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電影 文 / 南山南
常樂不知道香蘭是否還在生他的氣,他握著它,走在她後面,不知道怎麼開口。香蘭下午的時候到東街給二太太買料子,記著她說的樣式,香蘭跑了好遠才尋到,她走在路上,餓得頭腦發昏,只顧得往回走,沒聽到他的腳步。半晌,他才開口,道,香蘭。像一陣風撲到她背上,她立在那裡,然後轉過來,笑著說,什麼事。他一驚,她似乎心情不錯,但是他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香蘭,給你個東西。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什麼東西。她疑惑地看著他。你猜啊。他笑了笑。她有點不耐煩了。道,說不說,不說算了。便準備轉身。
好好好。我說,我說。他的興致失了幾分。他伸出手,一個禮盒握在他手上,她望著他,臉上泛出了紅色,她有幾分侷促。禮物,他說完想了想,又道,上次我搶走你一隻耳環,結果呢,本來準備還給你的,我給弄丟了。他說著就塞到她手上,跑走了。
香蘭望著他的背影,可是心裡卻想著另外一個人,她握著它發燙,她立了許久,眼淚自己往下淌,她打開它,一個墨綠的手鐲躺在裡面,她的心猛烈地晃了晃,她合上了盒子,轉身回屋了。
二太太本來是準備出去一趟,本來還沒想起料子的事,她望著眼前的兩人,等到他們離開,才慢悠悠地過去,見四下無人,便迅速出門了。她沒有注意到身後一個影子一晃而過。
自從打破那只瓶子之後,張媽走路都不再抬頭,常樂發現每次他和文軒走在一起遇見張媽時,她總是遠遠地走開,他幾次欲言又止,直到後來,哪怕是他一人,張媽也很少抬頭看他了。此刻他正急急忙忙往門口趕,昨天文軒便告訴他說今天一起去看電影,他一定不能遲到了,他一路跑過去,遠遠地,便看見有兩人站在門口,一男一女,他笑了笑,加快了步子,喊道,看來我還是遲到了。
文軒早早便道靜秋屋子裡去找她,他去的時候,她一人正在門口下棋,他立在她身後,不知怎麼,他有幾分難過。他苦澀地笑了笑,就這樣也挺好的。他走了過去,道,我們去看電影吧。她先是一驚,然後起身,道,怎麼提前沒說呢,我都沒準備呢。然後看著他。需要準備什麼,說罷亮出了幾張票。她笑道,倒是也不需要準備什麼。便準備把棋子往盒子裡收,收好便往屋子裡走。他站在她身後,仔細環視了周圍,這裡很清淨,但是也許就是太過清淨不免多了幾分寂寥。他跟了上去,道,父親很少來嗎。她的身子僵了僵。道,我已經記不起他是何時來過的了。他不開口了,他隱約聽人說過。靜秋曾是船上的唱戲的,他想了想,道,這裡是不是就像一座牢房。她道,我不知道。至少在進宅子之前比現在要自由罷。她手一抖,落下一粒棋子,他連忙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急忙道,我的意思是你一個人在這裡,父親也不來看你,你實在是太孤單了。她轉過身,望著地上的棋子,道,我啊,就像這枚棋子,這一生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落在那裡便在那裡。她抬頭望著他笑,笑得又幾分淒楚。他望著她的眼睛,心裡的苦楚隨著呼吸起起落落。他不再開口。半天她才放下棋盒,先於他走了出去,道,走吧,一會遲到了。他在她走過他身邊的那一刻彎下身子撿起了那枚棋子,然後連忙趕了上去,擋住了她的視線,靜秋一轉身便撞上了他,兩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連忙走開了。他有幾分茫然。從屋裡出來,一路上,兩人沒有說話,到了門口,文軒才開口,道,我們還得等等常樂,我已經提前通知他了,應該快來了。靜秋停下步子,道,好的。
文軒剛說完,常樂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他呼出一口氣,輕鬆了幾分。他望了望靜秋,她只是笑著,並不言語。常樂到了跟前,文軒把手上的電影票晃了晃,道,看,票早就準備好了。常樂一把搶過來,文軒在一邊笑著,咦,常樂突然開口。文軒看著他,道,怎麼了。常樂攤開手,道,怎麼三個人四張票。文軒恍然大悟,一拍腦門,道,我給忘了,又接著說,本來振興要一起去的,但是他臨時說有事,我給忘了,說罷看著常樂手上的票,道,欸,浪費一張票。常樂想了想,靈光一現,道,我有個想法,不過,嘿嘿。他笑得有幾分靦腆,靜秋望著他,笑了笑,道,我看今天今天宅子裡沒什麼事,她應該有空。常樂笑得合不攏嘴,文軒一頭霧水,道,你們到底說的是誰,趕快告訴我啊。常樂幾分思索,道,可是她會答應我嗎。說罷他望向靜秋。靜秋笑了笑,道,我去吧,你們在這裡等我。然後又回了宅裡,常樂道,我想讓香蘭一起去,文軒先是一陣思索,然後笑道,哈哈,原來如此,早說嘛。
靜秋進來便想著應該去哪裡尋找香蘭,她在園子裡看了看,卻不見人,想著她應該在大太太屋裡,便準備向著天井裡去,半道上遇見了二太太雲珠,她望了望靜秋手上的電影票,道,去看電影呢。靜秋不願和她說話,便嗯了一聲繞開她過去了。她到了天井才發現天井也沒人,便有點急了,噢,她一想,她怎麼不去她屋裡找她呢,便加快步子往後面去了,她走到後面,合歡的花洋洋灑灑地飄搖著,她的心亮了幾分,走到門口,想著給她一個驚喜,便悄悄地走到門口,嘩地一下打開門,迎接她的是一張驚愕的臉,然後什麼東西落在地上了,她細看,是一個玉鐲子,她看了看,香蘭便立刻彎腰拾起來,靜秋心裡一驚,心想她這麼貴的鐲子從哪裡來,手一動才想起來正事,緩緩道,沒摔壞吧。她走近幾步,香蘭連忙收進了盒子裡。沒有,沒有,香蘭連忙站了起來,把盒子塞進了枕頭裡。理了一下頭髮,香蘭連忙道,三太太找我有事嗎。靜秋笑道,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你有時間嗎。她看到了香蘭錯愕的神情,便又道,常樂他們還等著呢,我們走吧,說罷便挪了挪步子,示意她一起走。這,香蘭有幾分猶豫,靜秋道,沒事,回來就說你陪我出去逛逛,回來遇上了二位少爺。香蘭心裡一驚,二位少爺?意思是?她低了低頭,道,那好吧。說完兩人便一前一後出去了。
怎麼還不來,常樂有幾分急了。文軒笑道。得了吧你,天天見還不夠啊。不夠,就不夠。常樂白了他一眼,一轉眼便見二人過來了。
四個人走在路上,香蘭落在他們後面,她下意識向文軒的位置靠了靠,在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瞧見文軒的臉,他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眼神一直隨著靜秋,倒是常樂發現香蘭退在他們身後了,便道,香蘭,你走得怎麼這麼慢,快跟上來啊。香蘭望了望他,便應了一聲跟在了靜秋的旁邊,靜秋往邊上靠了靠,想著怕擠著她了,落在香蘭眼裡,她卻以為是靜秋嫌惡她,便低著頭,自動讓出來一些位置。文軒挨著靜秋,常樂便一人走在最外邊,常樂很想和香蘭說話,苦於實在隔了兩個人沒法開口,暗自歎氣,他還不知道香蘭是不是喜歡他上次送她的禮物,他望著香蘭,她只要稍微一抬眼,便可看見他的臉,可是她始終沒有抬頭,無意間他看見香蘭向文軒看了一眼,他心裡有幾分苦悶,本想藉機會站在她那邊去,可是現在卻洩了氣,一點興致也沒了。文軒想和靜秋說話,便道。你說上次的電影怎麼樣。靜秋望過來,對上他的眼睛,道,挺好的。又轉了回去。常樂道,我覺得自古以來胡蝶是明星裡面頂美的,說罷望向靜秋,道,我覺得你就很像她,那麼美。文軒笑了笑,沒注意到靜秋的臉色白了一陣,道,是嗎。文軒又道,本來振興說想讓我引見你們認識的,可惜他說這次很忙,他笑了笑,下次吧,反正時間還多。常樂道,也是,不過爹的生辰快到了,我還沒想好準備什麼禮物呢。靜秋沒有說話,她望了望香蘭,她還是低著頭,面有難色。
到了影院門口,文軒便走到前面,道,今天人真多,我們進去吧。說完靜秋便隨著他進去了,常樂愣了愣,看著香蘭道,你跟在我後面,別丟了。香蘭諾了一聲,便也進去了。
影院裡,香蘭看著幕布上跳動的人影,她看了看靜秋,她暗自歎了口氣,世上這麼多人,可是為什麼人與人的分別竟這麼大,她望著她的側臉,光影閃了閃,她突然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張畫報,她可真像上面的女子,從前她最大的夢想就是能有一張自己的照片,她望著照片上的年輕的臉,時間便好像真的停在那裡了。靜秋的嘴角動了動,她突然想起了剛才常樂的話,她覺得靜秋一定比她們更美,她想起了上次她回家時靜秋悄悄塞給她的盤纏,她一直認為三太太是冷血的人,甚至每次老爺病倒,她也是站在最後的人,一言不發,就那一次機會,她相信那才是真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