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39第二十八回 文 / 老草吃嫩牛
「愚耕?愚耕……怎麼了?」顧昭見愚耕神色不對,順著他的眼睛看去,酒樓對面的茶樓上,有個中年人,正在看著這邊,說來也奇怪,這中年人,竟給他一股子他熟悉的感覺,雖這人樣貌稜角方正,可是那鼻子,那下巴似乎是那裡見到過。
很快,顧昭否定了這種相熟的感覺。
那人就坐在街對面,這條古代的街道並不寬闊,顧昭能清晰的看到對面那人所有的表情細節,那人……表情古怪,他斜著眼睛看人的怪樣子,令人十分不舒服。
這是一個誤會,那人是個獨眼,看誰都是斜眼看。
「看到一位熟人,七爺稍後,晚生去打個招呼。」愚耕先生站起來,下意識的理了一下衣冠。他快步出去,到對面微彎著腰與那人交談了幾句,態度竟然比見到他大兄還恭敬,這就有些奇怪了。
沒過多一會,愚耕引得那先生竟過來了。
顧昭也只好站起來,沒辦法,愚耕是他的半師。
「七爺,我來與你介紹,這位是臨清先生,曾教授過我棋藝。」愚耕先生忙做引見。
顧昭細打量這位臨清先生,這人三十左右,臉上有些潮紅,略有病容,雖如此,可他面目清俊,渾身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舒展大氣今兒,而且他身上每個細節都被打理的很好,衣角,袖口,鬢角,手指甲,皮膚,都被常常細膩的照顧過,看上去隨意,可是細膩處能看出此人出身貴閥,家事貴重。
臨清先生先生笑笑,微微點頭,他穿著一件很普通的儒服,頭髮未梳高,只在髮根處懶懶的紮了一根黑絲,看樣子也是一位隱士,或者是有隱世想法的博學之士,他也踏著一雙木履,不過卻有一股子說不出的貴氣與氣勢。
既這位先生是愚耕的半師,那麼顧昭還是要行禮的,於是顧昭做了個揖問好:「……幸會。」
顧昭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倒是沒有與這位先生深交的**,怎麼說呢,這先生有一股子他並不喜歡的味道。
由高處俯視人,斜眼看人,不在意的評價人,打量人,或者,這人常做的事情就是常給人作評價,還做那種別人最不喜歡的刻薄評價之人。
看顧昭很隨便的施禮,完全不按照規矩走,這位先生也不是個計較的,倒是笑瞇瞇的上下斜眼看他,看完笑著說:「原來,混吃等死,竟然長的是這般樣子,你那倩女幽魂,某也聽過,家中夫人每天都要請人來講,不然必然茶飯不思。竟是這樣?嗯,有意思。」
臨清先生說完,從胳膊脫下一串佛珠,遞給顧昭:「即是有緣,這個便送與你。」
這人家境必定不凡,不然絕對沒有見人賞東西的習慣,有便宜不沾,那就是傻瓜了。
顧昭雙手接了佛珠,自己也摸摸身上,想給份回禮,奈何今日出來的急,也沒帶什麼,他有些窘,其實長輩給東西,他無需還禮的,只是顧昭做慣長輩,身上總要帶點零碎。
渾身摸了一遍後,顧昭怪窘迫的對臨清先生說:「今日出來的急,糖都沒帶一粒,改日我做東,請你吃糖。」
臨清先生一愣,復又哈哈大笑:「好,說定了,改日你定要請,嗯……吃那個糖!今日有事,便不再敘。」
說完,帶著他的清俊小廝,寬袖舒擺,姿態說不出的隨意瀟灑著便去了。
愚耕衝著他的背影深深的鞠躬,顧昭歎息著看著愚耕說:「愚耕呀,你真是個尊重老師的好孩紙啊!」
愚耕一臉苦笑,心裡著實替七爺著急,奈何又不能明說,只能自己在那裡憋屈著。
顧昭拿著那串佛珠,對著陽光仔細打量了一會小聲叨叨:「這東西……值錢嗎?我帶這勞什子做什麼?材料倒是不錯的,嗯,改日拿去討好阿潤……」
愚耕嚇得一踉蹌,又聽到顧昭繼續叨叨:「不成,本就想把他從廟裡撈出來,我這不是鼓勵他斬斷俗緣嗎?還是我自己留著吧!」
說完,隨手將那串佛珠丟盡袖口,背著手晃晃悠悠的便去了。
愚耕先生在他身後捂著心口長出氣……
天授帝回到皇宮,換了衣衫,有宮裡的白太醫來請脈。天授帝坐在那裡伸著胳膊,還在詢問今朝有多少考生應試,下面有人說,有千三百六十名。
天授帝露出一些笑容,比他想的要好得多,這群考生,是大梁最年輕的血液,他們從四面而來,被浩瀚的力量推到最最正確的命運當中,這些人,會將他治理的國家帶到一個不平凡的台階上,他會細細考量賢才,會將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家,慢慢扶入正途的。
天授帝不由的陷入沉思,想起先皇,想起很多人,他想,他會成為一位最偉大的皇帝,他是正確的,他早晚證明給那個人看,若有一天,他死去,他會哈哈大笑的走到他面前,告訴他,父皇,你錯了,朕!才是最適合這天下的。
天授帝興奮的神經反應到了脈搏,那裡跳動的飛快,把脈的太醫自然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他只是又換了另外一條胳膊再詳細的診斷。一邊的內侍忙小心翼翼的扶過天授帝的胳膊,扒開袖子將陛下的手臂放在案枕上。
許久……白太醫放下陛下的第二隻手腕,臉上的表情並不好,就如他的姓氏,白的已經沒了血色。
天授帝看看,原本有些一些笑模樣的表情又耷拉了下來,問:「怎麼,新藥不管用?」
白太醫忙跪下回稟:「陛下,原本……還是有效的,可是……只是……陛下,下臣無能。」
天授帝猛的起,殿內剛才還站在那裡的內侍,宮女,太醫局的幾位立刻跪倒在地。
陛下急步來到殿外,看著殿外那些迅速跪在地上的宮人,這些人,就像螞蟻一般卑賤,可是,他們卻可以活很久很久。
莫名的,陛下翻了老毛病,心裡一陣煩躁,看什麼都討厭。
「來人!」天授帝指著那群趴伏在地的宮人,忽然歇斯底里一般的吶喊:「杖斃!杖斃!!!!!杖斃!!!!!!!!」
不去管那些撕心裂肺的哭聲,天授帝轉身往後宮跑,他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姿壽宮外大喊:「您早知道對嗎?您早知道對嗎!你只是不告訴我對嗎!!!!!!!你騙我!!!!!!」
他的聲音,充滿了悲憤與不甘願,襯的這奢華的亭台樓閣,莫名的荒涼起來。
徐徐敲擊的木魚聲戛然而止,不久,姿壽宮的大門緩緩打開,已經三年沒有見人的老太后,被姚姑姑扶著,慢慢走出來。
陛下有些詫異,他以為……母后還跟以前一般,他喊他的,母親敲母親的。
天授帝盯著自己的母親,心頭火慢慢的被她兩鬢的斑白而慢慢的湮滅。母后老了,這才幾年沒見?自從送阿潤去了那裡,母后就再也不願意見自己。
如若……如若天天可以見到母后,一定不會發現,人可以老的這麼快。天授帝撩了一下衣擺,慢慢跪下施禮:「兒臣,給母后請安,母后安好……」
說完,天授帝又仰起頭看著自己的母親,他眼神裡有恨意,但是更多的卻是悲痛,那種無法言喻的悲痛。
沒錯,他恨自己的母后,恨自己的父皇,自小,他就被當成這個國家的繼承人一般被培養長大,母后那時候多愛他啊,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那麼的慈祥,什麼都緊著自己,眼睛裡除了父皇便是自己了。
太后隨著兒子的目光,有些尷尬的撫摸了一下鬢角……老太后歎息了一聲道:「起來吧,你身子不好,就要修身養性,好好將養才是,皇兒不能每次藥方不頂用,就來哀家這裡鬧一次,那種刺激肝脾的烈性藥還是不要吃了的好。皇兒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你想要的你都得了,就給哀家一絲清靜不好嗎?」
天授帝沒起來,依舊跪著,他輕輕搖頭,平日的大度,平日的那種舒服自在的面具,都沒了,一張嘴他語氣又刻薄起來:「兒……不滿意的太多了,兒……不服,兒不服!
兒自幼便被當成國主在培養,為了這個國家,兒十五歲便跟著父皇出征,兒印象裡,自六歲開始兒就從來沒有睡過一個懶覺,該做到的,兒都做到了,兒那麼努力,就因為瞎了一隻眼睛,你們就換了我?就因為兒瞎了一隻眼睛!父皇就與那些逆臣就廢了朕,就因為兒把阿潤關起來,母后就將自己關起來懲罰朕,你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何人問過兒半句願不願?現在……阿潤恨朕,母后怨朕,母后,兒……不服啊!」
皇后苦笑:「皇兒,自有這天子之位,從來身體完美之人才可做得,哀家不過後宮一個沒見識的婦人,這天下大了,規矩多了,對別人來說那些都是小規矩,守不守的……你見那一任國主,乃是身有殘疾之人?你父皇當初換了你,曾三日未眠,哀家從未見他哭過,可先帝為你哀哭……」
天授帝猛的站起來,突然吼了起來:「錯了……錯了,你們都錯了!看看,看看,朕就是!朕就是,朕就是那個身有殘疾,依舊統一天下,將天下推向繁榮的大梁皇帝!您看啊,朕就是啊,母后您看我啊!」
太后想伸出手,摸一下天授帝,但是天授帝卻躲了,其實,也不知道是誰關了誰。老太后看看自己落空的手,微微歎息了一下,很認命的抓著胸口的佛珠一顆一顆的數了起來。
天授帝倒退了幾步,反手握著園內的一顆樹幹道:「母后,兒臣要死了。」
太后表情平淡,語調也是平淡的:「早年,白太醫就說過,皇兒舊疾,眼傷已經損害到皇兒的腦子,皇兒需要安心休養,萬萬不能勞心勞力,不然傷及腦內,連帶毀損肝脾,皇兒必然會心智大亂,傷心傷壽,哀家求過,哀家求皇兒不要搶這個位置……皇兒只需放下一切,安心休息,如今,皇兒又來抱怨哀家,哀家該又跟誰抱怨呢?」
天授帝不管自己母后怎麼說,他自顧自的發洩著,一下一下的搖晃著樹幹嘶吼:「這個位置是朕的!朕生下來,他就是朕的!!!!!!!!」天授帝怒吼著:「朕活不了……他也別想活,朕就是死了,他也要給朕殉葬,這天下是朕的,是朕的子子孫孫的……」
老太后一臉痛苦,微微閉了一下眼睛,沒人知道這位母親的心裡有多麼的痛苦,她這一輩子都在提心吊膽,為丈夫提心吊膽,為兒子們的鬥爭傷心欲絕,世上的事兒便是這般,傷的多了,便能忍了,老太后閉著眼忍耐了一下,轉身扶著姚姑姑又進了自己的院子。
姚姑姑有些不捨,又有些畏懼的看著依舊在院子裡搖晃骨樹幹的陛下,就在姿壽宮的不遠處,皇后被人扶著,早就泣不成聲。
姿壽宮的院門再次緊緊的關閉了,不久敲擊木魚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又徐徐響起,也許,這種簡單而寧靜的節奏是一種催眠,天授帝終於放過了那顆可憐的樹木跟他自己,他恍然大悟一般的看下左右,這院裡安安靜靜,並沒閒雜人敢過來。
他又盯著自己手,吶吶的嘀咕著:「朕是怎麼了?朕……這是……怎麼了。」
天地忽然黑了下來,陰沉沉的,一些雨點滴滴答答的慢慢落下,越聚越多匯成了雨,今日才是禮闈的第一日,這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天授帝仰起臉對著天空,身體慢慢的搖晃著,還哼起一首以前母后常唱的小調,他哼哼著,哼的雨水越來越大,終於那冰涼的雨水澆灌的他冷心冷肺,徹底的清醒了,然後他猛的睜開眼對著天空譏諷的一笑道:「切……你奈我何?」
阿潤站在碧落山法元寺的靈塔上看著上京城,今日他早早的便來到靈塔上,一層一層的掃了九遍,清掃完靈塔後,他慢慢的坐在最高處看著上京皇宮的方向,一看便是兩個時辰,後來春雨出奇的大,阿潤卻笑的越來越溫和。
「殿下。」寺裡新出家的小沙彌悄悄站在他身後喚了一聲。
「這裡那裡有殿下,你又喊錯了,我有法號,惠果。」阿潤脾氣很好的指出新來屬下的錯誤。
「是,惠果師兄,今日禮闈考生人數,共千三百六十名。」
阿潤真心實意的歎息了一下:「不該這樣的,本以為最少能過兩千。」
小沙彌語氣無有起伏的回稟:「戰亂,瘟疫,能有千三百六十名,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阿潤微微點頭,從懷裡取出一塊肉乾,先是合掌超度了幾句,接著咬了一口嘴裡嘟嘟囔囔的說道:「也是,那傢伙就是這麼可憐,生的不好,長的不好,時運不好,你看,好不容易辦個考試……」阿潤伸出一隻手接了滿手的春雨歎息道:「還下雨了,那些年老的舉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扛過去,可惜了……」
「是。」
「這次禮闈,是欽天監那個官員看的天氣。」
「回頭就命人去查。」
「嗯,記下這個蠢材的名字。」
「是。」
春雨還伴著一股子冷風,吹得阿潤打了幾個寒戰,他吸吸鼻子,扭臉又看著上京的東面,臉上露出一絲絲溫柔的神色歎息:「也不知道他如何了?」
小沙彌悄悄抬眼看了一下阿潤的背影,又立刻恭敬的低下頭,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
薛鶴進得考場,要多日方能出來,顧昭回去後,立刻伴著春雨鑽進被窩,他想起過去旅遊看過的考場,成千的酸秀才,卷在一米多寬的地兒,本以夠酸,又擁擠在上千的格子裡,就像飼養場的母雞棚子,一格一隻雞,唧唧復唧唧,吃喝拉撒睡,俱都混一堆,酸臭苦辣味,不如大棉被,這一覺,他睡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