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他們 文 / 南山南
第二天下午,他早早就在那裡等著,他忽然覺得這裡確實是個好地方,他看了看表,對於看電影似乎是太早了,不過他心裡倒有幾分激動,這宅裡確實太沉悶了,他突然覺得她一定會來,然後他聽到了腳步聲,便轉過身。少爺好,他愣了愣,道:你是?對面的人似乎有了幾分失望,答道:我是香蘭。她望著他,眼裡多了一份期盼的光,似乎在等他想起什麼。他好像沒有什麼印象,他覺得有幾分尷尬,不知該如何開口。這時,他望見靜秋從她背後過來了,她今天換了件素色的旗袍,垂了幾絲頭髮下來,他心裡不住地稱讚,卻不知如何開口。
你真是美極了。他笑了笑,卻望見了她眼裡的驚詫,便趕緊道:對不起,我還沒習慣,對不起。
她笑了笑,似乎心情很好,他一臉驚訝,看著她。
那我們可以走了嗎,她開口。
是的,是的。說罷便繞過香蘭,兩人一起走了。
香蘭一個人立在那,心裡一陣難過,當她想起三太太,這份感覺又轉化成自卑,她低下頭,彷彿整個人無限下落。
他們到的時候,黎少爺已經在那裡等了,遠遠的,文軒便給他打了招呼,見面後一陣打鬧說笑,黎少爺伸出手,道:你好,三太太果然名不虛傳的美貌,您好。靜秋有幾分窘。文軒忙來解圍,說:這是我們在國外的習慣,笑了笑,又介紹道:這是振興。黎少爺笑道:叫我振興就好了。他的手遲遲忘記放下,她看了看,便伸出了手。文軒有幾分驚訝,便笑道:那以後我們就叫彼此的名字好了。他們都點了點頭。
振興道:怎麼不見你弟弟常樂。
噢,下次一定帶上他。他忽然發覺自己的位置,振興在他右邊,左邊便是靜秋,他瞥了瞥,她的眸子在路燈下發亮,另一半臉落在陰影裡,他看到了她眼裡的緘默,投下一片影子,他仰了仰頭,在這長街的一角,他們三個人的影子正重疊在一起,像一汪水。
振興望了望靜秋,道:你喜歡來這看過電影嗎。
她望過來,他卻看不清她的臉,只隱約見她搖了搖頭。
他有幾分悵然,又道:你喜歡看什麼電影?不出意料。她還是搖頭,不過有了幾分侷促,步子也有了幾分不自然。
文軒才開口:之前她們又沒人一起出來,你也知道宅子裡的那群人。欸,不過靜秋和他們不一樣,甚至感覺是兩個世界的人,當然,我也是。
她心裡咯登了一下,她沒想過他會這樣定義,原來他早已將自己與那座宅子劃清界限,那麼在他眼裡,宅子裡的人應該是怎麼樣的,也許和她所看到了一樣,或許不是。她不知道,也不敢問,望著他們嬉笑的樣子,她覺得自己離他們好遠,他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一會落在前面,一會跟在後面,她發覺自己竟然忘記了怎麼說話。
她望著地上發呆,不知何時話題又落在了她身上,振興看著她說:你下棋很好對嗎,有時間我能找你下棋嗎?
她回過神,不知道怎麼回答。文軒便搶在前面開口,說:好的,到時候先通知我,我們一起下。
振興笑了笑,道:三個人,怎麼下。
文軒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當然是我和靜秋下,你看著。
振興一把推開他的手,道:那怎麼可以,來者是客,你怎麼這麼沒禮貌。
拜託,就你那棋藝,你能和靜秋下麼,說罷文軒一臉鄙視地看著他。
剛好,靜秋可以教教我,你說好嗎?他看著靜秋。文軒有幾分不自然。
好的,如果有時間。剛說完,她有點後悔,似乎有點太不謙虛了。
說著三個人便已經到了電影院門口,文軒道:我們進去吧。說罷他走在前面,靜秋便跟在他後面,振興走在最後。
影院裡,靜秋望著螢幕,女主角掙脫了束縛在原野裡奔跑,麥浪大片大片伏倒過去,像一把火點燃了天空,她的頭髮也變成了金黃色,她路過的地方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連接著她來時的路,稻田彷彿都湧向她的方向,她的裙角漾得高高的,稻草人遠遠地望著她,像是落下一滴淚,飄來一頂紅色的帽子,落在她的腳邊,異常醒目。
看來是個喜劇,文軒道,靜秋望過去,那片金黃正映在他的眼裡。
怎麼說。振興看過來。
那頂帽子,不是象徵性的手法嗎?不信我們打賭。他饒有興趣地望過來。
希望吧,振興笑著說。
另一個鏡頭,男主角在一輛車子旁邊,望著眼前的這片原野,從原野上疾馳而來的風來不及停下腳步,撲到他身上,他的大衣揚起來,他的眼睛閃爍著藍色的光芒,忽然,他開始奔跑,鏡頭一轉,原野上,兩個人拚命奔向彼此,他們的笑聲點亮了四面的風,金色的光芒從天空傾倒下來,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背後的稻草人在風中笑得前仰後翻,在風中揮舞著它的紅帽子。然後螢幕便熄了,剛才那片景象還停留在腦中,靜秋心裡心裡莫名的欣喜,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無論過程幾多艱辛,結局是好的,那不就好了嗎。
象徵手法是什麼。這回靜秋先開口了。
額,這個不好解釋,是我們在國外學習鑒賞的時候學的。振興說得興致盎然,沒發現她的眉頭低了下去。
她看著自己的步子,其實她是想和他們討論電影的,在那一刻,她似乎覺得自己找到了知己,他們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但是現在,他們和自己似乎也是不一樣的,她覺得有幾分難堪。
我先走了,車來了。她抬頭,振興便望著她,說道:下次見。
好的,她看著他跳上了車,走了。
這時文軒好像才剛剛醒來,他笑了笑,蒙上了幾分溫暖。道:你是說象徵手法嗎剛才。
她說:沒什麼,隨便問問。
他把右手揚出去,道:其實很簡單,就像我們中國人看見喜鵲就覺得是好運,看見烏鴉就是霉運一樣,象徵手法是根據事物之間的某種聯繫,借助某人某物的具體形象,以表現某種抽像的概念、思想和情感。在國外,就像母親節孩子們會送母親康乃馨表達對母親的愛。是不是很簡單?
她笑了笑,像一朵開放的百合,道:謝謝你。
他不知道該怎麼將話題繼續,靈光一現,道:你覺得剛才的電影怎麼樣?
她道:好啊,結局好就好。
他笑了,走在她前面幾步,認真道:這世間沒有一種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很多人,帶著傷疤,走到一起,但是結局卻不完美,也許,每個人都有擁有追求愛的權利,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一生一世,或許就只差一步,而沒邁出去的那一步,就是過去。
她沒有回答。
他緩了緩,道:生活也許有很多不如意。
她道: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如果可以快樂,誰會選擇痛苦,很多事不是沒有勇氣,而是根本沒有權力,選擇的權力。她的身體晃了晃,前面的路燈亮了幾分,在地上落下一片白晃晃的光。
他歎了歎氣,也許吧,輕輕的一聲歎息,被風吹走了。
兩人再次開口,已經到了門口,她加快了步子,道:我先回屋了。
他抬起頭,道:好,改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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