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往事重提 文 / 南山南
眾人剛到門口，老爺便打開了門，見眾人都在，他有幾分詫異，道，這是怎麼了。二太太便走近了幾步，道，老爺，我請了幾個西醫來看看您的病。他看了看振興道，振興，你也在啊。振興道，是的，我來看看您。二太太忙道，老爺，這次多虧了振興，這兩位醫生都是振興請來的呢。振興看了看她，道，這是應該的，應該的。高老爺笑了笑，看了一眼文軒，道，文軒，你去好好招呼幾位醫生，我的身體好些了，這會兒我想休息，說罷便進屋了。留下眾人一臉驚愕，文軒連忙打破僵局，道，那大家先下去休息休息，父親的身體醫生說要多多休息，說罷便帶著眾人下去了，二太太心裡一陣氣惱，幾分不情願地下去了。常樂靠近她道，你氣什麼，放心啦，爹的病過段時間就好了，二太太笑了笑，望著小香走在前面的身影，道，是我太著急了。說完便和眾人一起下去了文軒招呼著眾人便想著上去看看父親，便對常樂道，你先招呼下大家，我去看看爹。常樂正和振興聊得來勁，揮手道，好好好，你去吧。二太太望著大太太悠閒的樣子，她覺得又氣又惱，她真是想不明白，明明就要成功了，她策劃了好久好不容易讓她措手不及，不知道怎麼就在老爺這裡掉了鏈子。大太太抬了抬眼，笑了笑，老天都幫我，便繼續氣定神閒地喝茶了。
文軒輕輕地推開門，高老爺正坐在凳子上，文軒道，爹，他抬起頭，道，文軒，是你啊。文軒走了進去，道，爹，你好些了嗎。他道，老了就是老了，怎麼好得了了。文軒低了低頭，道，爹，您別亂想，過段時間就好了。他搖了搖頭，不語。文軒又道，爹，你剛才為什麼不讓他們幫你診治，我見著二太太有幾分不高興了，好歹也是她一片苦心。他坐在陰影裡，像是和它們融為一體，幾片星星點點的光落在他的腳邊。他歎了口氣，道，你還太小，很多事你不懂。文軒立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又道，你的母親和你說過以前的事嗎。一口氣飄得很遠。文軒看了看他，道，母親從未提過。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你和我去一個地方。說罷他便顫顫巍巍地起身了，文軒跟在他後面，他好像看見黑暗中的那雙眼睛又重新散發了光芒，它們正一步步望穿這片黑夜。
文軒跟在後面，他不知道父親要帶他去哪裡，他看著前面的小路越來越窄，很顯然樹枝已經很久沒有被修剪了，而實際的時間可能比他想像的還要久，牆角長滿了苔蘚，越往裡面走雜草越多，黃綠相間，但是它們並沒有遮蓋住這條小路，說明還是有人經常到這裡來。他環顧四周，步子慢了許多，等他回過神他看著父親已經走了很遠了便連忙跟了上去，他看著父親的步子慢慢慢了下來，他跑到他跟前才發現他面前有一道門，他立在門口，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打開它，牆上的爬山虎葉子已經開始枯了，隱隱地，他聞見了花朵枯萎的味道，卻不知從何處飄來，父親在前面歎了一口氣，他瞥見了他的白髮，像秋天原野上枯黃的草在雨水的沖刷下便成了慘淡的白，他輕輕地打開門，裡面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熟悉的感覺迎面而來，地面上鋪滿了樹葉，石凳上的積水還沒完全干，桌子上放著一盤棋，每一刻棋子閃爍著淒冷的光。
父親站在庭院正中，道，這就是你母親在這裡的時候住的地方。他聽到父親的喉嚨裡發出了一陣嘶啞的聲音，他緩緩地走過去，彷彿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坐下來，文軒看了看，父親道，這是一盤沒下完的棋，文軒道，是在等她回來嗎。他歎了歎氣，笑得無不淒涼，道，她不會回來了。文軒頓了頓，道，那帶我來這裡做什麼。他挪了挪身子，坐得更直一點，望著風從竹葉上蕩過去撲到牆上在地上捲起枯葉扔到半空中，再緩緩落下，道，你想聽聽過去的事嗎。文軒沒有回答，他想起了自己一直帶在身上的那枚棋子，如果他將它落在這盤殘局中，那便是和局了。
他們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文軒望著父親的背影，他彷彿從生活放在角落的那面鏡子中看見了自己的臉，步履蹣跚的樣子，他有了幾分害怕，他不知道靜秋這會兒在做什麼，他猶豫了一會兒，決定去看看，他彷彿看到了父親一夜蒼老的臉。
他輕輕地踏了進去，一陣濕冷的氣息流轉著，彷彿他的手上結了一層厚厚的青苔，然後他聽見了她咳嗽的聲音，他輕輕喚她的名字，然後夜是那樣靜，靜得他的呼吸都淹沒了。他看著她從椅子上起身，他走進去。她看到了他隱沒在陰影裡的臉，他的影子剛好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聽到了他低低的聲音，你放心，我會帶你離開這裡。燭光在她的眼裡投下倒影，她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我知道，我會等。
常樂見香蘭的次數越來越少，直到昨天，她主動來找他，他有幾分驚訝，更多的是驚喜。她進來便站在那裡，他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久久才開口，道，香蘭，你有什麼事嗎。她輕輕地走進，聲音低低地，她把手上的東西放到他手上，道，你收好，不要告訴任何人，一定要記著，也不要說是我給的，他望著她，不懂她是什麼意思。他輕輕地打開手帕，引入眼簾的是那個長命鎖，他一臉驚訝，道，你在哪裡找到的，這不是我的長命鎖嗎。她道，不要問我在哪裡找到的，你收好，不要丟了，它會有很大的作用的。還沒等到他開口，她便走出了門，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開口，但是下一秒他還是追了出去，他站在她身後，道，你是不是還喜歡大哥。他聽見天井裡的水滴滴答答地響，聲音在空氣中浮動盪起一圈圈漣漪，他幾乎聽不見她的聲音，等他回過神，她早已不見了蹤影。
今天一大早二太太就差人讓他過去一趟，他覺得她一天是太閒了，不過她那天的氣應該還沒消，確實是母親太過分，二太太好心請了醫生來給爹看病，結果她百般阻撓，他始終不明白是為什麼。今天振興提出一起去看電影，他便想著是不是要請她一起去，同行的有靜秋，文軒，他本來是想著叫上香蘭的，但是電影票確實是不夠，他想反正以後的時間還多著，自己可以獨自請香蘭一起去看，人多她也有幾分不自然，二太太和香蘭的關係是不甚好的。他也考慮到靜秋和二太太同行會不會尷尬，但是平時她們的關係不算太差，況且這麼多人一起，也不會出多大亂子，想必至少靜秋是不會和二太太一般見識的，想到這他也放心了許多。他到的時候二太太早已在等著他了，他走進去，道，你叫我有什麼事。二太太撲哧一笑，道，沒事就不能找你玩了嗎。他道，那倒不是，只是沒什麼事，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笑道，那就全當作是我閒著無聊想請你喝茶。他笑了笑，道，那好那就喝茶。他們剛坐了一會兒，便聽見外面的腳步聲過來了，他正不知道怎麼回事，便看見大太太帶著人進來了，他一驚，還沒喊出一聲娘，他便先看到了她一臉的難以置信，他望了望二太太。她依舊坐懷不亂，一聲冷笑落在了大太太耳朵裡，大太太望著常樂，道，你怎麼在這裡。她的語氣裡有幾分責備，常樂道，我怎麼不可以在這裡，他一轉眼，道，你怎麼在這裡。二太太哼了一聲，慢悠悠地站起來，望著大太太，眼神不甘示弱，道，你說啊，你怎麼會在這裡。大太太的表情像吞了一個茶葉蛋，臉氣得鐵青，望了一眼常樂，便拂袖而去，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站在那裡，常樂看到了香蘭的身影，她站在外面，始終沒有跨進來，他想喊她，但是二太太先開口了，道，看什麼看，還不快滾。說完他們便退出去離開了，留下常樂一臉迷惑，等他愣了半天回頭，二太太依然滿臉的笑意，他心裡更迷惑了，便看著她貌似還沒回過神，道，這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該和我解釋一下。二太太笑了笑，道，這你怕應該問問你的母親。她一聲冷笑咽在肚子裡，道，好吧，也算你幫了我一個忙，想了想，道，你不是想知道你大哥母親的事情嗎，你跟我來。常樂愣了愣，便跟著她去了。
他跟在她身後，他從未到這裡來過，他看著這裡的一草一木，他覺得這裡從未在記憶裡存在過，他看了看她的背影，道，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她扔下一串笑聲，道，你不是怕我殺了你吧。他哼了一聲，道，怕你我就不是常樂。她道，很好，不過一會兒你不要太驚訝。他沒有回答她。她握了握手心，那裡一陣冰涼，她看著一片片伏倒的枯草，她感覺自己彷彿踏在回歸往事的路上，不知這裡又過了幾個秋，她數也數不清了，在這裡浪費的青春隨著季節的變換離她越來越遠，她發現自己居然有幾分疲累。
他繼續走著，他不知道自己將要看到什麼，心裡莫名地激動卻感不到半分喜悅，反而是一陣陣淒涼，她的步子停下了，她取出鑰匙，便進去了，他看著這個院子，驚訝於居然有這麼個淒涼的所在，幾片葉子在眼前晃了晃，落到井裡，樹上的葉子落了大半，剩下幾片在枝頭招搖著，襯得這裡格外淒涼。
他停下步子，望著她的背影，道，說罷，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她轉過來，道，你不是想知道一些往事嗎，我這就告訴你。然後常樂看著她，她輕輕地揮了揮手，把往事的粉末慢慢地捏出一個輪廓，然後他看見了一條路，一條通往過去的路。
秦芙一個人站在街上，剛下完雨的街道有一股潮濕的氣味，另她聞了生厭。她已經等了半個鐘頭了，可是家裡接她的人遲遲沒來，她覺得有幾分沮喪，她看了一眼行李箱，然後把它重重地扔到地上，上面濺了星星點點的泥，她心裡的火氣便全寫在臉上。她望著這裡，破舊的街道不知道什麼時候種上了很多花，她仔細地數了數，有好多她都叫不上名字，看了不知多久，她覺得煩了，便又向街口望了望，有很多人走過來，她望著他們的臉，卻沒有一個人望向她，她洩氣了，便自己提起兩個箱子便往那邊走，走著走著步子就慢了下來，她的手擰得發疼。忽然，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陣風疾馳而過，她生生地被甩到了地上，她不敢睜開眼睛，但是怎麼地上是綿綿的，沒有半點生疼。拜託，你說是不是該起來了啊。一個聲音從地下傳上來，她嚇得從地上跳了起來。你是誰。她看著他從地上爬起來。他笑了笑，道，高添。她看了他一眼，便撿起箱子繼續走。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你還沒感謝我呢。她停了停，正準備開口，便看見遠遠的，一個人風塵僕僕地朝著她過來了，那人一走近，便道，是小姐吧，老爺讓我來接您。她憋著一肚子火把箱子扔給了她，自己便走在前面，冷冷地說了一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