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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第六彈 龍戰於野 文 / 十三眼黑貓

    一直到瓊華宴畢宴,朱雀和玄武兩人都沒有覺察到宋觀不見的不妥。一個是喝昏了思維擴散完全不能收籠,一個是並未將此事太放心上。而白虎任由那酒罈子擱在桌上,自開了壺嘴之後便再沒動過。倒是宴至中途,席間酒水飯食都換過了一遭,這酒罈子被撤下,而此回負責洗涮碗筷杯盞的那位神君,便由此撿著了個大「驚喜」。

    誰能想到刷個罈子都能刷出個帝君來。

    彼時宋觀剛掉出來的時候,這位神君還沒瞧清,還當是麻繩布條什麼的,結果不甚在意地撿起來一看,瞬間眼睛圓睜得幾乎瞪出來。「☉▽☉」,臥槽,誰來告訴他為什麼青龍帝君會從酒罈子裡掉出來!再定睛一看,這乾癟癟軟趴趴癱在他手裡頭的小青龍,沒進氣沒出氣也沒神力,顯是一副不知死生的樣子,嚇得這位神君差點跪了。媽呀,這年頭都什麼事啊,洗個碗都那麼坑爹!帝君要在他這兒出了事,他可怎麼解釋……神君一臉要吐血的表情,捧著手裡一條青龍,無措裡一時失態到簡直要雙手高舉大喊「帝君你腫麼了,帝君你醒醒啊」。

    一時腦中飄過許多念頭,偏偏沒個主心骨,這位神君腦中一片漿糊裡,此時偏巧有個小神從門外進來,是要向他匯報瓊華宴上的事,一個行雲流水般的拜禮,詞句條理分明:「厚華神君,席間酒已過三巡了,小神方才聽見尊者道是不勝酒力,這話出來,約莫跟以前一般模樣,尊者怕是一會兒就要先回去了,是以我們是要先備著麼?」又一頓,是個大轉折,「還有一事,青龍帝君一直不曾出席,朱雀帝君他……」說到一半,觸及自己頂頭上司的眼神,這小神一時止了口,「……神君?」

    青龍帝君一直不曾出席……呵呵,當然出不了席了,因為帝君他老人家現在就在我手裡啊!

    不過也虧得這一番言語打了個岔,之前險些有些被這突狀況嚇得呆傻掉的厚華神君,終於稍稍籠回了點神智。小神口中前半句所言的「尊者」,尊者尊者,如今這四海八荒,能被人稱得上「尊者」二字的,自當是主角受阿衍無疑。幸得這一詞點醒,厚華神君當下急急起身道:「這裡你且先照料著,我尋尊者有些事。」

    便轉頭直接將手裡的小青龍呈給了主角受。

    厚華神君,單單尋了主角受,卻不找旁人,也是有原因的。先,青龍帝君出了事,除了那還剩下的四位古神,托給誰都不合適。而那四位中,厚華神君選的,便是主角受。這些個遠古之神,哪怕是可刻意收斂身上氣息,但其存在本身,對後來誕生的新神明來說,都是一種迫人的威壓。新神面對古神,是種來自本能的臣服——當然如今宋觀這狀況另算,畢竟他用的這殼子是青龍分/身,自然比不得本體的牛逼,更何況神力被封,所以完全沒有了那種王霸之氣的加持,無法做到「兩眼一瞪,或者冷笑一聲,便嚇得人跪一地」的程度,甚至剛醒來的時候,還差點被捉起來熬成一鍋蛇羹,也虧得夷光仙子同厚華神君眼尖,才能將他這小龍模樣都認出來。

    厚華神君還挺怕的,尤其是那些個凶名在外的「四神獸」,不消說本身所帶的威壓,他只知曉那些個性格合著那些行為模式,都是個頂個的凶殘,哪能不怕呢。更何況青龍帝君和朱雀帝君還頗為交好,倘若他呈了如今這不知生了何等變故的青龍帝君上去,指不定會被怎麼樣呢,哪怕就只是被盯上個一眼,他也得腿肚子抽筋個好幾天,想想都苦逼。於是厚華神君自是毫不遲疑地選擇了主角受,估計這世間再沒有誰比尊者更好說話了。

    宋觀醒來的時候,頭疼得厲害。

    一眼睜開,瞧見的就是空中被風吹得飄飄乎跟鬼影似的白色帷幔,一看就讓他覺得很冷,雖然風大也不一定就冷了,但這塊兒的天氣還的確挺冷的,但好在他是裹在棉被裡,所以也就沒覺得太冷。然後宋觀回過神,他如今跟小蛇差不多樣子,哪裡需要用到被子,卻低頭看見自己被裹過在小棉被似的一方布襖裡,包得嚴嚴實實。再一側目,先瞧見的是一大片赭色,以及那雙被赭色映襯得分分明明的,從赭色衫子裡伸出的白玉似的手。

    十指修長,直接分明,這雙手實在生得好看,所以執著瓷壺正自傾倒茶水的這一幕簡直同畫一般,帶一種莫名的叫人幾乎要轉不開視線的吸引力。宋觀甚至覺得自己的頭疼都在這一片茶香裡奇異地緩了一緩,然後視線再向上,瞧清對方模樣的時候,宋觀不禁愣了一愣,怎麼說呢,也不是說這人生得太美或是太醜……對方觸著了他的視線,倒茶的動作一頓,淡淡道:「醒了。」相當溫柔的嗓音,卻恰到好處地柔而不陰,「可有哪裡不適?」

    宋觀頓了好一下:「頭疼。」

    對方聞言微頷,傾壺的動作繼續,茶水注入杯中,便是一段氤氳茶香:「其他呢?都還好?」

    宋觀伸爪將棉被掀開一角,露出了自己的尾巴。宿醉之後他簡直跟腦子被門擠過一樣,基本行動都不過不過腦子的,也不知他這般做法心裡頭是怎麼想的,宋觀翹起了尾巴尖,用尾巴貼了貼自己的臉,再之後,才轉過臉來:「不知為什麼,就覺得有些干。」腦子並不大好使宋觀,連著這一番行為背後的那些個心裡頭的吐槽,都沒留神地從他嘴裡漏出來,「剛剛我拿尾巴驗證了一下臉部的乾濕程度,現的對確是干到沒朋友。」

    放下了茶壺,赭色衫子的這位神君聞言,似乎笑了一下,手裡的杯子微微一轉,便傾倒了四十五度遞送到了宋觀面前:「要喝?」

    宋觀瞟了一眼青瓷杯盞裡盛著的液體,搖頭:「謝謝,但是我比較想喝水。」

    如果此刻拿著杯子的人是朱雀,朱雀定然是會拍桌對宋觀說,有的喝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但此時拿杯子的不是朱雀,對方對於宋觀的這要求,聽了之後,也只是抬起另一隻手,在杯口虛虛地抹過一圈,那手指簡直比這杯子還要漂亮,待他收回手時,瓷杯裡的茶水便已然成了最純淨的水。

    宋觀看了看杯子,又抬頭看了看對

    方,然後想了想,就低下腦袋湊到杯子口喝水了。待杯子見底,他支起身子,重又坐回被子裡。這被子蓋著舒服,但他整個被人裝在食盒裡,卻又很不好了。恐怕眼前這個,也是一個居心叵測想拿他燉湯喝的人。因前頭有過一回被當做食材的體驗,宋觀看著對方淡定的表情,也相當淡定地問:「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我做蛇羹?」

    「……」赭衣神君的臉上終於露出一個相比之前僅僅只是嘴角弧度略略改變,而清晰得多了的笑容來,「你怎麼這樣想?」他垂目望向宋觀,墨玉般的眼裡似乎都漾開了絲絲縷縷的笑意,「這八荒,怕也沒誰敢拿你做蛇羹的。」

    也是這時,忽揚起一陣風,外頭撲進一團紅色的影子,空氣裡那些若有似無的茶香,似乎都被那火焰燒得逼退得暗淡了幾分,四下裡飄飄的帷幔沾著了那團紅影,雖不見燃燒,卻也就全在一瞬間成了星星點點的飛灰,一把近日來對宋觀來說是相當熟悉的嗓音響起:「阿衍,阿衍,宋觀他是叫你給撿著了?我同玄武之前怎麼也找不到宋觀,沒想到居然掉到你這兒了,」言語間頗有些憤憤,「白虎真是……實在是太過分了。」

    來著自是朱雀無疑。

    而宋觀聽著朱雀的話後,還頗有點反應不過來。醉酒之後,他腦袋還是疼的,朱雀喊這個人阿衍,所以……這是主角受?

    他似是不信一般,回頭又盯著這赭衫的神君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回。

    人們有時總是習慣性用常理或者經驗推斷事情的展,然後得到一個與期望的完全相反的答案。就好像宋觀前幾周目遇見的主角受,長相都比週遭一夥人要出眾得多,於是他下意識地以為這一回也是如此,並且這一周目一堆美得不似真人的神仙裡頭,這主角受定然長得要逆天到閃瞎人的狗眼,卻不想真見到的時候,對方竟然是如此普普通通的模樣——

    ——宋觀之前剛醒來時候,在不知道對方身份時看著主角受,就有點愣。原因是主角受和他這一周目遇見的人都長得不一樣,簡直太過普通得畫風不一樣,委實長得太平易近人了些,甚至能說,這一回的主角受,只是長得比較像個人好人,而且,手比臉好看太多,讓宋觀不僅翻起記憶角落裡,似乎他也曾遇到過一個初見時手比臉好看不要太多的人,但後面證明那臉是假臉,是易容的。宋觀此刻真是相當懷疑這只主角受是不是也易了容。

    不過他也沒這個機會同主角受再次深討這個問題了,朱雀撲稜著翅膀上前,豆豆眼正巧和宋觀對個正著,便笑開來了:「這麼早就醒了?」

    說著一沉身子便落在了桌子上,也不知他怎麼動作,爪子一踢,便踢起了一旁食盒的蓋子,宋觀還沒反應過來,這蓋子將將落下,便將他所在的食盒蓋得正牢,直接把宋觀罩在了裡頭,更妙的是,這盒子還有扣鎖,朱雀再抬起爪子一踩,只聽「啪嗒」一聲,就將宋觀整個鎖在裡頭。

    臥槽,這是個什麼情況!

    隔著盒子,宋觀聽到朱雀的笑聲:「阿衍,宋觀這回他又給你添亂了吧?」

    真是笑得一點都不動聽!

    白瞎了這把好聲音。

    主角受的聲音依舊淡淡的,不過倒是帶了點微不可查的笑意:「並沒有。」

    朱雀抓起適合上的手柄,聲音相當誠懇:「我這就把他拎走,省得他又搗亂。」

    阿衍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唔」了一聲:「倒是不妨再多留一會兒。」

    「不了。」朱雀笑著,「我怕他一會兒真的鬧起來。」

    雖然也沒想要賴在主角受這兒不走,但是被關起來也讓人很不開心好麼!宋觀在盒子裡默默吐槽,他有充分理由懷疑這是來自於情敵間的相互使絆啊喂。等他被朱雀這坑貨放出來,自是已經回了青龍窩。朱雀面對他,開始一臉痛心疾地教育起他來,大意就是「你就算喜歡阿衍,你也不能這麼不矜持啊」,「我要是來晚了,你是不是就扒光了躺阿衍腿上去了」,「這麼不知廉恥,真的好嗎!」「矜持點啊親!」,「醒醒吧,阿衍一點都不喜歡那種不知廉恥的人你知道嗎」,「論矜持的重要性」等等等。這可怕的碎碎念功夫,聽得宋觀原本宿醉就有些疼的腦袋,更疼了,忙截斷,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打斷:「我原本不是和你在樹上喝酒的嗎?怎麼會在阿衍哪裡?」

    朱雀的叨叨聲就像被砍去了一截,眼神飄忽了一下,然後轉過臉來相當義正言辭地說:「這事說來話長……」

    宋觀揉著頭:「你也可以長話短說。」

    朱雀立刻總結出中心思想:「全都是白虎的錯!」

    宋觀:「……」

    朱雀成功扭曲部分真相:「你不知道他多惡毒,將你泡在酒罈子裡當做沒看見,也不同旁人說,生生將你熬成眼下這副龍干模樣,真是其心可誅,其實我早就從他平日裡的行徑裡,看出了他是一個惡毒的人……」

    被朱雀一尾巴掃進酒罈裡的事,宋觀自然是不記得的了,他也沒太將朱雀此刻的這些話聽進去,主要是他現在腦殼疼,而且也不大在意白虎的事。朱雀念叨完了白虎,又道:「這些年藥材都差不多備齊了,一會兒玄武會過來,我們兩人就替你解封。」

    宋觀想起他這身殼子的「解封」一事,的確是拖了許久,但他對這事並沒什麼太期待的情緒。而後玄武出現,宋觀終於見齊了傳說中四神獸的全部成員。玄武白虎皆是人身,而朱雀青龍則都是獸神,也不知當中什麼緣故,不過他也沒太多想了。

    倒是玄武出現的時候,看著宋觀便露出一個訝異的表情:「怎麼些時不見,你就成這樣了?」

    一旁朱雀笑得甚是乾巴巴,暗中拚命使眼色讓玄武不要提這事。

    但玄武完全沒能感受到朱雀的用意,還在問宋觀,急得朱雀差點想直接糊玄武一翅膀,而宋觀也不知玄武說的是什麼,還當對方說的是自己體積變小一事,直到他這身殼子解開了神力封印,恢復了人身。

    朱雀:「……」

    玄武:「……」

    宋觀:「……」

    尼瑪!為什麼他長得跟木乃伊一樣!活生生的人干啊!!!

    自然,其實原主青龍也不長這樣的,會變成人干,其實都是朱雀的「功勞」。朱雀當時在酒裡撒了玄武帶來的所謂的調味料,這料又不是一般尋常的料,「功效」相當的生猛,宋觀當時泡進了這摻了料的酒水裡頭,就好比蘿蔔進了醃製的缸,出來一准的「蘿蔔乾」。

    雖瞭解事情全部經過,卻仍舊不明真相的玄武,目露同情地看向宋觀:「北地寒涼,你辛苦了。」

    知道全部前因後果,並且親手釀成這一悲劇的「罪魁禍」朱雀,心虛而痛苦地別開頭,他感覺自己此刻已經非常不能直視宋觀了:「可能,只是,有點缺水,嗯,你,多喝點水,興許就好了……」

    宋觀:「……」

    謝了,不過這根本不是喝一點水就能好的了啊……

    但「人干」就「人干」,就是長得醜了點,也沒什麼的,宋觀想,他上周目還不是毀容了麼,還少半管鼻子呢,說起來從龍形變成人形的時候,感覺好微妙,還有,他沒有青龍的記憶啊,什麼法術的他全都不會要腫麼破……

    宋觀向朱雀玄武二人就「解封」一事道過謝之後,送二人離開。原想趴著繼續睡一會兒,卻怎麼也睡不著,倒是頭疼越來疼了,真是磨人得慌。宋觀自這周目開始,情緒倒是一直算得上平和,雖有些隱約的對於任務時間上的煩躁,卻也不怎麼顯,而如今這一次醉酒頭疼,雖不至讓人無法忍耐,卻到底是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樣,終於讓宋觀這二貨暴躁了——

    其實最源頭的原因,或許還是「時間」問題。是了,這一周目所須要待的時間,比宋觀之前周目所有待的時間的總和都要長出一大截。漫長得讓人想飆血。

    字一筆「千年」,便也就在兩個字間千年而過,可真的日子過起來,哪裡是如此,以往一年兩年十年的,也還能有個盼頭。宋觀算了算,他在這個世界,竟然得待上三千年。三千年……最開始那心情也不大明顯,也許是因為他自己刻意壓抑了,到如今已經過了七年,而這時日實在是漫長得像是看不到盡頭,如今這情緒接著這頭疼全爆出來——三千年!你妹啊!我大天朝化源遠流長,也就稱是五千年,你這一來就來三千年!媽蛋!想逼死觀哥嗎!

    於是像被點燃的爆竹一樣的宋觀,暴躁地在青龍坑裡打起了滾,用的還是完全形態的原形模樣,所以也就是不是一條小龍打滾撒嬌那麼可愛的事了,而是巨龍碾壓式打滾,一點都不可愛好麼,還有點可怕好麼,各種撞壁出砰砰的聲音,聽得去而復返又折回來的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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