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晴圓缺 聲聲慢(七十六) 文 / 琉璃帝
山遠天高煙水寒,塞雁高飛人未還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可卿公主聽後,心喜的拿迴環詩來,又苦思一回作兩句詩,又捨不得杜甫律詩,又品讀兩首。如此茶飯無心,心神坐臥不定。蕙蘭道:「可卿妹妹,何苦自尋煩惱。都是紅玉惹你心魂不安,我和她說說去。你本來一竅不通的,再添上這個,越發弄成個傻子了。」
可卿公主笑道:「好姑娘,別小看我。」一面說,一面作了一首,先與紫鵑看。紫鵑看了笑道:「這個還是不怎麼好,不是這個作法。你別怕臊,只管拿了給她瞧去,看她是怎麼說。」可卿公主聽了,便拿了詩找我。我仔細看時,只見寫道是:
風急樓高莫近欄,近欄恐見月光寒
指纖溫潤若良玉,顏笑如花賽牡丹
曾是雙飛比翼鳥,今成單舞獨影鸞
千山阻隔參商遠,摔碎瑤琴不再彈
我笑道:「詩情卻有,只是措詞還不是很優雅。皆因你看的詩少,被它束縛住了。把這首詩詞丟開,再另作一首,只管放開膽子去作。」
可卿公主聽了,默默的回到自己的閨房中,並不想直接入房內,只靜下心坐在池邊樹下,或坐在山石上出神,或蹲在地下摳土,來往的人都詫異。天祐,蕙蘭,香玉,梅氏等聽得此消息,都遠遠的站在山石坡上瞧看她。
只見她皺一回眉,又自己偷偷含笑一回。天祐笑道:「難道可卿公主定要瘋了!昨夜嘟嘟噥噥直到鬧到三更天才肯睡下,沒一頓飯的工夫天就亮了。我就聽見她起來,忙忙碌碌梳了頭就找紅玉去。不到一會又回來,整整癡癡呆了一日,作了一首又不好,這會兒自然另作一首呢。」天祐緩了口氣,繼而說笑道:「這不正是人傑地靈,老天生人再不虛賦好強之情性的。我們成日歎說可惜她這麼個人竟俗了,何人知到底有今日。可見天地至公。」
香玉笑道:「天祐哥哥,若有一天你能夠像她這苦心就好了,學什麼有個不成的。」天祐羞愧不答。
只見可卿公主饒有興致的又往我那邊去了。香玉笑道:「咱們跟了去,看她挺好學的,蠻有意思。」說著,一齊都往嘉樂堂來。只見我正拿著詩詞和她認真講究。眾人圍上前因問我作的如何。我笑了笑道:「這些天自然算難為可卿公主了,只是還稍有欠缺。這一首過於穿鑿附會了,還得另作一首。」眾人因要詩看時,只見作道:
茫茫雲海映窗寒,玉盤空照石上泉
淡淡白露香欲染,青女素娥濕桂花
霜凝殘粉肌骨寒,簾斜樹隔情無限
心花影零亂,願逐月華流照君
天祐笑道:「不像吟誦明月了,字中流露出對情人的思念太深,你看句句倒是景色。這也罷了,原來詩從心裡感情來,再遲幾天就好了。」
可卿公主自認為這首妙絕,聽如此說,自己掃了興,不肯放棄此詩詞,便要思索起來。因聽見她姐妹們說笑,便自己一人走至階前竹下默默閒步,煞費苦心,耳不旁聽,目不別視.一時晴雯隔窗笑說道:「可卿姑娘,你就閒下來罷。」可卿公主怔怔答道:「`『閒'字是修飾用的,你用錯了韻了。」眾人聽了,不覺笑出聲起來。
香玉不由擔憂道:「可真是詩仙了。都是紅玉教她成這樣!」我笑道:「聖人也過說,『學而不厭,誨人不倦',款且她虛心好問又來找我,我豈有不說之理。」蕙蘭笑道:「要不咱們拉了她往梅妹妹房裡去,引她瞧瞧畫兒,喚她醒一醒才好。」
說著,一齊真個出來拉了她的手路過芙蓉醉,至芳香塢中。梅妹妹正乏倦,在床上斜歪著睡午覺,古黃色的畫繒立在壁間,用紗罩著。眾人喚醒了梅妹妹,揭紗看時,畫上的色彩在陽光映射下光亮絢麗。為之震驚。可卿公主見畫上栩栩如生飄然幾個美人,因指著笑道:「這一個是我們香玉姑娘,那一個是紅玉姑娘。」我噗嗤一笑道:「凡會作詩的都畫在上頭,快盡全力學罷。」說著,大家不約而同大笑起來。
各自散後,可卿公主滿心中的疑惑還是想詩詞。至晚間獨自對燭光出了一回神,至三更以後上床臥下,兩眼朦朧,直到五更方才昏昏沉沉睡去了。一時天亮,天祐早早醒了,聽了一聽,她終於安穩踏實睡了,心下揣摩:「她翻騰了一夜,不知可作成了?這會困乏了,且別叫她。」
正想著,只聽可卿公主從夢中笑道:「真好,可是有了,難道這一首還不夠好?」天祐聽了,又是可歎,又是可笑,連忙喚醒了她,問她:「可卿妹妹,究竟得了什麼?你為這費勁心思誠心誠意都成了仙了。學不成詩詞,真擔憂弄出病來呢。」一面說來,一面梳洗了,會同姐妹們往李祖母處來。原來可卿公主刻苦學詩,精血匯聚,白日做不出,忽於夢中想出了八句。梳洗已畢,便忙用筆記在白紙,自己並不知好壞,便拿來又找我。剛到妙香亭,只見蕙蘭與眾姐妹方從s三姨娘處回來,天祐正告訴他們說她夢中作詩說夢話。眾人正樂,抬頭見她來了,便都爭著要詩看。
可卿公主見眾人正說笑,她便迎上去笑道:「你們看這一首,若看得過去,我便不再繼續學作詩詞,若還不好,我就死了這作詩詞的心了。」說著,把詩遞與我及眾人看時,只見寫道是:
玉潔玲瓏望秋月,吹度苦顏憐光滿
零落成花碾作塵,天上人間幾多愁
漠漠殘香靜裡聞,玉笛散入滿紫禁
碧海青天續嫦娥,寢夢佳期起相思
眾人看了笑道:「這首不但極好,而且新巧有意趣。可知俗語說『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杜李一定邀你了。」可卿公主聽了半信半疑,料著是他們哄取自己開心的話,還只管問我和香玉等。
正說之間,只見幾個丫鬟跑進來道:「老太太來了。」眾人忙迎出來,李祖母遠遠聽到歡聲笑語又笑道:「大家怎麼這等高興!」說著,遠遠見李祖母圍了大斗篷,帶著青灰暖兜,坐著小竹轎,打著花綢油傘,春兒冬兒等隨同五六個丫鬟,每人都是打著傘,擁轎而來。蕙蘭等忙往上迎。李祖母命人止住,說:「現雨大,只需站在那裡就是了。」來至跟前,李祖母笑道:「我瞞著你三姨娘和四姨娘來了。傾盆大雨地下,我坐著這個無妨,聽聞可卿姑娘作了極秒詩詞就想過來看看。」眾人忙上前來接斗篷,攙扶著,一面答應著。
李祖母來至室中,先笑道:「今日可卿姑娘幾日未眠依然俊麗!你們也會取樂高艷的公主,我也不饒你們!」說著,蕙蘭早命人拿了一個貂皮大褥子來,鋪在當中。李祖母坐了,因笑道:「你們只管照舊玩笑吃喝。我因為天短了,不敢睡中覺,抹了一會牌,想起你們來了,我也來湊個趣兒。」蕙蘭早又捧過手爐來。蕙蘭另拿了一個青花瓷杯來,親自斟了些暖酒奉給李祖母熱身。李祖母便飲了一口,問:「願聞香玉才人親自教會可卿公主,真是可喜可賀,是否讓我老人家看看此詩詞。」
眾人忙捧了過來遞給李祖母說:「請老祖母過目。」李祖母道:「這極佳詩詞看看倒罷了,畢竟很久沒有賞析詩詞。」蕙蘭忙把詩詞遞回,順便要水洗了一串葡萄,親自來撕皮。李祖母笑道:「你們無須緊張。仍舊坐下說笑,我聽著才高興。」又命蕙蘭:「你也只管坐下,別總是在旁伺候,拘束不好。大家看我來就如同我沒來的一樣才好,不然我就走了。」眾人聽了,方才依次坐下,只見蕙蘭挪到李祖母旁。
李祖母耐心因問:「你們作什麼玩呢?」眾人便說:「觀賞可卿公主做的詩呢。」李祖母笑了笑道:「大家盡量不要再為難可卿姑娘,不如做些燈謎兒,大家正好齊了好玩。」眾人答應。說笑了一會,李祖母便說:「這裡潮濕,你們別久坐,仔細著了涼。倒是你梅妹妹那裡暖和,我們到那裡瞧瞧她的畫兒,趕年可能瞧不著了。」眾人笑道:「畫兒總會有的,哪會說沒有就沒有了呢。只怕明年會有新的作品出來呢。」李祖母驚訝道:「這還了得,舊的還沒有仔細欣賞就有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