他穿著裡三層外三層的還以為今日要開衙祭祀,便也覺得正常。

    細仔見七爺亂丟官服,恐人看到要說,就忙收拾了,找了乾淨的屋子去裡廂掛起來,這官身出門,一舉一動都有規矩,因此顧昭大意,他們卻是不敢的。

    師徒坐好,付季倒是一副恭順的樣子,很是坐有坐樣兒的在那雙手安於膝上。他的師父卻不然,歪歪斜半躺著,靠著一根擦乾淨的大柱子!只需輕輕一推,那人必定軟成一團。

    付季見顧昭不高興,便坐在一邊勸:「恩師莫急,萬事萬物都有章程,循循漸進才是,如今衙門新開,吏部那邊還需過檔,長官那頭也需要考察資歷,多番商議方能選用合適的人才,待下差聽用來報,短……那也要等上十來日呢。」

    顧昭恍然大悟,卻不願意說自己不懂。於是他一切都心中有數的點點頭道:「並未急,我只擔心這衙門塌了。」

    付季一笑:「如今,怕是上面手續就要過完了吧,百工署得了信兒,要派百工監來看工程,測量完畢後,這才可以開工修衙,師傅再等等!」

    哦,是這樣啊!顧昭心裡愧了,於是越發的放鬆,乾脆半躺著看著燕子窩叨咕:「一會他們來了,告訴他們,莫要驚了這幾窩燕子,我瞅著,人家都住得好好的,估計那裡面有蛋,那燕兒正孵蛋呢!」

    顧昭話音才落,付季便站起來著履,一邊穿一邊道:「我瞧著那邊恍惚是百工署的到了,師傅不用管他們,我去接待一下就是。」

    於是,顧昭便坐在院子裡,瞧著百工署帶著十來位工匠,有拿尺子的,有拿算盤的,有拿繪圖冊子的在院子裡來來去去忙亂,那些人也不敢驚動顧昭,只是遠遠的施了禮,便忙活起來。今兒這外派,是特特安排好的,叫立馬來,可不敢為難這頭,這位是平洲顧家的霸王,可別賞錢沒難到手,挨上一頓拳頭就不好了。

    付季來回指派著,並不用別人解說,他就如生來會這些一般的帶著那些人安排,沒多一會,他們就去至後院測量,一時間細仔他們也都過去幫襯了。

    前院這會子安靜下來,只有顧昭一個人坐在席上,他呆坐了一會,忽聽外面有人打招道:「是那一位承委吏當差!我們是國史實錄院的侯令,來接下典簿了!」

    顧昭不動彈,撐著胳膊往外看,前院沒人,就他一個。

    那外面又喊:「可有人應差!」

    顧昭吸吸鼻子,四下看看,便答:「無人,門外等著吧!」

    沒成想,那外面卻顛顛的跑進一人,這人四十來歲,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書吏盤領杉,頭戴四平八穩巾子,一進門瞧著顧昭大款款的坐著,便笑笑過來說:「卻不知道,小哥哥如今在此,聽得是那裡差遣?可分管我這一著?」

    顧昭不懂他說什麼,就眨巴下眼睛。

    這小吏倒是個好脾氣,就在那裡解釋:「小人是國史錄院的書令,今日長官叫整理出甘州,長洲,青州,埝州,禹州,五洲各地縣志,州志,郡志來貴衙等候抄錄,卻不知道是那位承委接差?」

    顧昭笑笑,下巴點點後院:「等著吧,都那邊修屋子呢!」

    這小吏點點頭,雙手便攏在袖子裡,站的穩穩地,脾氣好好的一動不動的就站住了。

    顧昭看著他有趣,便道:「過來坐下!」

    小吏搖頭:「不敢,正聽差,不能坐!」

    顧昭點點頭:「哦,規矩?這樣啊!」

    小吏點頭:「正是。」

    幾隻燕子打房簷飛過,顧昭看著它們忙亂一會子,便很隨意的問小吏:「如今五洲縣志都還全換?」

    那小吏搖頭:「並不全,前朝不是太有規矩,咱們大梁,各地誌錄需一年一送,一式兩卷,地方留檔一卷,送至京內國史錄院一卷。前朝不然,則三年一送,有時候五年也未必來一卷。」

    顧昭點點頭,這樣啊……他便又問:「如今送來的有多少?」

    小吏回答:「不多,三十車,兩千六百卷矣。」

    啊,哈哈……三十車,那是大車還是小車呢?顧昭沒好意思開口,只能隨意的點點頭。心裡卻是扭曲猙獰的,三十車呢,這要看到什麼時候去啊!因此事是他挑的頭,他便也不好說什麼,這到底要怎麼看才是合適呢?如今他身邊只有付季一個耐用,卻不知道,那派來的小吏,副官何時才能到堂聽用。

    他二人站坐了約有一個時辰,那後院的人才紛紛出來,一出來便看到顧昭傻乎乎的坐著,院裡還有個立著的,付季趕忙過來便問:「可是國史院來的?」

    小吏忙正了下衣冠,施禮道:「回長官,小人正是!」

    付季點點頭,便說:「叫他們搬進來吧,後院如今剛收拾了五間空屋,正好放卷!你跟我來先看地方,看哪裡不合適,我們改動不遲!」

    那小吏點點頭,從懷裡取出一個盒子,跟著付季去了後院。

    顧昭不知道他們去做什麼,也不好意思問。他卻不知道,這小吏今日起要開始陪著這些卷錄睡覺,一直到遷丁司這邊抄錄好,他才能跟著完整的卷錄回國史錄院。他跟付季去後院是先看屋內有無白蟻蟲洞,若有,卷不入庫,古人對卷錄是非常珍惜的。

    顧昭正在尋思,卻不想他哥哥顧巖,溜溜躂達的從外面進了院子,一進院子就開始歎息:「哎呀!我就說嘛,好的東西也能給你?瞧瞧這寒磣勁兒……這也是三品的衙門?也就這球樣,差哥哥我的兵部衙門,那就不是一星半點啊!」

    顧昭坐在那裡失笑:「阿兄院子自是好的,我這裡不好,您就甭來踏足,也免得傷了您的貴蹄兒!」

    顧巖才不在乎他弟弟跟他失禮不失禮,他是真高興啊,小弟弟這混混噠噠的,沒成想還有這般造化,這說頂起來,如今便頂起來了,甭管這衙門破不破吧,三品!這就有了!

    顧巖四下看了一遍,伸出手還在窗台上捏捏灰塵,用腳踢踢木頭柱子!他巡查一會子,回頭安慰下自己小弟弟道:「阿弟莫急,新衙門都這樣,這地兒不錯,挨著前面近,以後上面叫人了也省著你跑路。只是近有近的壞處,這四處都是一二品的衙門,你這裡出入還是要注意動靜為好,可不敢像家裡一般,想起那一出是哪一出。」

    顧昭一笑,抬起屁股給哥哥露出好大的地方努努嘴道:「坐吧,我這裡能有什麼動靜,人還不全呢,都是咱家人,坐唄!我這裡有井沒爐子,也就是這條件!」

    顧巖笑笑,脫了履便端坐在弟弟身邊,坐好後他難免長吁短歎一番:「這差事吧,還真是個難差,可惜了,如今上京便只有這一個蘿蔔坑,我前兒想了半宿呢,甭管怎麼著吧,你先將就幾年,好歹是個從三品的金花兒,過了個村兒就沒這個店了。

    明兒起我兵部給你瞅著,至多三五年,哥哥給你擠個坑出來,保準妥妥的正三品,且忍耐些,如今這遷丁卻也不是一日兩日,你且拖著唄。」

    顧昭不吭氣,只坐在一邊瞧著他老哥哥笑,拖?拖不起了,再拖,一碰到災年,那動的可是大梁的根基。

    他老哥哥又問:「今日有幾路衙門來門前接差?」

    顧昭想了下道:「只有百工監跟國史書院的小吏來了。」

    顧巖點點頭道:「才將看到他們的差車了,好些呢,堵了半條街,你找國史書院作甚?」

    顧昭不想說,便笑道:「總要塞些東西入院,不然看著空蕩蕩的。」

    他老哥哥一笑,忽然竟有些得意了。他年齡大了,許是嘴巴經常苦,於是就從袖子裡取出兩個橘子跟弟弟一人一個掰橘子吃,一邊吃,一邊道:「昨兒定嬰那廝,見了我氣的眼睛通紅!嘿嘿,叫王八蛋們爭,爭呀!嘿嘿,爭來爭去的,還不是咱這不爭的美了……嘿嘿!

    以後你也教教茂德,你這次咋就又聰明了呢?你瞧你大侄兒那個沒出息,每天起五更的忙活,到頭來,上面還是三個長官,個個的能管著他,他還不如茂昌呢。」

    顧昭一撇嘴:「茂德挺好的,你甭有事兒沒事兒的給孩子添亂,你那點玩意兒還不夠人家胡寂,定嬰墊鞋底子呢,倒是你家茂峰,我前幾日恍惚聽他們說,他跟老廟那邊的走的近了些,好似還去……」說到這裡,顧昭坐起來看看四周道:「還常去潞王那邊坐下!」

    顧巖臉色一變,順手將橘子皮丟到地上:「那不是……潞王那邊開花會,下了帖子給府裡,我不愛去,就叫他去了一次,結果那王八蛋,如今就搭上了,張嘴胡太傅,閉嘴潞王殿下,那傻子願意出風頭就給他去,我老了,說不動他了!」

    顧巖說完,對外面喊了一句:「都抬上來……」他話音才落,那頭門外面,便湧進一群人,有抬櫃子的,抬書架的,抬案子的,抬椅子的,總之零零碎碎什麼傢俱都有。

    這些人,嘩啦啦的來來去去跑了十多趟,方把院子裡塞滿。最誇張的是,最後還有人抬了四張素腰雲紋的榻床進來。

    這些傢俱,只一看便知道都是一水新的老楊木傢俱,不是多精貴,可是件件都大氣結實。

    顧昭一見便有些啼笑皆非,他對他老哥哥道:「阿兄操的是乏心,這衙門要什麼器物,自有上面調配,你自己花這個錢做什麼?」

    顧巖嘿嘿一樂,對著弟弟道:「傻老七,你這就不懂了吧,你且有的學呢,官道官道,那裡不是道兒,這裡面有朋故講究呢!

    你等著調配?等著你吧!修房子這事兒那是明面的,百工監做事兒你沒我通竅,明年也輪不到你的,如今下司馬工匠署那邊,等傢俱的單子能有五丈高,各各都是急活兒,那廂歸著胡寂那邊的人把著,他能讓你如意?切!」

    顧巖說罷,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契來鋪在蓆子上道:「你晚上簽個借據給兵部,著人送到你茂昌侄兒那邊,這傢俱是咱們兵部頭年做的,我那邊放著也是放著,待你這邊置辦好了,管甚材質,給我對上樹數目就成。」

    哦,這樣啊,顧昭頓覺貼心,便收了借據放進裡衣的袖籠裡。

    他哥哥看顧昭這裡要啥沒啥,頓時覺著弟弟被欺負的不輕,不過他也沒當著人訓斥,便只暗暗記著,準備私下尋人去探聽,到底是那路鱉孫跟他顧家過不去的。如今看來,老七聰明是聰明,如今個頭冒的太大,怨恨也接了不少,過幾日,怕是家裡要辦幾場茶會,請下舊僚好歹給弟弟撐下面子才是。

    想到這裡,顧巖拍拍手站起來道「得了,你呆著吧,過幾日你收拾好了,哥哥再來看,缺什麼也不必找上官,你找人拿著條子去兵部找你侄兒,叫他給你預備著,我倒要看看是誰扣著人,扣著東西不給發呢,當咱家好欺負呢,真吃糞湯兒找死沒地方!」

    顧巖說完,也不打招呼,轉身出了院子。他一出門,便直著嗓子對下面的人喊:「去,把顧茂峰那個孽畜給我喊回來!」

    那下面道:「回國公爺,三爺在潞王府聽戲呢,不敢去,喊不得!」

    顧巖頓時一口老血憋在肚子裡了,他擺擺手,語調盡量不冒煙的道:「去,整條麻袋,去潞王府門口守著,那孽畜出來,給我套上頭,直接攏回來……媽的,幾輩子老臉丟盡了,怎麼生出這麼個鹹蛋兒玩意兒……」

    他正罵著,他弟弟在後面趿拉著鞋子追出來喊:「阿兄且等等。」

    顧巖趕緊變臉,一背手,抬頭裝出看衙門門臉的樣子道:「阿弟啊,你這門簾破舊啊,忒寒酸,恩!要我看,嗯……還得上幾遍老漆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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