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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回憶(二) 文 / 刁蠻小生

    一隻膚色偏黃的手接過雨傘。那手骨節分明,纖長有力。

    從筠向來有嚴重的戀手癖,秋丹韻稱之為「變態」。她下意識地抓住寧澤非的手,反覆研究,又抬頭細看寧澤非的臉,一臉疑惑。

    寧澤非骨子裡的警覺被硬生生地壓下去,他僵硬地看著那冰涼的小手抓住自己。

    她終於放開那手,「你的手長得真漂亮,可是和你的膚色不太搭,要是白一點就好了。」

    那手上的膚色是偏黃的,而寧澤非頸部的膚色是瓷白的。從筠沒有看出什麼來。因為那手套與手上的肌膚極為相貼,幾乎就像真的皮膚。

    「若是白一點,你待如何?」

    「如果可以砍下來,收藏在博物館,該是多麼棒的事情!我一定常常去參觀。」說起這個想法,從筠便眉飛色舞,「你想啊,人老色衰,紅顏白骨,這漂亮的手要是跟著變成白骨多可惜啊。如果世界上有專門收藏手的博物館,就能把英年早逝的人的美手收藏起來,我也就能時不時去瞻仰一二了。」

    寧澤非咬牙切齒,「走吧」。

    從筠拉住他的衣角,「哎,你該不是生氣了吧?我絕對不是希望你英年早逝。只是,難道你不想死後對世界有所貢獻?」

    寧澤非真的頭疼了,這是什麼丫頭啊,怪癖一大堆,「不想。你到底走不走?」

    從筠側過臉,肩膀輕顫,咳了幾聲,「等一下,我再看一眼這我熱愛的土地!」

    經過剛剛一鬧,寧澤非到底是不願顧及從筠的自尊心的。他靠得很近,自然而然地攬上從筠窄小的左肩。

    唇角微勾,果然,和想像的一樣,小鳥依人。

    從筠有些不自在,想要掙開,可惜這人手勁太大。

    「你的傘這麼小,你想我們兩個人都淋濕嗎?我可不是有紳士風度的人。」

    從筠雖然不情願,但也不想淋濕,撇過臉,一言不發,也沒再掙扎。

    寧澤非薄唇勾起。

    竹葉青鋼骨傘又悄悄向左邊傾斜了一些。

    從筠發現自己的臉就要被傘遮住了。這個口是心非的傢伙。

    到宿舍門口以後,雨還在下,越下越大。

    「寧澤非,傘借你。」

    寧澤非眼底閃過戲謔,「怎麼?」

    從筠的目光從他淋濕大半的右肩掠過,轉身進去,「彼和此也不是那麼遠。」

    從筠的木屐敲擊在光滑的地板上,發出「噠噠」的脆響。

    寧澤非修長的手舉著傘站在那裡,薄唇微勾,平光鏡下的黑晶石般的雙眸幽深。微微轉動傘柄,袖口滑下,露出皓白的手臂。

    也許是雨季到了,那一個星期,都在下雨。

    上完實驗課,從筠慢悠悠地踩著木屐晃出教室。

    寧澤非修長的身形靠在牆上,身旁靠著一把竹葉青鋼骨傘。

    看到從筠出來了,寧澤非撐開傘示意從筠走過去。從筠歎了口氣。這寧澤非也是怪人一枚。借了傘沒想過要還,倒是因著借傘的原因而天天來為從筠撐傘。從筠真想告訴他,其實只要把傘還了,一切都可以解決了。偏生從筠骨子裡猶存的一絲良善不允許她這樣做。害她整天被秋丹韻古怪的目光掃瞄。真是啞巴吃黃連的節奏。

    雨打芭蕉,滴答滴答。

    從筠不由感慨,「這雨不知要下多久」。

    「你說什麼?」寧澤非突然探過臉來。

    淡雅的沐浴露香味盈滿鼻間。從筠覺得臉有點燙,撇過臉去,「沒什麼。」

    寧澤非輕笑。這貓兒時不時的慌張還挺可愛的。

    「喂。」

    「怎麼了?」

    「不必發揮你的紳士風度了。」

    「嗯?」

    從筠抬手將傘柄向右邊推了推,「不必對我紳士,我很堅強。你的衣服濕太多了,感冒了可不關我的事。」

    寧澤非無言,只是探究般望著她烏黑的細發。或許,該知道點什麼了吧。

    從筠和寧澤非掐了一整年,才勉強化敵為友。理由實在讓寧澤非無語。

    當時從筠冷冷睨著寧澤非,「既然我的灑脫不羈和謙虛有禮你都瞭解了,你也沒有自慚形穢,我們差不多可以化干戈為玉帛了。」

    寧澤非笑了,真正的笑容。雖然五官被凌亂的頭髮和黑框眼鏡遮住了,但從筠還是有種驚艷的錯覺?到底憑什麼?憑他那秀挺的鼻樑?形狀美好的薄唇?精緻的下巴?還是不經意從襯衣領口露出的性感鎖骨。從筠也不知道。

    寧澤非瀟灑地伸出顏色偏黃的手,從筠迫不及待地握上,趁機撫摸那漂亮的手骨。寧澤非眸色深沉地看著從筠癡迷的模樣,貌似不經意地配合,五指相交。

    寧澤非非常同意從筠的觀點,在見識過她的刁鑽古怪、冷面毒舌之後,他覺得人生也不是那麼無趣。

    又一年夏季。生物園裡,火紅的鳳凰花開,飄飄灑灑的花瓣艷麗如血,在樹下鋪就一層華麗妖冶的地毯。

    寧澤非曲起修長的右腿靠坐在樹下,從筠靠坐在另一邊,昏昏欲睡。

    寧澤非睨了一眼閉著眼睛的從筠,「你怎麼老是逃數學課,難怪會被老煙管罰做衛生。你啊,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從筠抬手蓋住眼睛,陽光太刺眼,「我討厭數學課,你是知道的,老煙管時不時地抽煙,我又離他那麼近,難道你想看我被他嗆死嗎?」

    寧澤非語氣溫和卻又帶著一絲笑意,「別忘了,你的數學經常不及格。」

    從筠一下子清醒過來,求救似的望著寧澤非,「你逃課逃得比我還多,也不見你掛科。快把秘訣傳授給我!」

    「你啊,朽木不可雕也。」寧澤非眼底滿是無奈。

    「一邊去,小氣鬼。」

    「從筠。」

    「我睡著了。」

    寧澤非抬了抬厚重的黑框眼鏡,「我現在有點煩惱。」

    「什麼?」

    「隔壁班的一個女生跟我告白了呢。」

    從筠有些不自在,「這種事情,告,告訴我幹嘛!」

    寧澤非深邃的雙眸透過平光鏡牢牢地盯著從筠,她柔軟細碎的短髮在陽光下閃著光澤,杏仁眼中淬著琉璃般的瞳孔,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圓圓的蘋果臉,笑起來的時候分外甜美,如同乖巧的貓咪一般。

    「你覺得我應不應該答應呢?」

    「你覺得喜歡就試試啊,真是的,幹嘛跟我說這種事情。」從筠不自在地閉上眼睛裝睡,心裡卻是難言的酸澀。

    「可我覺得我好像喜歡你呢。」少年喃喃自語。

    「哦,謝謝。」從筠心裡一跳。

    「從筠,我喜歡你呢。」

    「哦,謝謝。」

    「騙你的,我開玩笑的。」

    「哦,謝謝。」

    寧澤非望著身旁裝睡的少女,眼裡似無奈似狠厲,更多是勢在必得的自信。

    十七歲的夏季,鳳凰花開,花如雨。

    寧澤非的「煩惱」變成從筠真正的煩惱。她不想和寧澤非那廝多費唇舌,卻告訴了同桌兼好友的秋丹韻。

    「你說怎麼會有女生喜歡寧澤非那類型的,要成績沒成績!」

    「人家的成績可比你好太多了。」

    「好吧,要美貌沒美貌。」

    「人家最起碼身高180,指不定以後還長呢!」

    「好吧,我這一五幾的小身板就不嫉妒了。可他也要錢沒錢吧?」

    「人家穿的那品牌應該是低調得嚇死人吧。」

    從筠被氣到了,「你是我的好朋友知不知道,怎麼胳膊肘淨往外拐!」

    秋丹韻有些無奈,這好友平時都很冷靜,甚至有些瀟灑不羈,一碰到寧澤非的事情就不太一樣了。寧澤非的事情,也是身為寧澤非好兄弟的俞子承告訴她的,既然是世交,憑俞子承的背景自然不會有差到哪裡的好朋友,況且俞子承談及寧澤非總是帶著些佩服。秋丹韻和俞子承又是青梅竹馬,俞子承自然不會瞞她太多。

    「竹子,你是在吃醋嗎?」

    「亂講!我只是覺得寧澤非太無聊了,竟然會被兒女情長什麼的所牽絆。」

    「你管人家那麼多幹嘛!」

    從筠突然冷靜下來,我管寧澤非那麼多幹什麼。只不過因著那人不經常笑,總是一副毫無牽掛的模樣。只不過是聽秋丹韻說的,寧澤非母親早逝,從小過的放養式的生活。只不過是身為他的逃課盟友。只不過,只不過,只不過是有點心疼他而已。

    秋丹韻看著好友出神的模樣,歎了一口氣。不經意撇過俞子承,看見他身旁的寧澤非也貌似在發呆,可厚重黑框眼鏡下的視線似乎是盯著從筠這個方向的,說不清的古怪。

    俞子承戳了戳在出神的寧澤非,「你到底是怎麼了?那個小丫頭片子就那麼對你的胃口?」俞子承實在不敢相信,這尊大神見識過那麼多千嬌百媚,卻硬生生被這小丫頭綁住了,口味也太奇特了。

    俞子承自己都被自己的猜想嚇到了,「難道是戀童癖?」

    寧澤非濃眉微挑,幽深的黑眸中似有笑意又蘊藏冷意,「是呢,你說我到底是缺愛還是犯賤?」

    俞子承一噎,到底是沉默了。豪門所能遇見的那些個齷齪事全在寧澤非的家裡遇見了。父親出軌,幼年喪母,繼母和其子女的誣陷和毒害,殘酷的家族鬥爭,若不是寧澤非被逼著成長,指不定現在已成一抔黃土了。這也造就寧澤非孤僻陰冷的性格,看似溫潤實則喜怒不定。作為他的好兄弟,家務事插不了手,到底還是心疼著他的。

    寧澤非望著那嬌小的背影,黑晶石般的雙眸裡竟溢出幾分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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