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晴圓缺 聲聲慢(七十五) 文 / 琉璃帝
霧散夢醒紅顏老,悠然雨巷盡彷徨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然香玉尚不罷休,隨心擺了兩個念,兩個寥,念道:「唸唸心隨歸雁遠,寥寥坐聽晚砧癡。」我、天祐也飲一杯。我擺了兩個麼,一個三,念道:「釵頭玉茗妙天下,瓊花一樹真虛名。」香玉把我瞅了一眼,心中暗忖道:「今日紅玉妹妹出語甚是頹唐,為何你偏說這些句子?」我聽後沉默寡語,天祐很快看出了詩句的含義,也許是暗含香玉妹妹的名字,便笑著說:「紅玉妹妹的詩詞清新好聽,讚揚香玉妹妹貌美天下。香玉妹妹要謝過紅玉妹妹才對!」
香玉聽天祐這麼一說,臉上泛起了通紅。對我笑著說:「紅玉妹妹,小妹不知詩句含義,胡亂一說,不要往心裡去,還望海涵。」我笑了笑,輕聲說道:「香玉妹妹過謙了,小妹不會放在心上。」後來大家亂擺了一陣,有說得像的,也有說得不像的。大約今日擺的,要推我第一了。
吃過了飯,又下樓逛了一會,過了小山,過了石樑,便是葆光室。就在葆光室內煮茗清談。香玉的師娘將她要入宮演繹的事,及我、天祐的想法說了一遍。我樂道:「若果如此,倒也很好,入宮可以見見世面。」便問香玉的師娘道:「你們有這實力作此宮宴演繹麼?」香玉的師娘長歎道:「若說實力,原也勉強,但集腑成裘,也還容易。我與芳官、纖雲三人可以在紫禁城不分上下,芳官、纖雲、我可以算是叱吒風雲。」我淡淡說道:「我曾從教戲曲的先生談到師娘的大名,其然戲子在眾人眼裡平凡普通,身輕言微。很多人都看不起,但小女敬佩一直在堅守自己的本分的唱戲之人,尤其師娘樂於曲藝,知難而進,鍥而不捨的精神,若不是內心的堅強,也不會名揚四海。」香玉的師娘面如桃花,紅若胭脂,謙讓道:「小女得到香玉才人的厚愛乃是三生造化,實然入宮也想開開眼界罷了,何能談於高深才華,太高看重於我,若說真才實學,應莫屬香玉才人你。」
天祐道:「依我說,香玉的師娘已是曲藝界的前輩。如今在昆曲乃赫赫有名,只要一說出大名,何人都能知曉,但是要想一輩子名氣長久需要自身的努力刻苦。」梅妹妹點頭道:「說得是。我想你們都不互相誇讚,以免師娘不好意思,話說回來,只要文華才藝集於一身,便會雲合景從。如今昆曲有些不景氣,也許出不了新穎的題材,慢慢淡忘於世人的眼裡。只要香玉的師娘敢於入宮面聖說一說自己對戲的見解。講妥了,好的題材說不定會閃現腦海裡,到時叫戲館裡的前來觀看就是了。但以速成為妙,一來等紅玉妹妹在家的日子已滿,若現獨自茫然入宮也不適宜。被不認識的宮中來往者無情出氣調戲,這會影響正常發揮,等紅玉妹妹入宮那天。你們就可以作為陪同去,盡其所欲,自無不妥的。」
香玉的師娘深思熟慮過後,連皆應了幾個「好」。香玉見梅妹妹如此機智靈敏,感激不盡,不覺流下淚來,便緊緊握住她的手拜謝。梅妹妹臉紅連忙攙起,見香玉如此光景,頗覺惻然,說道:「香玉妹妹何必傷感,我看這也不足掛齒。不過一舉手之勞,何足稱謝!」天祐見香玉真實流露的淒惻是生於感激,梅妹妹之慷慨聰慧是生於憐愛,都也棖觸起來,淚珠欲墮。我細聲細語問道:「若入宮那天,這話誰去和首領總管講呢?須得個老成會說話的。若你們去,恐不中用。」香玉的師娘笑道:「此事少不得紅玉妹妹,紅玉妹妹手中掌握入宮的權利,況且我有入宮演繹的聖旨,天祐也老成,會說話。」梅妹妹連連點頭道:「必得她去才妥。」香玉的師娘道:「既然如此,現已快太陽落山了,你們早些回去罷。今晚就看看還有什麼打理的,先收拾好,過幾日入宮就不會慌亂,碰碰好的運氣何如。我戲館還有點事;不能陪你們,要過那邊去。」香玉的師娘帶了曲譜和古琴先出府去了,回到戲館。
待乘馬車回到閨房後,春兒服侍我方梳洗完了,只見可卿公主笑吟吟的送了書來,又要換杜律.我笑道:「今日去哪鬧了一天了,還不累。還送書過來。共記得多少首?」可卿公主笑道:「回紅玉妹妹的話,今日我呢去賞花,不過一個人挺悶的,對了。凡紅圈選的我盡讀了。」我道:「一個人賞花也沒情趣多少。怪可憐姐姐了。那可領略了些其中的滋味沒有?"可卿公主笑道:「領略了些滋味,不知可是不是,說與你聽聽。」我笑道:「正要講究討論,方能長進.你且說來讓我聽聽。」可卿公主聚精會神說道:「據我看來,詩的好處,有口裡說不出來的意思,想去卻是真實存在的。有似乎無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我噗嗤笑道:「這話倒有了些意思,但不知你從何處見得?」可卿公主忍不住笑道:「我看書裡《使至塞上》一首,那一聯云: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想來想去煙如何直?日自然是圓的:這『直』字看似無理,『圓』字看似太俗.合上書一想,倒像是見了這景的。若說再找兩個字換這兩個,竟再找不出兩個字來。再還有『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這『白』『青』兩個字也似無理。想來,必得這兩個字才形容得盡,念在嘴裡倒像有幾千斤重的一個大棗子。還有『渡頭余落日,墟裡上孤煙』:這『余』字和『上』字,難為此詩詞作者怎麼苦苦想來!還記得妹妹那年上京來,那日下晚便灣住船,岸上又沒有人,只有幾棵大樹,遠遠的幾家人家作晚飯,那個煙竟是碧青,連雲直上。誰知我昨日晚上讀了這兩句,倒像我又到了那個地方去了。」
正說著,天祐和香玉也來了,也都入坐聽我講詩詞內涵。天祐大笑道:「既然是這樣,也不用看詩詞。會心處不在多,聽你說了這兩句,可知『三昧』你已得了。」我笑道:「你說此詩詞這『上孤煙』好,你還不知他這一句還真是套用了前人的來。我給你這一句瞧瞧,更比這個淡然清新而現成。」說著便把陶淵明的「暖暖遠人村,依依墟裡煙」翻了出來,遞與香玉天祐可卿公主手上,幾個人瞧了,點頭歎賞,香玉笑道:「原來『上』字是從『依依』兩個字上化出來的。」
天祐大笑道:「你已知道了,不用再說一大推,越說倒學雜亂無序了。你就隨本意起來,必是好的。」香玉笑道:「明兒我補一個柬來,請你入詩詞社。」我笑道:「香玉妹妹何苦打趣我,我不過是心裡羨慕,才學著頑罷了。」香玉可卿公主都歡笑道:「誰不是頑?難道我們是認真作詩麼!若說我們認真成了詩,出了這府邸,把人的牙還笑掉了呢。」
天祐笑道:「這也算自暴自棄了。前日我在外頭和才子們商量有趣之事,他們聽聞咱們起詩社,求我把詩詞稿子給他們瞧瞧。我就寫了幾首給他們看看,誰不真心歎服。他們都拿去臨摹去了。」香玉和我忙問道:「這是真話麼?」
天祐笑了笑道:「說慌的是那架上的鸚鵡哥哥。」香玉和我聽說,都道:「你真會胡鬧瞎扯!且別說那不成詩,便是成詩,我們的筆墨也不該傳到外頭去。」天祐道:「這怕什麼!你難道不聽說過古來閨閣中的筆墨不要傳出去,如今也沒有人知道了,而還有我和香玉才人支撐在後。」說著,只聽見大廳有事兒來請天祐,天祐方去了。可卿公主又嚷著我換出杜律來,又央求我和香玉二人:「出個題目,讓我出一出,出新了來,替我改正。」我笑道:「昨夜的月最好,我正要出一首,竟未出成,你竟作一首來。十四寒的韻,由你隨意愛用哪幾個字就哪個字去,看看你作詩詞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