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歡離合 青衫淚(六十六) 文 / 琉璃帝
地遠天闊望情切,耿耿暖意盡春色
花湮風漣斷癡纏,塵緣如水總空空
我著急走出門外,來到禪房不遠處的涼亭裡,一隻手扶著走廊上雕楹碧檻的木柱,一隻手緊緊握成拳頭,呆呆地對深山望著。後面忽然有一個妮子粗細均勻的喊道:「香玉娘娘,一個人站在這裡發愣做什麼呢?」我聞聲回頭看時,是主持慈安。心知她還不知曉皇上要來。一時語塞不知從何說起。便道:「在屋子裡心裡悶得慌,坐著怪頭暈的,想出來吸一吸新鮮空氣。」
慈安道:「香玉娘娘皺著眉,看來有絲毫心事,不妨和貧尼說說也許能幫得上什麼忙。若你要吸空氣,你那屋門前,一個大曠地,比這裡就寬敞得多,何必還到這裡來?貧尼剛才看見一隊似曾相識的皇室軍隊影子一閃,又是一陣馬蹄響,不是有是否皇室派人要來接你回宮了?」我輕描淡寫,並不以為然道:「慈安師傅分明都已經看見了,我也沒什麼好影藏於心,說句老實話,實然我也在納悶不知是不是皇上派宮中侍衛前來接我回宮,只是宮中的生活久經風霜,讓人內心惆然。雖說此地清靜寂寥,卻反而暢所欲言更為自在。暫時沒有念頭回宮。」
「唉!若是皇上本意想要斷了娘娘一心清修恐怕難上加難,天朝律法,亦有先行訂下親事的准貴妃娘娘必然要遵循,若要抗旨違背那高高在上的君王,談何容易?再說貧尼外出下山採藥從紫禁城內守城門的侍衛口中打聽得知熹貴妃、皇上甚為重視此次親事,不如順水推舟圓滿回宮成了此事,況且皇上寬厚仁和,一定會好好待你。不要乘一時氣盛毀了自己和家人大好前程。香玉娘娘,你心中自有分寸,無須貧尼再去多說,先告辭。」慈安也皺著眉,一切盡化作了一聲歎息。說完轉身朝著西佛堂走去。
我彷徨亂如麻的心緒一層一層漫過,一直用著憐惜的目光看著主持慈安遠去模糊的背影,沉默了許久,垂首一笑,心中恍然大悟,此時豁然開朗明白將我送進宮大概亦非熹貴妃、皇上的本意,而是家中窘迫的環境造就了這一切。只是貪婪的人心**當得到越多,失去的便也越多。譬如原來江南的家,想要得到太多的權勢金銀,自然需要多花點心計去鞏固自己的權利。我哀聲歎息對自己說道:「人世無常,身不由己。」
憐惜感慨的最後往往都化作蒼白無力的話語,充其量也只起到一些安慰自己的作用。我想告訴自己,此時對於進宮,我並不難過,相反,還有一絲期待。既然都是命中安排,何不順了天意?皇上與他人又有何區別?更何況,皇上對我的印象並非一般,辜負了美意,禍及親人可如何是好?家母幼時也曾對我說過:「你姑媽曹佳氏生得如花似玉,靚麗嬌柔極得納爾蘇郡王寵愛,你能有朝一日若進宮,日子不會太難過,畢竟你從小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也令人生畏。」這我依然牢記在心,清楚不忘,倘若我得寵那是皇上愛屋及烏,倘若不得恩寵,那是我沒福份。
想起這些讓人心煩意亂的思緒,我又是一陣茫然。聽著馬蹄聲離我越來越近,稍微有點膽怯。因為皇上在宮中操勞於國家大事很多時日沒有再提及我,今日不辭而來難免會措手不及,那種複雜的感情不言而喻。
深深吸了一口氣緩解緩解,也不知紊亂的心緒裡卻還夾雜著一絲喜悅,所以心裡也說不上來是一種什麼滋味。我不知不覺走到山崖間舉目遠眺,香山峻嶺之間皆然全部是一片蒼翠墨綠之色,渺無人煙。高高聳立的山峰之巔似幽綠蒼龍之首,漂浮在茫茫雲海間。唉,皇上啊,你們到底到了哪兒,這麼久還沒有到山頂麼?明明就在眼前了,可是在山上繞來繞去好些時辰了,該總不會迷了路?也不知春兒、岳柔是否見到了皇上,就在著急迷惑之間,我抬起頭望著方纔還陽光明媚卻突然變陰暗的天空,伸出白皙嬌嫩的手去觸碰,發現竟下起濛濛細雨來。周圍除了密密麻麻的樹還是樹,突然又有些分不清哪邊是北,哪邊是南了。
為了不讓小雨濕透全身,我趕緊回房披上了一件青色袍子,然又繼續站在房前耐心等待,等著等著,一直到天快要黑了,依然沒有發現皇上駕臨的身影,我只好又回到禪房裡與彩雲一起吃飯。飯後正好雨停了,仍然不甘心的我只好悶悶不樂在房前曠地上燒了一堆火取暖御寒,啃著硬邦邦的玉米。哼著小曲,仰望星空,心裡不免一陣灰心氣磊,突然瞌睡過去,仍然還是睡得不踏實。一有點風吹草動的又驚醒了。一直到後半夜,困得實在不行了。迷迷糊糊中見有人走過來,站在自己身邊,以為是彩雲。遲疑中卻發現是個身穿蟒袍的高冠公子。
「啊,終於找見了!臣妾給皇上請安了!」我滿臉羞澀,連忙低著頭作了個揖。
少年搖頭:「無須多禮,香玉才人,我今天能順利在黑夜裡來到這裡還是由衷向你致謝的。若不是你在房前曠地上點著篝火我還不知道要在這山上飄蕩多久。」
我臉色煞白的反應過來,抬頭仔細一看,原來不是皇上,而是寶親王弘歷,「夜深風寒,也許等了有些時辰難免會冒失不敬,還請王爺見諒。」冷風習習,撲面而來,脊樑一陣陣寒涼。穿著單薄衣服的我不禁有些顫抖,一見到抖動身體的我,徒然覺得於心不忍,在這雨絲絲的夜裡,一個人冒著寒風坐在這一顛一顛的潮濕的曠地上,身心自然不會好受。二話不說弘歷脫下自己披在身上的金蟬絲棉袍往我身後披去,然搓了搓手,輕輕往手心哈了一口熱氣,兩隻熱乎乎的手緊緊與我冰冷的手合攏在一起,瞬間全身暖和了許多。有了弘歷的溫暖,感覺好多了。感動中享受著失去已久的呵護與寵溺。綻放於心間那飛揚的溫熱在昭然著平淡的幸福。
我慢慢把頭枕在他寬大平坦的胸懷,心裡的暖意鋪天蓋地,酸楚和感動激盪胸臆,卻再說不出多一個字。我抬頭望他,溫暖的紅色的火光一閃一閃照耀在他俊秀貌美的臉上,絲絲的黑髮盤扎自然,光潔的額頭,菱角分明冷峻的輪廓,高挺的鼻樑,豐潤的嘴唇,漆黑迷人的月夜,被篝火火光照地有些暗紅的閃亮的眼睛,溫暖親切,柔情似水。
「香玉,感覺好些了嗎?讓你一個人呆在這裡寒冷清苦等待,真的委屈你了!」弘歷傷情眼裡含著淚說道。
眼看弘歷憐憫,我唯有恭謹謝恩。方才平靜的心湖開始起了點點漣猗。溫婉柔和說道:「弘歷,一直以來,你都在我身旁默默守候著,盡皆融入我的心中久久不能忘懷,尤其是你那張時而宛然一笑、時而冷漠嚴峻的臉,容貌出塵,誰家的女孩子一見不都心動歡喜。今日久久不見你來,以為你身陷意外,雨天路滑難走,來晚了不會怪你。此時此刻枕在你的胸前,感覺彷彿有熱氣雲霞相依,整個人讓人身心暖融融的。現夜深天涼,萬籟俱寂。你一同和我回禪房吧。」從馬背上下來的春兒、岳柔走過來,見我面無血色,有氣無力。惕然心驚,急忙上前扶著我,哭著說道:「娘娘,是奴婢疏忽大意,沒有及時趕到你的身邊悉心照料好,讓你冒著寒風細雨坐在濕漉漉的曠地上,還望娘娘從輕寬恕。」
「冒著寒風細雨等著不礙事兒,只是你們路途遇到微微細雨必然不好前行,發足疾奔,心中不住怦怦而跳。一口氣奔了數十里,這才心下大定,直至此刻,胸懷方得一暢。這一路還真的難為你們了,能完好如初,平平安安來到禪房已經算好的了,你們說何罪之有呢?現外面風大,進屋內說吧!」我笑著對身旁哭得眼紅的春兒、岳柔說。
「香玉娘娘大方得體,真好。奴婢就依娘娘之意回房。」倆人停止了哭聲,原本微蹙的眉頭漸漸鬆開,眼裡有閃閃的亮光,瞬間,揚起一抹明媚的微笑,感人至深。扶著我一同和弘歷走進禪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