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歡離合 青衫淚(六十七) 文 / 琉璃帝
顛簸歲月亦無悔,白駒過隙一抹傷
褪盡風華終過往,散作雲煙蕩迴腸
進了溫暖人心、熱氣騰騰的禪房裡,在春兒、岳柔的撐扶下,我用手搭著桌子,漸漸坐了下來,微微噓了一口氣。我看她倆的臉色,雖然十分憔悴,但是氣血依然順暢飽滿,頭髮理得齊整,一望而知,她們已然也是一個美人了。我一面張望,卻無心忽略顧忌在旁的弘歷,可他早對著我笑面相迎,問道:「香玉,是否已經感覺好一些?」我被他關心一問,卻不好意思說並不很好。只得說道:「妾身多謝寶親王關切,其實我並沒有什麼事,不過只是冒著風雨等待了一陣,但不知王爺此次大駕前來所為何事?」
方才身在屋外的曠地上只剩下我和弘歷兩個人,空氣立刻沉悶起來了,只覺得那飄來的輕風既柔軟,又溫馨體貼得厲害。在我們的靜默中,倒常常想起當年,一番一迴腸斷。只淚珠向人,只可惜零零碎碎拼湊起的浪花風絮都是極其悲哀的。
聽聞我為其弘歷為了何事大動干戈,不勞辛苦來到香山,滿臉苦澀,顯然擔憂的樣子。重重地歎著口氣輕聲細語說道:「唉,不瞞香玉,你一個翩翩婀娜的身影柔弱就如無骨一般整日整夜,如夢如幻纏繞在我父皇的心頭,睡不好,茶飯不香。此次前來就是奉旨意明日將你送回宮中,父皇也心知你一個人在這裡不好過,荒蕪冷寂,吃的用的不比宮裡的好,歷經風霜傷壞了自己的鳳體會讓他心裡疼痛難當。()他也知道你遲遲不肯回宮,是因為一道道宮牆網住了你往後的人生歲月,卑微冷落,榮耀聲譽,計謀陷害,鉤心爭鬥,統統在這面高不可越的宮牆之中。可長期呆在這裡也苦悶消沉,也不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然想來想去,還是接你回宮,同時他也吩咐了,即使你心意已決還是選擇留在此地也不會強迫為難你,等你回心轉意之時再來接你也不遲。假若你想通回宮,他也不會再讓你受盡半點委屈的,不會強求逼迫你做任何事。」
彩雲在一旁細細沏茶一邊認真聽著,然弘歷的一番唇舌讓這原本應該和樂融融的場面變得有些如針刺哽喉,好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沉默下來,春兒與岳柔都同時抬頭看她,卻均未說話,彩雲把頭垂得更低了。
等波動起伏的心靜下來,緩緩過後。我莞爾一笑,站起來盈盈欠身恭敬而不失柔婉道:「承蒙皇上費勁心思牽掛臣妾,自然多了幾分自信從容,也多了幾分恃寵而嬌。只是在這裡住下也算有些時日,不捨之心也會有,要想明日就命臣妾啟程回宮難免留戀忘返。看著窗外的芙蓉漸漸落敗、毫無生機跡象。但也奇了,皇上下旨接我回宮的這幾日石榴花卻漸漸長成,三根兩根枝繁葉茂擎出嫣紅似火的石榴花躍上枝頭,泛起艷紅的顏色。此地方清涼無為,雖比不上皇宮高貴端莊,弘歷,你向窗外眺望,青山綠水環繞盤旋,魚鳥相伴嬉戲,參禪的房屋就建在這一片絢麗多彩的活水中央,別有一番情調。換作是你,你如何在這逍遙自由、無人打擾與繁華雜亂、瀰漫辛酸的塵世之間抉擇?」
他若有所思的望我一眼:「只因禪房周圍只是一清靜養生的景象,容不得生人靠近體會,反而暢所欲言更為自在。若是換作是我,我也會絲毫不動搖,不會為之惡念**所心動,自然也會選擇此處安然生活。可是香玉,你也明白自己塵緣未了,何必苦了自己?再說了你不為自己大好光景想想,難道不為你身邊的家人親友體惜一下自己?再多的勸慰也無法觸動挽回最初的你,唉,不多說了,讓你好好一個晚上安靜想想!」
我顯然一怔,竟不敢想像弘歷會當面親口說出心中的擔憂。分明在暗地裡挑撥舊傷,怎麼會說出我不想聽的話語,只覺一口氣嚥不下,胸口頓時沉悶了許多。我的喉間有些哽住了,眼中充滿無限埋藏於心底疾苦的波瀾瞬間化作淚水終於忍不住奔湧出來,「實然王爺正好說到我的傷口處,為了期待能有一日回家與家人團聚你又不是不知道,從小在家中嬌生慣養,雖聰慧有餘但心眼不多,更甭提揣測聖意與妃子爭寵了,根本不適合待在後宮這種明爭暗鬥的地方,再說我捨不得天祐,一旦進宮以後就是想見面也難了,王爺,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說到傷心處我忍不住嚎嚎大哭起來,弘歷心裡何嘗不難受,他頗為無奈地輕輕拍著我的肩:「聖意難違啊,最好一切以大局為重,你自小在曹家中長大,與雪芹自然感情深厚。只是誰讓你集美貌才氣於一身,除了美,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也令人疼惜。既然父皇如此癡迷執著於你,無力回天只好安心回宮。」聽聞弘歷說起入宮已成定局我不由悲從中來哭得更傷心了。
「好了好了,別哭了,哭紅了臉就不好看了。也免得讓身旁伺候你的宮女看笑話。要是你想好了可以隨時告訴我你的決定。現天色已不早,況且你也餓了,不如放下滿腹心事,填報肚子再說也不遲。我們先去吃飯吧,聽我姐姐和碩淑慎公主說香山臥佛寺旁的清心居最近新出了一個八寶豆腐的菜,好像很好吃的樣子,要不我們就去嘗嘗好不好?」弘歷遠比預想更加隨和,儒雅的氣度雖不及皇上威嚴,倒更顯得格外沉穩冷靜。我臉含悲淒,停止了哭泣,小聲溫和道:「妾身在王爺面前冒失了,還請見諒。」
弘歷只和顏一笑:「香玉言重了,既是在你禪房做客,隨意便好。何況聊在興頭上,倒也不覺肚餓了。怎會能有責怪之意?」
我咬著嘴唇,嘴上不說。肚子卻已經餓得慌。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幾次後終是低下頭什麼也沒有說。可春兒、岳柔忙不迭地點頭生怕慢一點我又改變主意耍起小姐的性子又鬧著不吃飯,吃什麼是其次,她們在這裡吃的也不差,最重要的有個地方讓她們歇歇腳,接駕弘歷這一路過來可把她們累壞了,真不知我哪來這麼好的精神還吞吞吐吐。
弘歷心知我還沉溺於憂鬱之中,但生怕餓得傷身。拉起我的手,柔聲細語道:「走,還是先去吃飯吧!」我抽出手,幽幽看他一眼,然後目無焦點地凝視前方,臉上無限淒苦,緩緩搖了搖頭。
岳柔看出了我的心思,笑了笑道:「曾聽聞寶親王是紫禁城出了名的溫潤君子,待人接物從來都是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可如今卻反了常態,失了禮數,香玉氣還沒消,這就不客氣想要拉出去?難道強勁有力的手不怕弄痛了女孩子家?」
他聽後恍然大悟,恭恭敬敬地行足了三跪九叩的大禮,心裡卻是一聲歎息。淡淡笑了笑,伸出手來,白靜而修長。我不假思索地將手遞了過去,果然樂意很多。身後卻有微微的歎息聲,細弱得讓我差不多以為是在幻聽。想必是彩雲、春兒在偷偷發笑,意義各異。
他牽著我的手起來,向殿外走去,步子緩慢。我不知道該往哪走,輕踩著雕花細紋的白玉石板上,聞著撲鼻而來盛開的花香味,大佛堂便隱沒於一片縹緲如霧的艷繁花中,暗香陣陣迴盪浮動,風光入心旖旎柔和。我與弘歷攜手曼步其間,相依賞花,呢喃密語,宛若一對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