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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76第二十九回 文 / 老草吃嫩牛

    顧昭多了個外家,還是當世名門,這條消息傳出,京裡倒是有些上等的世家如今也願意與顧昭家成就門第婚了。世襲罔替的軍功爵位,武士門閥,律學外家,天下的好事,如今顧昭盡佔了。

    一時間,便又是一種熱鬧,害的顧昭連續十幾日都不願意出門,他在家裡一直悶到芒種,上京掛起另外一陣旋風,才將他從風頭上吹下,安穩了些。

    你道是什麼事情,卻是顧茂丙與顧茂昌剿匪完畢,得勝歸朝了。

    天授帝崩了那年,連續天災**不斷,由上層階級引起的狂潮將下層的民族裹挾了進去,人們吃不飽,便紛紛農民起義了。

    大梁朝這種農民起義不是成片的,大量的,而是在各地小股,小股的發生,具體的發生段多在天災的地方出現。這些農民起義後,紛紛逃至深山做了山賊匪患。

    也說不出誰對誰錯,顧昭對此事唯一的評價就是,雖然農民都是被迫起義的,但是根據目前大梁現狀絕對不允許此事繼續發生。因為,這個國家未來十年的道路只能被迫追求一個字兒「穩」!如若這一點都做不到,那麼這個國家便再無希望。

    因為隨著民亂彙集成片,內陸大亂,人口下降。當那麼遊走在大梁周圍的部落民,草原民的人口總數跟大梁達到五比一,甚至更低的比例時,外族必然會藉機入侵併吞。

    如此,朝廷便在安穩之後,派下軍隊,進行了遊走剿匪計劃。藉著這次計劃,顧昭成功的將顧家軍的新一代,帶入了朝堂之中,顧茂丙,顧茂昌紛紛領兵上陣。

    阿昭對顧家人是十分有好感的,他甚至非常願意用顧家軍,也不為其他,從私人講,顧昭與他不分你我。從公說,顧家的家規有一條最重要的東西,顧家軍只帶兵上陣,回來即交兵權。

    因此,短短三年間,顧茂昌與顧茂丙終於憑著實打實的軍功,很自然的進入了上層社會。顧茂昌如今得封正五品的建義大將軍,顧茂丙得封正五品的建威大將軍。

    顧家的崽子,長相都是出眾的,這二人還有一個縣侯至今未娶,本人又長的一派風流,粉面桃花一般的模樣。在這一點上,京中崇拜英雄的少女們,當然把顧茂丙當成了理想的夢中情人,再加上顧茂丙這傢伙十分會裝,對外冷的不得了,要多裝,就有多裝,要有多男人,就有多男人!因此上憑空的他就多了許多男性丙粉。

    這二人歸家之後,顧巖自是大擺筵席,拄著他的龍頭枴杖在家裡得意洋洋的四處炫耀,以前先帝在的時候,顧家被壓迫已久,什麼都不敢炫耀,如今顧家炫耀的理直氣壯。那年,顧巖七十大壽,今上愛惜,便賞了他一根上好的龍頭枴杖,自出得了這根拐,顧巖便是沒瘸也用上了。

    如今他在弟弟那裡學了個乖,便只管武事,憑著別人在朝上如何折騰,他根本不多說一個字兒,想不到就因為這個,他在朝上社會地位反倒升上來了,人緣也好了很多,沒有利益衝突,大家都愛敬他一尺。去歲他官升太尉,因此這輩子所有的心思便都放下了。

    這日擺宴顧昭去阿兄那裡略吃了幾杯,回來的時候有些熏熏然的,他才一進家門,卻有人稟告說是他侄孫兒,顧允清也跟了來。

    顧昭擺手叫人帶他進來。片刻,顧允淨人未到,香氣卻先到了。待他人一進來,見到顧昭歪在椅子上,一條腿半盤著,一條腿蕩蕩著,正拿著一卷《如意記》看的神魂顛倒。

    顧允淨整理了一下衣冠忙施禮道:「請小叔爺爺安。」

    顧昭將手裡的書卷了,放在手裡拍了幾下,依舊是那副懶樣兒,他看著穿著一身儒裝,渾身沾著名士味道的允淨笑道:「今兒奇了,你也捨得登你叔爺爺我的門兒?我這裡沒有鮮花供你採蜜,卻也沒有那錦繡藏胸腹的才子於你說古論今。」

    顧允淨連忙告罪:「侄孫怎敢,只是學裡一直忙,這不是才下了場。又被安排了新衙門,侄孫如今是新人,心中自然惶恐,生怕長官訓斥。叔爺莫怪,這不是,這幾日衙裡擴建,也寬泛了些,侄孫這就趕緊來了。」

    顧昭點點他道:「你這張八哥嘴巴,越發的會說了……呵,那芳魁苑的酒好吃麼?」

    顧允淨頓時臉色漲紅,喃喃的告罪。

    顧昭才不與他計較,正要再說幾句,門外卻聽到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屋內布簾子一掀,顧茂昌氣哼哼的進了屋子,一屁股坐在顧昭的下首道:「小叔!借我個院子住幾日!」

    顧允淨忙上去給叔叔施禮,顧茂昌斜眼看了一眼他,擺擺手,並不想與他多說。

    顧昭坐起,懶洋洋的伸伸腰,站起左右活動了一下大跨道:「嗯,你又如何了,可是你哥哥又煩你?」

    顧茂昌不願意說長兄壞話,便道:「那吳江陳家門高千尺,小侄攀附不上,說叔叔有事安排,就來了。」

    顧昭點點頭,好脾氣的過去摸摸他的腦袋,笑道:「你自己去隨便挑一處住下便是,正巧了,前幾日他們送了一些細米,我記得你也愛吃幾口,晚上叫他們給你做。」

    「嗯。」顧茂昌應了,也不看顧允淨,轉身離開屋子,自去尋住處去了。

    顧茂昌在顧昭這裡,社會地位向來不同,自然是他想住在哪裡,那底下也沒人敢阻。

    顧允淨有些尷尬,他與家中的叔叔,叔爺,兄弟都不親厚,別人是早早就去了軍營習修,獨他一人在國子學算是完成了全部學業,他的成績自然是好的,評價也都是上等。這事兒,要是在旁個人家,那是要擺酒開戲大肆宣揚才是。可惜……他家人都不愛這個,因此就無一人為他操持。

    若是爺爺在就好了,他爺爺最喜歡讀書的孩子。

    顧昭看顧允淨悶悶的坐在一邊,心裡略有些軟了,便笑著問他:「允淨可是遇到了為難的事情?」

    顧允淨憋了半天,才帶著一絲羞澀道:「二月就從國子學出來了,這幾月一直吃學友的酒。昨日他們鬧的不成,非要侄孫擺酒。若是在北邊也好說,只是如今侄孫住在伯爺爺家……就有些不太便宜。」

    顧昭點點頭,自己的老哥哥的脾性他自然清楚,那最是煩躁讀書人。偏偏這些讀書的聚在一起,沒事便好,隨意吃幾杯之後便會癲狂起來,或嚎或寫,鬧得不亦樂乎。

    允淨如今出了學,也該由家中長輩為他操辦一番,請下座師啊,請請一起的學友啊,都是常理。哎,終歸,還是為難這孩子了。想來,這孩子也是想找回幾份面子,不敢在伯爺爺家請酒,便只能翻身找自己這個小叔爺爺來了,這孩子許是想自己花錢撐面子呢。

    想到這裡「我當是什麼為難事兒呢,我那東邊曲水盡頭有個院子,叫蓮苑,這個月那裡的荷花開得正嬌,景色還是能看的。你明日只管去下帖子,咱家中小班小戲素日也都是閒著,前幾日我還聽說拍了新戲呢。

    你去要一份牌單子,若有想聽的就填上去。我明兒叫細仔安排了,你只管帶人來便是。家裡南貨不少,今年還有新來的鮮貨,陳年的果酒,都是現成的。你吩咐下去,十桌八桌的都能給你整出來,保證裡子面子都有你的。」

    顧允淨大喜,連忙站起感激。

    顧昭又道:「給座師的禮可備下了?」

    顧允淨道:「去歲家裡就送來了,都是現成這邊沒有的土儀,雖不值幾個,還算雅致。」

    顧昭點點頭道:「如此就好,前幾日我得了一些好墨,還有其葉家今年出的新紙,明日我叫人裝了你拿去好送人。如今你也不小了,來來去去的關係自己要心中有數,若有事情別瞞著,打發人跟我奶哥畢管家說就是。你爺爺,爹爹如今也不在身邊,你也沒人管束,那些花坊還是少去幾次才好。」

    顧允淨比顧昭大了好幾歲,如今卻被當成沒斷奶的娃娃一般,便是如此,他也只能乖乖站著聽訓。

    安排好侄子侄孫,顧昭就將事情丟到一邊,覺得沒多大的事情,可是,世事難料,第二日,報應便來了。

    今日休沐,阿潤不用早朝原本想睡個舒暢的,顧昭也憐惜他素日辛苦,早就吩咐了不許人打攪,因此,這天巳時正刻他二人還在被窩裡發夢。正睡得香甜間,忽然一陣鼓樂梆子聲呼啦啦的從右邊的小院子傳來。

    「啊!!!!!」顧昭猛的坐起,嚇了一跳。

    他坐起後看□邊正賴枕頭的阿潤,忙捂了下嘴巴,將被子往上拉了一下,撩開床簾對外面低聲問:「怎麼回事?!」

    門外值班的內宦忙進來跪下回稟:「爺,是那邊的二爺在開嗓子。」

    顧昭生氣,便問道:「他怎麼住到這邊來了?」

    內宦欲哭無淚:「爺,不是您說的嗎,叫二爺隨意挑。」

    輕輕的伸出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顧昭坐起趿拉了鞋子,披了衣裳小跑著往外面奔,如今他這院子是裡外鎖著的,因告知了奶哥不許人打攪,那外面也就沒開鎖。

    顧昭在院子站著,指揮細仔去扛了梯子架在牆上,他三兩下便攀爬了上去,隔著牆頭往那邊一看,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那邊的小院裡,亭台當中坐著四五位女娘,手裡拿著牙板,拿著鼓琴彈得正**。那顧茂丙穿著一身嬌艷的衣裳,手裡接了兩條水袖正在那邊依依呀呀的吊嗓子。

    媽的吊嗓子就吊嗓子,大清早的他還在臉上塗粉……

    「……豈不聞,並蹄生愛枝。奴怎肯旁邊瑤裊?銀瓶插花萼,金盆種七情,奴著絳紗絹,懶裝翠盤盛,風略羽衣輕,蓮步升蓬瀛……」

    顧茂丙唱的正過癮,忽然耳邊傳來一聲炸的。

    「顧餅子!!!!!!!你有病!!!!!」

    院子裡頓時一片安靜。

    顧茂丙水袖一收,扭頭看那便,哎?七叔叔大早上怎麼爬牆了?

    「七叔早!」顧餅子臉皮頗厚,早就銅牆鐵壁,根本不在乎。

    顧昭攀著院牆頭指著他罵:「你怎麼在這裡?挑那裡不好,你來礙我的眼!」

    顧餅子杏眼一挑,雙手懶懶的翹著花指叉腰道:「這邊有戲台!」

    顧昭氣憤:「有戲台的的園子又不是這一處!」

    顧餅子一仰頭:「這邊景致好,正與小侄新戲相符。」

    顧昭鬱悶了,趴在牆頭低低嚎了幾句罵道:「老子欠你們的。」罵完抬頭繼續訓他:「我不管,你不許住這裡。」

    「昨兒叔叔又沒說,如今又要冤枉奴!」

    叔侄吵了半天,顧昭總算將顧茂丙罵走,這才攀著梯子下去,他進了屋子,卻看到阿潤早就坐起,坐在床邊,他腳下值班的內宦正給他套布襪,穿鞋子。

    「都是我的錯,帶累你了,哎,不成你再睡會?」顧昭忙過去巴結。

    內宦站起來,躬身悄悄退下。

    阿潤笑笑,不在意的說:「如何還睡得著,今日倒是頗有收穫,想不到朕的建義大將軍還有這一面,嗯,長見識了!」

    顧昭羞愧,往床上一趴道:「家醜不可外揚,知道不。」

    阿潤一笑,站起來到一邊取了銅盆裡的水,草草的在臉上揚了兩把,順手取了布巾隨便一抹,便了事了。

    顧昭坐起看著他笑罵:「你那是臉,不是屁股,要見人的,這也算洗?」

    阿潤才不在意,只是走過去拉起他道:「你不也是這樣,別說了,我聽你叫他們抬梯子,那梯子還在不在,我也去瞧瞧去!」

    說罷,兩人一起笑了,又一起去外面尋了梯子,顧昭在下面扶著,阿潤攀上去,趴在隱蔽處悄悄看院裡的動靜。

    院子裡,小戲們正在來回搬動行李樂器,顧茂丙懶洋洋的偎在廊外的美人靠上,支著二郎腿,那支出的那隻腳上,還穿了一隻桃花式樣的繡鞋,鞋子上還縫了一個大毛球子,一顛一顛的。他手持一把小金剪子正給自己修指甲,一邊修,一邊在那邊兒嘮叨:「呀呸!好也是他,壞也是他,真真是一會兒一個樣子。昨兒說的好好的,隨奴挑,今兒又趕奴走。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欠了他的了,哎,許是前世的冤孽!這天下間的正理都是他的,哎,奴就是個吃苦受罪,湯藥鍋子裡燉大的,憑著誰,個個比奴臉大……」

    阿潤心裡已經笑翻了,卻不敢發聲,只能捂著嘴巴下了梯子,悄悄對顧昭道:「他這是怨恨你呢?」

    顧昭鬱悶的點頭:「啊,怎麼了?」

    阿潤無聲的又貼著牆笑了一會又道:「知道怨你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罵情郎呢!」

    顧昭氣憤,轉身不想搭理他,阿潤忙上去哄,正在互相膩歪間,孫希卻從那邊假山的暗門出來,一溜小跑的趕到他們面前跪下道:「陛下!有人敲了登聞鼓。」

    阿潤鬆開顧昭,沒奈何的對他抱歉著笑。

    顧昭擺手:「快去吧,別誤了正事。」

    阿潤更加內疚,忙抱住他哄了一句:「原想陪著你午膳,不然晚上我早點回來。」

    顧昭敲敲他腦殼:「你少哄我,快去吧。」

    無奈之下,阿潤只好放開顧昭,忙回屋子換衣裳,走暗道,前面皇宮去了。

    院子裡,又恢復了安靜,顧昭取了昨兒沒看完的書卷,坐在矮塌上一頁一頁的翻著,這樣的日子已經三年,三年間,阿潤勵精圖治,不休不眠,要按照前世的算法,他是每日六個小時都睡不足。

    何苦呢,非要當這個爛皇帝,搞得自己就跟孫子一般,不是這個找,就是那個求,不是這裡爛了,便是那裡漏了,偏偏他又是個勤奮的,每每搞得自己勞累不堪。

    想到這裡,顧昭丟開書卷,懶洋洋的躺下去,看著頭頂一抹碧雲天,心裡想,何時,能跟阿潤一起天南地北的走走,一起去海邊看看,到世界的那頭去溜躂一下,若有那樣的日子,才不枉白活一次。

    這些年,這樣的想法,一日勝過一日,可是顧昭只是在心裡想,卻從不跟阿潤說。不為其他,只為了,他欠了一份債。

    那年歸京,一入東門顧昭便頓時呆滯。一個和平環境下出生成長的人,怕是絕對想不到,這個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後遺,能有多可怕。就如大地震後,你一人來到現場,站在孤街頭,麻木四顧的那種感覺。

    上京,毀了!那原本乾淨的街巷早就失了原貌,入目便是斷垣殘壁,四處亦是燒焦了倒塌的民房。事情已經過了兩三月,可是街頭巷尾依舊掛著連片的白幡子,出來進去麻木茫然的人群中,三三兩兩間便有一位穿麻戴孝的人。

    顧昭沒有回府,只是喚畢梁立帶著自己往街那頭去,那一路,隨時能看到山牆上噴濺的血點,至今還沒洗清。

    車子慢慢行進,轉眼到了坊市,那地兒還是在的,只是從街頭到街尾盡化焦土。只偶然能看得一面好牆,牆下卻偎著三五堆自賣自身,插著草蒿的可憐人。

    這些去的人,顧昭不認得,他卻記得他們。那坊市裡牽著驢子的老丈,買酒的嬌娘,小郎蕩鞦韆,下面團團圍著的是喝彩的人群,那一張張的笑臉,被鞦韆一下一個的蕩的不知哪去了。

    原本,最初只是想跟這人在一起的,非常想,十分想!想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在一起,知冷知熱,耳鬢廝磨,快快樂樂衣食不缺的一輩子。誰承想他背後背著的就是這樣的一副架子,只要一動,天下間便被裹挾著席捲著血海流淌遍地。

    那不是電影電視,看完了,睡一晚就忘了的事情。

    顧昭從未這般清醒過,他清醒的知道,在某些地方,這些悲劇他參與了,甚至他是推著他們絕路走的其中一個。

    他站在那裡,哭了,不知道為什麼哭,大概是畏懼。他卻清楚的明白,他不該後悔,也不能悔。

    身後傳來緩慢的腳步聲,顧昭回頭,陽光劇烈,他的視線模糊。

    光線中,一個穿著最深沉黑色袍子的人,帶著他的王冠一步一步的走向他,待進了,上下打量,他還是他,溫和和的依舊笑著,還說:「怎麼竟到這裡了?」

    顧昭苦笑,仰臉看看天空嘴巴裡喃喃的說:「阿潤,我覺著,我做了一件無法挽回的錯事。」

    阿潤懂他便勸道:「阿昭,世上只有果,卻從沒有對錯的。」

    顧昭不理他,只是繼續喃喃的說:「我知道,那瓶子破了,碎了一地。如今我要將那瓶子補起來,我知道補得再好,那瓶子也不完全,可是,總要補一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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