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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38第二十八回 文 / 老草吃嫩牛

    挨了打的顧茂丙被丟在院子裡,背後自有人給他上了藥,這二十板子連著家規的額外福利,他會在未來的生活中,每月初一十五都嘗一次。

    話說,顧巖覺得自己很慈祥了,他自己的兒子,每天早上要挨三棍啊!

    顧茂昌蹲在台階上,看著自己的堂哥哥,難免有些幸災樂禍之嫌,雖是堂兄弟,他們倒是很多年很多年沒見了,家裡那麼多親戚,誰去費那份心。

    「哎……活著麼?死了?喂,顧茂丙……顧老二……小二子。」顧茂昌直呼其名,完全沒半點長幼意識,顧茂丙今年二十有三,沒人給他冠禮,沒人管他的成長。所以,他就沒有字兒。

    「我說……堂哥哎,別難受,這地兒挺好,你想吃什麼,只管點,除了不能出去,這地兒還不錯,習慣了就好,這地兒歸我嫂子管,吃小灶兒,好著呢!」說完,顧茂昌舔舔嘴唇,看下遠處屋脊上的飛鳥有些羨慕的苦笑,笑罷他站起來,走到顧茂丙身前,帶了一臉陰笑蹲下道:「親戚該說的話,你爹我是講完了……咱交情不深,也就不用給你球毛的面子,媽的!老子全家欠你全家的,你娘初一十五來家裡敲詐不說,你還……叫你罵老子爹!叫你罵我爹!你是那路王八,也敢罵老子的爹!老子捶死你個假娘們……」

    說完,上去揮拳就打,打完外帶一頓踩,踩完,不解氣,又拿了毛筆在顧茂丙身後畫了一隻墨豬才算完。

    挨了班子,又是一頓揍的顧茂丙整整趴了三個時辰,方才緩過氣來,他身下早有侍奉的給鋪了蓆子,倒是不怕涼著。

    皎月初升,顧茂德手裡提著一條烤羊腿一邊啃,一邊用嘴角吹臉前的亂髮。

    見顧茂丙猶如厲鬼一般,披頭散髮,搖搖晃晃的緩緩的從地上爬起來,顧紈褲聲音裡露著一股子蓋不住的洋洋得意。

    「嘿,大餅子,你醒了,真好,吃晚飯了,我把肉都幫你吃了,發物對你不好,你吃菜吧,哎呀,對不住,不小心我口水掉菜裡了,你喝粥吧,管夠,啊哈哈哈哈!」說完洋洋得意的衝著天空一陣大笑。

    顧茂丙站好,順手一撩額前亂髮,眼睛直直的瞅著未知的方向,喘息半天之後,忽萬千哀怨湧上心頭,他神色一肅,雙手猛地一起,端了一個范兒出來,接著一段念白便嬌聲吟出:「不想,這身上畸零,遍體鱗傷,這般淒涼誰人將護,誰人將護……呀,呀,呀……啊!!!」

    顧茂昌張著大嘴,嘴巴裡未及嚥下的羊肉,盡數掉落,目瞪口呆,他看著自己的堂哥,擺著蘭花指,在院子裡走了兩圈蓮步,忽然停下,又換了一出前腔便開唱了:「伊總被棄,奴苦與誰言,哎呀(前腔換頭)孤影殘肢咋冷,幼雛飄渺單飛,息止不定。家園何在,奴香消玉殞,長姐深宅伴孤燈,數長天,十年煙雨伴斷魂……」

    要不說,顧茂丙能□呢,這颱風,這份名角的功力,他依依呀呀的唱完一段後,回過身來,秀出蘭花指,指著顧茂昌,一步一步的走將過來,一邊走一邊罵:「你這惡胚……奴……」忽然他嫵媚的聲音裡,出現了渾厚的年輕人的聲音:「去你媽的顧小四!老子跟你拼了!」

    話音方落,他蹦了起來,別說唱戲的身手就是好,一躍而起,直接正面的就騎在顧茂昌的身上,打人他不是打,是,又是掐,又是咬,又是擰,就雄起了一句後,變成:「奴不活了,你也別活,奴不活了!!!!!你也別活!!!!!」

    週而復始一萬遍……

    三月二十七,傳了一年的禮闈終於開始了,這天天未亮,顧昭便早早的起了,收拾停當,顧昭懷裡踹了幾個香包便出了門。

    今年大梁考試與往年不同,今年考試竹卷書寫將棄之不用,因為有一其葉匠人,發明了籐紙與竹紙出來,這兩種紙張,質地優良,紙色細白,在紙中加礬,加膠,塗粉,圖蠟,灑金,染色後卻又有更多的變化,更有其葉紙家,將家族中的紙張製成布匹樣子,一匹匹的放在店中,以每匹不過二百錢的廉價賣與讀書人。

    那其葉匠人並非那位穿越人士,就是土生土長的古人,為了生計開動腦筋,將社會,歷史,文化無意識推動著向前走的本地人。

    歷史總要因為需要走自己該走的道路,顧昭見到最初的紙張後,留了不少在家裡存著,甚至,他還整到了第一版的原始宣紙。

    今上見到其葉紙張之後,大喜,便下了最厚的封賞,賜其葉匠人姓氏為紙,將匠人家的匠人籍,提升為良民籍,自此其葉家族從可以步入讀書人的階層,再也不必世代做工奴了。

    顧昭來得考場附近,騾車已經不能前行,他便下得車來,方下車,便有一位小吏,一把抓住他責備:「你這小郎,如今已經是什麼時候了,怕是要誤了搜檢,快與老夫來,老夫帶你進去。」

    顧昭拍拍他的手,施禮:「老先生莫急,我不是考生,只是送朋友來考試的,不過,還是多謝了。」說完,從懷裡掏了一把錢塞進小吏手中再三謝謝。

    小吏笑笑,將錢放進袖口裡,又站在路口等遲到的考生。

    細仔他們在擁擠的人群裡,為顧昭硬是掰開一條路,他一路生拉硬拽,搞得考生們不知道翻了多少白眼,這小混蛋完全不覺得丟人,反正不能把自己家主子擠扁了,看這人扎的,前心貼後背……

    待站穩,主僕舉目四顧,眼眼卻皆是款式差不多,密密麻麻提著籐籃,胳膊下捲著鋪蓋的儒生,這可怎麼好。

    細仔看顧昭茫然,便開嘴大聲的叫了起來:「永宗郡眉山來的周相公可在,永宗郡眉山來的周相公可在……」

    「尤那小子,這是什麼地方你也敢亂喊!」那前頭傳來一聲大喝,嚇的細仔閉了嘴,縮到一邊去了。

    顧昭笑笑,倒退幾步,站在高處繼續找。

    「阿昭,這裡,這裡!」人群中,薛鶴咧著一嘴白牙,見到有人來送自己分外的高興,他手臂一直擺動,胳肢窩的鋪蓋卷掉了都毫不在意。

    顧昭笑了,分開人群擠過去:「抱歉彥和,天還沒亮我就起了,原以為很早了,沒想到還是遲了,莫怪莫怪!」

    薛鶴笑:「我等昨夜便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抽到好號子,虧了端衡出門帶了兩個墊子,方才歇了歇,如今是什麼體面都沒有了。」

    顧昭一看,楊庭隱挎著籃子,嘴巴裡咬著半拉硬麵餅子,一邊咬一邊對薛鶴說:「還是阿昭命好,不必吃我們這等苦頭,可憐我老楊這身肥肉,好不容易吃起來的,只怕又要瘦下去了。」

    顧昭呵呵笑著拍了他一下:「端衡想必胸有成竹,不然,怎還有心思開玩笑。」

    「哎,難不成哭去,這多少年的舉子都堆一起了,真真是年份沒生好,下輩子總要跟娘親商議一下,晚生個幾年,也好少來受這擁擠之苦。」楊端衡回身看看人群,又是一聲歎息。

    薛鶴在他身邊笑著道:「都已經到此了,再慌張也是無用的,早死晚死都是死,想想永吉,十多年寒窗,一朝斷腿,如今是哭皇天都沒淚了。你還嫌棄人多?咱們這樣的,那個不是四五歲便開始讀書識文,十幾年水磨的功夫都用了,走著吧!」

    看他們說說笑笑,顧昭倒是安心多了,他實在沒幾個好友,如今跟楊端衡,薛鶴他們卻是真心實意的交往的,他心裡也是盼望著薛鶴他們可以金榜題名,得償所願,以後大家便能在京中常常聚會,自己也不用悶在家裡,每日看大嫂子宅斗度日。

    顧昭點頭道:「如此,我便也安心了。」說完,他從懷裡取出幾個荷包分給他們:「這是家中阿嫂做的,裡面有克川椒與丁香等沫料,有驅寒、辟穢、提神的功效,用在考場是最好不過的香方。」

    薛彥和與楊端衡一起放下行李,對顧昭深深的施禮。

    他們在上京並無親人,雖只是小小的荷包,卻是再再貼心不過,阿昭人小,做事卻全面,都知道他家世貴重,可在一起的時候,阿昭從未露過一絲半點的傲氣。相反,阿昭言語有趣,腹內自有一番道理與天地,是個相當值得深交的人物。如今雖是君子之交,沒有到拜把子,做摯友的份上,可是,他們年輕,有大把的時間呢。

    「快不要這樣,待兩位金榜題名,我便在……呃,蘭若寺給兩位擺一桌上好的席面,到時候,咱們再如以前一般團聚,豈不是快哉。」想必,相熟的艷鬼也是要點兩隻的。

    端衡大笑:「正該如此。」

    隊伍再次緩行,顧昭後退,站在高處目睹著這些歷史裡的人物,慢慢的走進命運的門,眼睛裡亮晶晶的,哎,這便是科考了,我看到了。

    隨著考場內大鼓敲擊,龍門關閉,顧昭忽有念頭,若是肯讀兩本書,進去看看便好了,也不枉走這一遭……其實,想是這般想的,叫他讀書……恩,下輩子吧。

    街上人群散去,顧昭慢慢往家走,走到路口的時候卻看到愚耕站在那裡衝他笑。

    顧昭這才想起,愚耕先生的兒子,這一次也是要考試的,他一臉抱歉的走過去說:「哎,你看我這記性,大侄子進去了?」

    「進去了,勝敗便在此一舉了,該做的都做了。」愚耕先生一顆心懸著,卻故作不在意,可惜平日裡的風輕雲淡勁兒也沒了,表情僵板板的,左眼睛很明顯的在突突跳,許是沒休息好的緣故,也是,考生的父母總是比考生自己要緊張的多。

    「哎,這一次不成總有下一次的,呸呸!看我,怎麼說話的,定能高中,肯定高中的……愚耕先生,咱們去那裡坐一坐。」顧昭見他緊張,便故作輕鬆,笑著指一邊的酒樓道。

    愚耕點點頭,便與顧昭一起去了,他實需喝一杯定定神。

    進了酒樓,因未到吃飯時間,後廚並未上工,顧昭他們只要了一壺蠟茶,這店中的掌櫃依舊是熱情服務,慇勤周到。並不覺得一壺清茶的買賣做不得。

    這會子,茶方很多,有蠟茶,煎茶,末茶等等,這蠟茶,有提神醒腦,開竅通神的功效,愚耕先生點這個卻是正正合適的。

    顧昭是第一次喝蠟茶,以前他都是喝從南地帶來的野茶樹上採摘的茶葉,未抄,算是白茶,其實家裡的茶方也多,他討厭等待,便直接泡著喝,有時候泡都不泡,他喝白水。

    蠟茶這種有些辛苦的味道的茶湯,顧昭還是第一次喝,當茶葉從嘴巴進入,過了舌頭,流入肚腹之後,他竟感覺滿口的芬芳,咦,別說,這蠟茶真是分外的解渴。

    愚耕先生幾杯茶水下肚,心情略微輕鬆了一些,便很敬業的介紹到:「七爺不常喝這外面的茶,這蠟茶裡有江茶,冰片,麝香,用五味子煎制,再入檀香,白豆蔻少許,完成後加入甘草,糯米成餅。

    此茶對七爺雖平常,可是以前晚生讀書的時候,夜夜都要煮上幾塊,歲歲年年,不知道它陪伴了多少讀書人度過這復復年年,哎呀,壞了,那臭小子進去的時候蠟燭不知道帶的夠不夠!」

    顧昭噗哧一樂,只好將樓歪回來:「先生說笑了,茶方香方,皆是國粹,怎能說它是粗茶呢。」現代人,白水一壺,沖一切可以入口的沫子,那裡來的這般高雅,這般講究,每日裡忙來忙去,只是為了簡單的一片瓦,一餐飯,一輩子折騰來折騰去,卻沒坐在那裡為自己好好做幾塊茶餅子,別說做,聽都沒聽過。

    要說會活,還是古人的生活方式才要精緻的多呢。

    「七爺的想法總是不同,晚生不與你爭辯,倒是這禮闈,不知道這批考生能出多少能人志士,為我大梁仁政治世,各輸其力,施展所長。」

    顧昭輕笑,誰展什麼能耐,誰做皇帝,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倒是家中這位愚耕先生,真是常常憂國憂民對月哀歎,可惜自己對月至多會搗搗藥,要麼對月撒尿好不涼快也,說起來,不止他,這個時代,販夫走卒,士人武人,對國家都有這樣的熱情,這種憂患意識,現代人不及也。

    「七爺笑甚?」愚耕總覺得,七爺周圍的人不同,到底那裡不同,也是在說不上的。

    「不笑什麼,你也別操心了,管理國家是皇帝的事情,你又不拿俸祿,操那麼多心,你操心大侄子一個就得了。」顧昭隨意的擺手。

    「七爺,您這麼說晚生不敢認同,以前七爺說的那句知不知,自晚生聽了,常常夜不能寐,反覆的自問,七爺能問出知不知,不正是心憂天下的……」

    正準備慷慨激昂的愚耕先生忽然閉嘴,抬臉看到酒樓那邊的茶座坐著一個人,那人也在看他。愚耕心裡的弦子啪的一聲,便斷了,流了一身冷汗後卻釋然,也是,這是天授帝登基的頭一次禮闈,陛下來看看也是對的。

    只是,他一直盯著七爺看什麼?哎呀,真真不該跟七爺來這裡,一會七爺見了陛下,就七爺那股子什麼都不在意,隨便胡說八道的性子,可千萬別闖出什麼禍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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