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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不悔燒人 文 / 白沉

    更新時間:2011-11-15

    陸詢活活燒死了最後瀕死的數十名士兵?

    蘇清痕聞言不由圓睜雙目,死死盯著信長風:「你說什麼?」

    陸詢再次重複道:「我是說真的。我懷疑,那些士兵全都是被他活活燒死的。」

    「懷疑?」蘇清痕道,「你別胡亂懷疑。」

    「我沒有胡亂懷疑」信長風道,「我有證據。」

    「什麼證據?」

    「我今天出營遛馬,結果在一個很荒僻的地方,看到一截斷指。我很奇怪,就俯身想將那斷指從雪地裡撿起來,結果發現拿不動。接著,我就挖了下去,竟然挖出一具焦屍。那屍體被埋在了雪裡,只露出一根右手食指。那屍體已經被熏得全身發黑,但依稀可辨是胤軍士兵。」

    「哦?」蘇清痕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信長風繼續道:「那個士兵身下壓了幾個字,應該是臨死前拼勁全力劃出來的。」

    「他刻的什麼字?」

    信長風道:「刻的是:陸詢火燒士兵!」

    蘇清痕道:「可是,單憑這幾個字就能說是陸詢燒死的人嗎?或者是栽贓陷害呢?」

    信長風道:「我將那屍體剖開查過了,他的肺裡有被煙嗆過的痕跡。很明顯是活著的時候被人放火燒的。如果他是死了之後才被火燒成那副樣子,那他肺裡不該有東西。」

    蘇清痕聽他這麼一說,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避了避:「你……你確定那是被活活燒死的,患了吸血蟲病的士兵麼?」

    信長風見他居然往後躲,不悅道:「屍體已經被燒成那個樣子了,我處理死屍的時候也很小心,你怕什麼?」

    蘇清痕道:「那病傳染很厲害,我自然要小心。」

    信長風偏偏就要往他身邊湊,還伸手作勢要去掐他脖子:「好啊,如果我真的得了病,那就非得傳染你不可。」

    蘇清痕再次退了退,躲得遠遠的:「長風,這樣不好,損人不利己。」

    信長風恨恨的坐回去:「我這麼小心謹慎的人,不可能被傳染上吸血蟲病!話說回來,如果坐在這裡的是蕭月,你就算明知道她得了吸血蟲病,估計也會義無反顧撲上來的。」

    「喂,你別亂說話,你才得了吸血蟲病呢,小月好好的!」

    「小月,小月,小月,叫得真親切,蕭月樂意你這麼叫她嗎?」

    蘇清痕納罕道:「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怎麼突然提起小月,還沒完了。」

    信長風自覺情緒有些失控,收回心思,暗暗壓下去情緒,肅容問道:「說正事吧,我覺得這事很蹊蹺。」

    蘇清痕問道:「屍體被你弄到哪裡去了?」

    信長風道:「還在原地,我檢查完後就再沒有搬動,等你去看。」

    蘇清痕道:「走,帶我去瞧瞧。」

    二人說話間便一前一後出了營帳。

    此時,正有人給蕭月母子送晚飯,蕭月正掀開帳簾接食盒,看到他二人行色匆匆的離去,很是奇怪,叫道:「蘇將軍,信將軍,這麼晚了去哪裡?不吃飯麼?」

    蘇清痕對她笑笑:「我們有些事,回頭再來看你。」雖然腳下步履匆匆而過,心裡卻莫名的一暖,她還懂得關心自己有沒有吃晚飯。

    他身側的信長風看得明白,嘲笑道:「怎麼?是不是很開心?心裡跟吃了蜜一樣甜啊~~~」

    蘇清痕無奈道:「你今天真是有夠無聊。」

    信長風撇撇嘴,不說話了。

    二人各自牽了自己的坐騎,一路狂奔來到信長風見到屍體的地方。那裡已經瀕臨木樑鎮,屍體就在兩株光禿禿的大樹下,被雪堆半掩著。天際的太陽已經只剩下最後些許光線,就著這光線,蘇清痕可以看到,屍身已經被信長風開腸破肚,隱約可見裡面已經發黑的五臟六腑。

    蘇清痕低下頭細細瞧了瞧,還伸手想去碰一碰屍體的肺部。信長風一把拉住他:「別亂摸,你這樣徒手去摸屍體,容易被傳染吸血蟲病。」

    蘇清痕道:「你就是在這裡發現屍體的?」

    信長風道:「不錯」想了想,又補充道,「我為了方便驗屍,將屍體從雪地裡挖出來了。臨走的時候,又怕屍體被人發現,就埋了雪在屍體身上,所以這些雪才會這麼松。如果將屍體扒出來,就可以看到屍體壓在身下的字跡了。」

    「不必再動這屍體了,我相信你。」

    蘇清痕看了看四周,目測了下此地距離以前胤軍營帳的距離,感覺瀕死的人爬這麼遠,也不是沒有可能。他幽幽道:「你可真行,遛馬居然遛這麼遠。」胤軍現在的營帳,比以前遠了不少呢。

    信長風歎了口氣,道:「心情不好,一個人騎著馬,就不知不覺跑遠了。」

    蘇清痕奇道:「你有心事?」

    信長風怔了一下,道:「剛打了敗仗,又被人當細作防著,誰的心情好得了!」

    蘇清痕道:「也是。」

    信長風道:「你真的有同感?我看你心情很好嗎,還和美人一起去逛集市。可惜那美人不是你的老婆啊,你醒醒吧蘇清痕!」

    蘇清痕道:「我很清醒!」

    「那你還……?」

    「我確實不想打她的主意,但是這並不代表,我不打算對她好,明白嗎?」

    信長風搖頭表示不明白:「真是奇怪的邏輯,不打人家主意,還要對人那麼好。」

    蘇清痕道:「算了,不說這個了,做正事吧。」

    「什麼正事?」

    蘇清痕看著反應遲鈍的信長風,歎了口氣,搖搖頭。然後,對著足下的屍體,運氣,一掌揮出,那屍體便自雪堆中竄出來,落在身旁光禿禿的樹下。一掌揮出後,並未收回,反而拐了道彎,又一掌拍向樹幹。他的力道很奇怪,並沒損傷樹幹分毫,只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枝椏紛紛落下。

    信長風忙躲到一旁:「你想砸死人哪?玩花樣也不說一聲。知道你功夫好,也不用這麼顯擺吧?」

    落下的枝椏埋在屍體上。

    蘇清痕扭頭看向躲到一邊的信長風:「火折子借我用用。」

    信長風從懷裡摸出火折子遞過去:「你怎知我會帶火折子出來?」

    蘇清痕道:「我自然知道,你難道不想在我看過屍體後,立刻焚燒掉?」一邊說著,一邊將火折子打開,丟到一旁光禿禿的樹枝上。

    信長風道:「自然想啊,總不能一直留著這麼危險的屍體,所以才帶了火折子來。」剛回完話他便想明白了,「哦,難怪你會猜到我帶了火折子。」

    蘇清痕看了他一眼,不滿道:「我有時候真懷疑,你到底是真的笨呢,還是裝成反應這麼遲鈍。」

    信長風被他說的愣住了,琢磨半晌還是沒琢磨透他在說什麼。我有那麼遲鈍麼?

    很快,小火燒了起來,慢慢的變成大火。

    蘇清痕拍拍信長風肩頭:「走吧。」

    「啊?不看著屍體被燒成灰麼?」

    「他這次已經死了,肯定爬不了了。再不走,等火勢更大了,你不怕惹宛昌人注意麼?萬一他們打開木樑鎮城門,放幾隊騎兵出來圍攻我們,到時候我們兩個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信長風聞言忙和他一道騎馬返回去了。二人一邊揚鞭打馬,信長風問道:「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難道你還不懷疑陸詢嗎?」

    蘇清痕有些莫名其妙:「只是看到一個死屍而已,怎麼能斷定他是內奸?」

    「你不相信那個士兵臨死前刻下的話是真的?莫非……你覺得有人使詐?可是,我看過了,那個士兵的手指已經被烤成了那樣,只有那樣的手指才能刻下那樣的字跡。你若不信,可以再返回去看看。」

    蘇清痕道:「就算陸詢真的幹過這麼喪心病狂的事又怎麼樣呢?能說明他就是內奸嗎?」

    「啊?」信長風道,「我覺得他既然這麼壞,那他應該就是內奸吧?只有內奸才會想著害死我們的士兵。」

    「內奸額頭上會刻著『壞人』兩個字讓你看到嗎?幹壞事的人就一定是內奸嗎?」

    信長風道:「你怎麼回事?今天說話這麼嗆人。是不是蕭月給你氣受了?」

    蘇清痕面色大窘:「不是,我不過跟你開個玩笑,你亂猜什麼。」

    信長風道:「不開玩笑了。我問你,這件事怎麼辦?總不能裝沒發生過吧?根據我的判斷,那個屍體大約死在二十三天以前。也就是胤軍大撤退的第一天。換句話說,陸詢根本一天都沒有護理病人。他肯定是趁別的軍醫都走了以後,活活燒死了所有的得病士兵。留這種人在軍營裡做軍醫,簡直太可怕了。我不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麼來?這是草菅人命的行為。」

    得得得,馬蹄踏在乾硬的雪地上。伴隨著有節奏的馬蹄聲,蘇清痕沉吟道:「這件事,你先不要張揚出去,我自有辦法。」

    信長風驚道:「你不會是想包庇他吧?我知道他救過你,而且前前後後救過蕭月三次,可是這樣的人……」

    「不要再說了」蘇清痕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就按我說的辦,回去後,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

    「長風,你是不是信不過我?」

    「好吧,我相信你能處理好這件事,我就當今天一天在營帳裡睡大覺好了,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發現。」

    蘇清痕滿意的點點頭,一揚馬鞭,加快速度,朝軍營裡奔去。信長風也緊隨其後,二人一前一後,漸漸遠離身後的木樑鎮。

    二人於暮色中回到軍營,皆是又餓又累。

    信長風問道:「你想好怎麼做沒有?」

    蘇清痕道:「想好了,先回去吃東西。」

    「吃東西?」

    「對呀,難道你不餓嗎?」蘇清痕將韁繩交給走過來的養馬官手中,「我反正是又餓又累,我先回去吃東西休息了。」

    信長風有些著急,但想起他交代自己的話,也不便聲張,只和他一道回去了。

    蘇清痕的營帳近一些,是以,蘇清痕先一步回去營帳。信長風看他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乾脆也不再操心,回了自己的營帳,該吃吃該睡睡去了。

    信長風走了不過片刻,蘇清痕卻忽然又出了自己營帳。他瞧瞧信長風已經不在了,這才舉步往軍醫的營帳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又覺不妥。軍醫的營帳裡,俱是每間睡著七八個人,問話根本不方便。想到這裡,他又退了回去,對守衛在帳前的親兵道:「將陸軍醫請來,就說我要見他。告訴他,他要是敢囉嗦或者向上次那樣不來,我就按軍法處置他!」陰著臉下完命令,蘇清痕便回自己營帳裡等人去了。

    他緩步踱到桌後,大馬金刀坐了下去,這才發現矮桌上竟然擺著一碟白糖糕。那會他只顧著聽外面信長風的腳步聲,根本沒注意到多了這麼一碟糕點。

    他喚來外面還在當值的親兵:「小孫!」

    外面的親兵應聲而至:「蘇將軍。」

    蘇清痕問道:「白糖糕是哪來的?」

    小孫回道:「是蕭姑娘帳外的洪三送來的,說是林亦留給你的。」

    蘇清痕揮揮手:「知道了,下去吧。」

    他看著面前的一碟白糖糕,面上不禁浮起幾絲笑容。這小傢伙,難怪這麼招人疼了,又聰明又可愛,又會裝哭又會撒嬌賣乖,可是該有的禮數偏偏又一點也不會落下。

    他拿起一塊白糖糕,剛要往嘴裡放,就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蘇清痕只好又將白糖糕放了回去,站起身來靜候來人。

    陸詢被帶進來之後,蘇清痕便示意兩名親兵退下去。

    陸詢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蘇清痕:「蘇將軍今日好大的脾氣呀,我不來還不行了。」

    蘇清痕卻是滿面怒容:「你少打哈哈,我問你,那些得了吸血蟲病的士兵,是怎麼死的?」

    陸詢道:「啊?得了吸血蟲病的士兵?不是差不多都被救活了嗎?」

    「我是問最後確定沒救了的那七十個!」

    「既然已經沒救了,那就是病死的呀!」陸詢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蘇清痕看他沒有絲毫悔意,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他前襟:「陸詢,你再不老實回話,小心我辦了你。你摸著自己良心告訴我,那七十個人,真的是最後病死的?」他已經在信長風面前掩飾了半天了,這會是再也裝不下去了。七十個人,七十條人命,都是大胤的大好男兒,在沙場上拚死殺敵,最後竟落得如此下場。人命,有時候竟真的賤如螻蟻!

    陸詢拍拍蘇清痕的手:「蘇將軍,冷靜,請你冷靜一下,把手拿開。那七十個人若不是病死的,那你倒是說說,他們是怎麼死的?」

    「你敢說不是你放火燒死的?」他並非仵作,驗屍也並不如信長風在行,可他也見識過種種死法,知道剛才那屍體的死狀絕不會有假。

    陸詢掰開他的手:「蘇將軍,你記住,那七十個人,都是病死的,病入膏肓,我盯著他們嚥下最後一口氣!」

    「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如果不是他們得了那種病,而且已經藥石罔效,加上後有追兵,我又何苦燒死他們?」陸續語氣平靜,面不改色。

    「很好,你夠膽子,居然敢承認!」

    「我承認了又如何?蘇將軍,如果你想軍法處置我,恐怕也不會將我叫到你營帳裡來和我私下談這件事了。」

    蘇清痕氣急:「陸詢,你還有沒有人性?」

    陸詢望著他,目中決然,並無半分悔意:「我告訴你,燒死那些人,我一點都沒有後悔。是宛昌人害死他們的,不是我。那些人裡,有年過半百的老者,有十五歲的少年。如果不是宛昌人,他們根本不會上前線打仗,他們會守著自己平凡的小家,過普通安定的生活,哪裡會得這種怪病?如果不是宛昌人再次攻打木樑鎮,他們就算病了,我也能一直照顧他們,直到最後一刻。可是宛昌人就要打來了,他們就算只剩下幾天的命,也要縮短成只剩一天,甚至一刻鐘!這件事裡,你也有責任。嚴懷向來不管事,你是主將,如果不是你指揮不力,打了敗仗,胤軍也不用後撤,他們一樣可以安安心心走完最後那幾天時間!」

    蘇清痕被他說得愣在當場!這番話,看似沒道理又實則有道理,字字句句都叫他無法反駁。

    陸詢繼續道:「蘇將軍,你也不要急著罵我沒人性。如果你我易地而處,你敢說,你就不會像我一樣做?大軍倉皇後退,無人敢碰那些得病的士兵,既不願意帶他們一起後撤,又不願意為此擔個不仁不義的惡名,於是,就留下幾個不會武功的軍醫守著那些病人。真是可笑啊可笑。他們的命是命,軍醫的命就不是命嗎?士兵只管打仗,軍醫只管救人,這叫各司其職。將幾個軍醫丟到很有可能會隨時追來的宛昌大軍前,算怎麼回事?換了你,你能甘心陪著那些注定要死的人,守到最後一刻?」

    蘇清痕被他問的心神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如果換了是自己,要怎麼做?守著那些人,留到最後一刻,一旦宛昌大軍追上來,自己死是小,可是那些病人落在宛昌軍手中卻是大。誰知道宛昌人會利用那些得了疫病的士兵做些什麼事出來!

    陸詢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蘇將軍慢慢想,王元帥有些頭痛,召我過去診治,我先走一步了。」

    他說完,抬腳就要出去。

    蘇清痕忙道:「等等,我還有事要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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