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晴圓缺 贈花卿(八十八) 文 / 琉璃帝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冷月殘照東風淚,深知身在情長在
弘歷臉上的笑意漸緩淡去,「香玉妹妹,不要這麼快就生氣。我和你商量的不是此事。如你所說,我已經誤了馬氏妹妹,絕不能再誤另一個女子。」
原來弘歷先前都只是在逗我玩,開心於我的介意。我雙頰微紅,低頭嘟囔:「若你皇阿瑪真的許諾在一起,只能誤我的。」
弘歷笑了笑,「嗯,我還記得從你非要送我牡丹荷包時起,就注定我要誤你一生。」
我心慌意急,「我沒有!明明是你一直盯著人家細腰看,我以為你喜歡我的花紋白玉絲綢腰帶。」
「好,我承認是你的細腰曲線玲瓏。」弘歷臉紅辯解道。
我低著頭,抿唇而笑,「你想要找我不是商量這些的吧?」
「看來你此去進宮也不知何時再能歸家。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句話你會慢慢深有體會,估計皇阿瑪會領百官諫議是否廣納新的妃嬪,恐怕依我之見首選自然是德容出眾的你。如果妹妹再以才人之尊,也許沒有任何嬪妃能與你一爭高低。」弘歷輕歎,「到時候,我怕我拗不過悠悠眾口,祖宗典儀,要想從眾人之面把你挽救就很難了。」
「這興許是你片面之詞!你們滿人不是號稱『以德服人』嗎?況且這兩人婚姻之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同時,竟然會百官要求商議我是否選為嬪妃共侍一夫?」
弘歷淡淡笑道:「也許在你眼裡荒唐奇談,皇帝的皇后還是自己的親侄女,這就是一脈繼承一脈。」
我茫然若失,「弘歷哥哥,你說入宮以後一個人會孤苦伶仃生活?」
「實然看到你入宮孤單的身影也會讓我感到心碎,但這不是我能一人能決定。」弘歷泛起惆悵臉色。
「可以告訴小女是何人安排入宮當值之事?」我迫切想知曉為何入宮當值。
弘歷情非得已淡淡說道:「皇阿瑪。」
「真的想不到還是當今皇上對我有所眷戀,他畢竟一國之君,身後的嬪妃,只是一群寂寞而黯淡的影子。而我會不會也成為他最後湮沒煙塵的後宮女子。」我黯然神傷不敢再往前想。
弘歷歎息,「我也不知道。」
交談之餘,從指尖劃過還來不及感受,將所有的一切化為繞指柔。木然回首,頭上似霜雪,臉上似山川。我輕輕靠在弘歷的身旁,望著那一輪蒼白的明月,輝映花間,和風微來,天雲四皎。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微微蒙亮,喧囂的塵埃撥開沉醉迷霧,在瞬間化作虛無,一片黑暗寂靜之後,心中曙光盛放開來。迷離的眼神,離開了那些未知的夢境,緩緩地張開,視線回落到了溫柔的晨光之中。那些昨日餘留的景象,一下子飛散開去,與夢境一起消失了。早晨清澈的風掠過容顏,昭示著又回到真實的彼岸。雙眸中都是異彩的流動,甦醒在流逝的虛幻之後。
春兒和冬兒服侍梳洗後,簡易喝了一碗桂圓紅棗粥。()然漫步來到後花園,獨坐在彌月山畔,對著幾朵桃花垂淚。心中想到人生在世,不能長相廝守,即將入宮,僅與那些後宮中那群如花的女子勾心鬥角,光陰易過,則與草木同朽。
即如草木開了花,人人看得可愛,便折了下來,或插在瓶中,或簪於鬢上,一日半日間,便已枯萎,雖說是愛花,其實是害花了。譬如這一朵朵桃花種在此處,你偎我倚,如同胞手足一樣,有個自然的機趣,即有風吹雨打之時,不過一時磨折,究無損於根本。
倘若強行將它移動了根本,就養在金盆玉盎中,總失其本性。還有那些造作的,剪枝摘葉,繩拴線縛,拔草剝苔,蒙蔽了人的眼睛,淡卻花的顏色,何異將人拘禁束縛,叫她笑不敢笑,哭不敢哭。
再仔細思量,人還有不如花處,今年開過了明年還開,若人則一年不似一年。即如我之落在風塵,憑人作踐,受盡了矯揉造作,嘗盡了辛苦酸甜,到將來被人厭惡的時候,就如花之落溷飄茵,沾泥帶水,無所歸結,想至此豈不痛遁入空門,恨自己不能掙脫糾纏。
一面想,一面滴下淚來。再想到自己雖然有曹家袒護,但我從前一直孤父孤母漂泊不定,若紅顏知己知我近日的光景,他不僅傷感纍纍,我也會淚流滿面在他面前,只怕我舊病又要發了。
那時再來叫我與之結為連理,恐怕也不能再去。思前想後,終日淒淒楚楚的。一日一日的挨去,光陰最快,轉眼已一月有餘,只見丹桂芬芳,香盈庭院。
此日是寶親王重逢曹家,天祐忽然想起前一段日子說好在鄭王府觀劇,說涼風氣爽了平郡王納爾蘇一家子請過來。因想這幾日是家宴之辰,不便請客,即定於往後幾日,請孫文成、富察氏、李氏等一家,在西園中鋪設了幾處,並有燈戲。為他們是遠道而來的江南之人,日間斷不能盡興,於下貼時說明了夜宴。
然寶親王與李祖母商議道:「今日祖母邀本王作通宵之飲,且聞賞燈,想必今日必有一番熱鬧局面,並聞五大名班合唱,真是聞所未聞。」寶親王即傳家人分派跟班,特賞賜衣服什物,零星珍寶賞需等類。總管預備好了,交與家人點過,免得臨時短少。
到了夕陽西下,幾家人共同相聚在此,滿天紅雲映照下,這西園景致奇妙,雖不及江南林苑,然而精工華麗,卻亦相埒。不過美中不足之處在於窄小,只得原有江南織造府邸三分之一。園中有十二春夏秋冬遊廊,從前寶親王所到之桂花廳,尚是進園第一處。從前康熙爺一個好友叫作焦秉貞,是個畫畫好手,與他佈置了十二年,卻是濃淡相宜,疏密得體。到焦秉貞長成,心愛繁華,康熙爺喜愛專研筆墨畫,親自又把焦秉貞手筆改了許多。如今是一味雕琢絢爛,竟不留一點樸素處。
宴會之時寶親王微笑一早進來,先在待客處吃了些點心,與孫文成、富察氏談笑了半天。到得用膳觀戲時候,拉了我、富察氏來逛西園。
富察氏妹妹來家裡玩之時從前也不過到過一兩處,我雖常在家經游過兩回,也未全到。
此園有一妙處,曲折層疊,貫通園中。地基見方三十畝,築開一池,名湘江河,彎彎曲曲,共有七折,每折建一橋,共有七橋。池邊有長廓曲榭,回護其間,前後照顧,側媚傍妍。也有小舟三五個在岸泊著。
池邊一帶名為小蘇堤。園中有好些大樹、虯松、修竹。假山有兩種:一種小者用太湖石堆砌出來,嵌空玲瓏;一種高大的用黃石疊成,高至數丈,蒼籐綠苔,斑駁纏護,亭榭依之,花木襯之。撮要提綱,則水邊有山,山下即水,空隙處是屋,聯絡處是樹。有抬頭不見天處,有俯首不見地處。
當下我、富察氏、弘歷三人,緩緩慢步,順著山路徑,高低斜曲,穿入一個石頭洞內。從左邊上去,幾樹丹桂,不到十餘步,至一帶曲廊,作凹字形,若隱若現,簾櫳半遮。
弘歷走在前引入看時,一大湖池,圓環如盆外張,中間鑲嵌三小湖泊,後面小溪流銀瀑,逼近池畔。
石室內陳設華美,寶親王看見不遠處的石山題刻名叫「桂苑相徑」。下有小跋數行,是康熙爺自敘親筆。三人賞鑒了一回,從右邊長廊西首小門走去,是一個小小院子,有幾堆透亮的靈石,幾棵芭蕉樹,見有一個小座落,是一個楠木冰桃八角月兒門,進內橫接著雁齒扶梯。一看便知曾有人居住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