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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三) 文 / 蘭玉簟秋

    我答應留下聽聽大師的禪宗,但不願意去見他說的什麼俊傑人才,所以住持就將我領到「靜慧室」來。室內也有座香壇一尊活佛,壁上還掛有字畫。大師吩咐小和尚去向隔壁的客人道歉,便為我一一耐心地解說字帖內的含蘊。

    說到「無相」時,大師含笑道:「這一聯,講的是佛家的無相學,即事事無相,萬物都不過靈、魂、魄之寄宿皮囊。施主方才一言便是一語道破了禪宗,貧僧甚是欽佩……」

    我尷尬道:「大師過獎了,小女子乃一介凡世俗人,哪懂得佛法的深妙……」

    「貧僧不會看錯,施主也是空靈洞悉之人……」

    他正以一雙深邃的眸子審視我,小和尚進來道:「師父,隔壁的施主說,他們想要結識女施主,此刻正在外候著呢。」

    「這……」住持捋鬚看我,「還得看女施主之意……」

    人家都站門外了,我怎麼還好拒絕,便答應一見。

    透過門上的方格子,我見到三個雪白的身影漸漸走近,再一細看,真是驚詫非常——走進來的,赫然竟是李世民、李建成和長孫無忌!

    建成走在第一個,一抬頭見了我,驚訝非常,脫口道:「芸兒你……」另二人跟上來看,亦怔住了。

    見我們四人的表情,住持明然道:「原來諸位是舊識。」

    接下來大師還說了什麼,我沒再聽進去,兀自低著頭——我的心,砰砰直跳……我不敢抬頭去看建成,卻又克制不住想偷看他一眼,即使一眼,也想知道他是不是有和我一樣的心思,那一雙深情的眸子是不是正在索討這三年多來欠下的相思債。

    我還是沒有抬頭,心虛一般的,只想快點離開。偏長孫無忌一個勁地向大師打聽魏征的事,我說不出告辭的話。

    住持與他們講話期間,時不時問我一句,我混混沌沌的,也不知回答了什麼。等我提出告辭,天地已是一片昏黃,回去該得被福媽碎碎念了,我想。

    見我要走,他們也說晚了,便各自與住持告了辭。

    一路走著回去,四人竟是一路無話。長孫無忌偶爾會發一兩聲打破沉靜,但見得不到回應,也不再開口。我想在他眼中,我必定成了一個古怪異常的女子,起初潑悍的形象本就沒給他留下好印象,後來我不愛搭理人的性子,一定更使他受了挫讓他難受。

    短而漫長的路,總算走完了。太守府門外的石獅子後面,一個小腦袋正四處張望著,見到我們一行人走來,她開心地奔跑而來,嘴裡嗲嗲地高喊道:「爹爹……爹爹回來了!」

    李琢的髮髻晃晃閃閃的,直撲到建成的腳下,抱住他的腿嘟嘴道:「爹爹不是答應琢兒,要陪琢兒騎馬馬的嗎,爹爹不守信用……」

    我感到建成朝我這邊看了一下,遲疑了片刻後,俯身抱起李琢,柔聲道:「琢兒乖,爹爹明日再與你玩可好?」

    「不好不好,爹爹不守信用……」李琢在建成身上搗鼓著腦袋,昂著頭不看他。

    這時嬛夫人從門內迎出來,作勢生氣道:「琢兒不許調皮,好好跟爹說話。」說話的時候,以一種輕描淡寫的眼神瞄了我一眼,又對李世民及長孫施禮道:「二叔,長孫公子。」

    他們各自回了禮,我便得給她行禮。說禮後我急著離開,便說了告退。李世民點頭時,唇角有淡淡的笑意,看在我眼裡尤其諷刺,轉身便走了。

    與他重逢的今天,真是糟糕……

    夤夜了我還坐著看福媽做衣裳,福媽不只一次催我去睡覺,她不知道我根本是睡不著。

    索性披了外衣出去,古代的黑夜,還是那麼陰森可怖,我一輩子也適應不了。

    不敢走得太遠,不想遇到人,我就只在閣樓外的小道上來回踏步。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煩什麼,就覺得亂糟糟的一團,攪得心裡很不安生。

    「啊……好煩!」我不禁輕喊出聲,身後竟有人答應:「芸兒……」

    「啊——」我嚇得大叫,一回頭,看到一個隱沒的高大身影站在背後,臉不可見。

    後面的人上前一步,低說道:「是我,不要怕。」

    「毗沙門?」我問。

    「嗯。」

    此時月光傾瀉而下,恰好照映出了他的臉。他一雙眼睛凝視著我,道:「你也睡不著?」

    「呃……不是,我……出來走走,就要回去了。」說著便要走,「我先走了……」

    我要繞到他身後去,就在擦肩而過的一瞬,他忽然伸出手臂攔住我:「芸兒,你連話也不想聽我說一句嗎?」他的聲音悲涼,「這三年,你都……不曾思念我嗎?」

    我的心狂跳起來,低著頭期期艾艾的:「你……你想說什麼,我聽著便是……」

    「我想說的話,你難道還不明白?」他執起我的手捏在掌中,「建成的心正如三年前一樣,你不能對它抱有半分質疑……」

    「……」被他看穿心事,我雙頰發燙,赧然的將頭埋下。

    「你們來涿郡,我卻領命上京去了,你不知我在長安有多害怕,我害怕爹會違背與我的約定,將你許給三弟,成日裡坐臥難寧,一心就想著快點辦完事回來見你,所以長安的事一擱下,我就趕回來了……」

    他復提三年前的事,勾起我一段記憶,便說:「唐公還有要將我許給三公子的打算嗎?那三年前,他與你約定了什麼?」

    「……」他遲疑了一下,開口道,「爹的心,是向著三弟的,他早看重了芸兒的才華,想借你之力輔佐三弟,但爹同時也得尊敬你父親的意思。那一天在爹房裡,他允諾我,除非你段家人願意,你段碧芸點頭,否則他決不會強迫這樁婚事,但他也命令我,在還未確保你不會為三弟……三弟動心之前,我不許與你私下見面,哪怕一次……」

    我喃喃:「難怪,你們走得那般匆忙,連道別也不曾有。」

    「是,我既答應了爹,就不能夠再見你,哪怕我的不告而別會讓你多麼傷心。可那會兒我安心,因為在建成眼裡,那真正有可能從我手中奪走你的人,一直是二弟世民而非三弟玄霸,畢竟你與二弟有朝夕相對的七年情誼。只要二弟與我一樣不能夠見你,那我就很放心。但這三年來,二弟之能力我看在眼中,是愈加超凡了,爹已不止一次當著眾親族之面讚揚他……「天寶」之事尚歷歷在目,我若不更加努力爭取,有朝一日,只怕承襲一事也……可怕玄霸的心又向著二弟,我的勝算便更少了。」他見我緊蹙眉頭,柔聲道;「我並非不信你,只因我近日才發現,爹並無成全二弟之打算,他根本從未打消他要促成你與三弟的念頭……你又未與我們見面,與三弟的感情增進迅速,我擔心……」

    聽他一口氣講了許多,我不緊冰涼了一片心。我最最害怕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他竟已不信自己的兄弟!

    我脫開他的手,淒涼一笑,字字頓頓說:「你不信我不要緊,卻怎麼連自己的兄弟也不信了麼?毗沙門,你以前是這樣一個人嗎?」

    他眼中的白在月色下彷彿泛著寒光,在一瞬間擴得很大,他一時愣看著我無話。

    他繼而咬牙隱忍,懊悔與我講了這些衝動的話,在他心裡,弟弟們還是非常重要的,正如當年。他願意相信他只是一時激動才口不擇言,便柔聲道:「你為什麼總要以主觀的態度去看自己的弟弟呢?你為什麼不換個角度想想,世民他是出於什麼理由不斷的出色,不斷的在人前施展才幹?」我並非暗示李世民對我說過的「為了你」,而是要讓李建成知道,他的弟弟是多麼偉大的一個人,不管他曾經是懷著怎樣的私心開始著手幹那一切,至少他目前的確是心繫天下,百姓的苦難已然成為他的,這正是李玄霸為他二哥傾倒的原因所在。

    我歎氣道:「你走吧,若你真與唐公有那什麼奇怪荒謬的約定,我會當今晚沒見過你……」往前走了幾步,我不忘回頭提醒他:「李世民就從沒有單獨與我見面過,在這一點上,他比你光明多了。」

    「芸兒……」他在後面悠悠的喊著,我停下腳步,只聽他在身後一字一頓的說出一句令我心驚的話:「你若愛上了二弟,我就永遠都不原諒他,今生,只要我毗沙門還活著,決與他勢不兩立,戰鬥至死!」

    他狠厲的話,令我如披冰雪。我不得不承認,他真的變了——也許早在三年前那一場大雨中,我就該發現他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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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這一章後頭寫到李建成,完全與我本來的構思背道而馳了,卻反而促進了全文的情節發展,不知親們看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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