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晴圓缺 浣溪沙(七十七) 文 / 琉璃帝
朝露曇花瑤宮寒,千里煙波風殘月
好景虛設長如夢,鳳簫聲動暗香去
話一落下,仍坐了竹椅轎,大家圍隨,過了牡丹院,穿入一條夾道,東西兩邊皆是過街門,門樓上裡外都嵌著石頭匾。如今進的是西門,向外的匾上鑿著「寒風」二字,向裡的鑿著「月夜」兩字。
來至堂中,進了向南的正門,李祖母下了轎,梅妹妹候在門外已接出來了。從裡面遊廊過去,便是梅妹妹臥房,廈簷下掛著「桃花塢」的匾,早有幾個人打起西域氈簾,已覺暖氣拂臉。大家一起進入屋裡,李祖母並不歸坐,只問梅妹妹:「聽聞你作畫精湛,畫收藏到哪裡了?」
梅妹妹因笑回:「天氣漸漸入寒,色澤光亮都乾燥不潤,畫兒恐不好看,故此收起來了。」李祖母笑道:「我想年下就要觀賞的,大家也想嘗嘗鮮。你別偷懶兒,快些日子拿出來給我快畫。」一語未了,忽見三姨娘披著羚羊毛絨褂笑嘻嘻的來了,口內說道:「老祖宗今兒也不告訴我一聲,私自就來了,叫我好找!」李祖母見她來了,心中歡喜,道:「我只知道你怕冷,不敢出屋。所以不許人告訴你去。你真是個機靈精明,到底找到了我來。論禮孝敬也不在這之上。」三姨娘笑道:「我哪裡是孝敬的心找了來呢?我因為到了老祖宗那裡,鴉雀無聲的,問丫鬟家奴們,怎不知又不肯叫我找到園裡來。我正疑惑,忽然又來了兩個姑嫂。我心裡才明白了,那姑娘必是閒來沒事或要工期薪資銀子,老祖宗年下的事也多,也許是躲債來了。我趕忙問了那姑嫂,果然不錯。我才就把薪資給了他們去了。這會兒老祖宗的債主兒已回去了,不用再躲著了。已預備下稀爛嫩滑的燉野鴨,請用晚飯去罷,再遲一回就老了就不可口。」
她一行說著,惹得眾人一行笑。三姨娘也不等李祖母說話,便吩咐人抬過轎來。李祖母笑著挽了三姨娘的手,仍上了轎,帶著眾人,說笑出了遊廊東門。一看四面,粉妝銀砌,忽見紫鵑披著裘皮大衣,站在山坡背後靜靜等著,身後一個丫鬟,抱著一瓶秋菊。眾人都笑道:「難怪少了兩個,他卻在這裡等著,也弄秋菊去了!」李祖母喜的忙笑道:「你們瞧瞧,這山坡兒上,配上他這個人物兒,又是這件很好看的衣裳,後頭又是這菊花,像個什麼?」眾人都笑道:「就像老太太屋裡掛的貝勒爺允禧畫的《秋海棠》。」
李祖母搖頭笑道:「那畫裡哪裡有這件賞心悅目的衣裳?人也沒有這樣好。」一語未了,只見紫鵑身後又轉出一個穿猩紅羊毛棉襖的人來。李祖母吃了一驚道:「這女孩兒不是剛剛那女孩兒?」眾人笑道:「我們都在這裡,那是晴雯。」李祖母笑了笑道:「年紀大了,我的眼越發花了。」說話之間,來至跟前,可不是晴雯和紫鵑兩個?晴雯笑向天祐香玉等道:「我方才又到了曹嬸娘的住處,曹嬸娘竟每人送你們一枝秋菊,我已經打發人派送去了。」眾人都笑說:「多謝你費心。」
說話之餘,已出了園門外,來至李祖母房中。吃完夜飯大家又說笑了一回,忽見四姨娘大搖大擺也來了,說:「好大的風,一日忙著手中的活兒也顧不上問候老太太。今日不知老太太是否高興?正該賞月才是。」李祖母笑道:「兒媳聽何人說不高興了!我抽出空閒找了他們姐妹去玩了一會兒。」四姨娘笑道:「昨兒晚上我原打算今日要和我們姨太太一同游賞觀花,擺兩桌酒菜,還邀請老太太賞月的;又見老太太歇息得早,我聽聞天祐說:老太太心裡鬱悶甚得慌。因此如今也不敢前來打擾。早知如此,我應早來探望才是呢。」
李祖母笑道:「這才準備入秋,秋高氣爽,涼風習習的日子心自然也會靜養安然,等入冬之時再破費姨太太不遲。」四姨娘笑道:「假真如此,算我的孝心先放一放了。」可卿公主笑道:「姨娘怎麼健忘了!說好如今現從小買賣賺來的七十兩銀子來,交給我收著,一入寒露我就預備訂幾桌好酒菜。姨娘也不用操心,也不得把這事兒忘記了。」李祖母笑道:「既然這麼說定了,姨太太給她三十五兩銀子先保管,我和她每人各分一半,到寒冬的日子,我擔心心情不好,矇混過去了。姨太太更不用唯操辦酒席的事操心,我和三姨娘倒得實惠呢。」可卿公主將手一拍,笑道:「極好!這和我想的主意一樣。」眾人都笑了。
李祖母笑道:「哎喲!這不丟自己家裡人的臉了,為一餐酒宴說得尖酸刻薄!你不說:姨太太也算是客,在咱們家受這一點委屈,傳出去還讓別人說笑。我們理當請姨太太才是,哪裡有破費姨太太的理?說得不堪入耳的話語呢,還有臉先問要七十兩銀子,真不害臊。」可卿公主笑道:「我就說了我們老祖宗最是有眼光的,拿姨娘試探底子:如果錢夠足的量呢,拿出三十五兩來,就和我分;這會兒估量剩餘的沒多少,換過來拿我做代替,說出這些大方話來。如今我也不和姨娘要銀子了,酒席我幫姨娘出銀子,罰了酒,請老太太吃了這一餐,我另外再打紅包封七十兩銀子孝敬老祖宗,不就成了像個吃飽了沒事找事做,這可好不好?」話未說完,眾人都笑倒在炕上。
李祖母因又談及紫鵑山水間折秋菊,比畫兒上的人還好;又細問她的年庚八字並家內景況。三姨娘詢其意思,大約是要給她求配。三姨娘其實心中因也遂意,只是已許過王家了,只因李祖母還尚未回應,自己也不好擬定,遂半吐半露告訴李祖母道:「可惜了這孩子命苦可憐,她唯一疼愛關心她的父親前些年已病逝。但他從小兒見的世面廣闊,跟隨她父親東南西北都走遍了。他父親對人熱情好善,各處都有生意買賣,帶了自己家眷每一個小鎮小住一年,明年又到另一省府逛半年,所以天下停停走走了有六七餘年呆留在這裡,把她許諾給了王世林的兒子,偏偏不到第二年她父親就辭世了。如今她母親又是癡症。」
可卿公主也不等話說完,便胡亂跺腳的說:「真偏不湊巧!我正要做個媒呢,又已經許了人家!」李祖母笑道:「乖孫女,你要給誰說媒?」可卿公主笑道:「老祖宗別管。心裡看準了,他們兩個準是一對。如今有了人家,說也無益,不如不說罷了。」李祖母也心裡知道可卿公主的意思,聽見已有人家,也就不提了。大家又閒話了一會方散。一宿無話。
次日陽光明麗。早飯過後,李祖母特意又提醒梅氏:「不管風吹雨打,你看看如何畫出一幅水木清華的畫兒;趕到年下,若還不能,也就罷了。第一要緊把昨兒紫鵑和晴雯、秋菊,細膩勾畫一筆別錯快快添上。」梅氏聽了,雖是為難的事,但還是應了。一時眾人都來看她如何畫。梅氏只是出神。四姨娘因笑向眾人道:「讓她自己好好想去,咱們且說會話兒。昨兒老太太只叫做燈謎兒,回到家和惜文香寒睡不著,我就隨意自己編了個兩個《須盡歡》的。她兩個每人也編了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