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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晴圓缺 宮瑣玉(十九) 文 / 琉璃帝

    玉燭滴乾風裡淚,晶簾隔破月中痕

    幽**向嫦娥訴,無奈虛廊夜色昏

    我再次在夢中驚醒,心中惴惴不安,也顧不得夜深。隱隱聽得遠處有轆轆的車聲迤邐而來,心下疑惑,書院地處偏僻,昔日都是文人閒客來慕名遊玩,一向少有車馬往來,怎的這麼夜了還有車聲。

    走出屋外,只見端柔格格走到我面前,垂手肅然而立,輕聲道:「香玉姐姐,這是皇后轉乘的太和鳳輦車,聲音如風鈴清脆。」我默默知曉,太和鳳輦車是奉詔侍寢的皇后前往皇帝寢宮時專坐的車。

    可深不可測接近黎明會有如此急促倉忙的馬蹄踏破泥土聲,雖是皇后懿權之象,但方向指明急奔太醫院。

    凝神聽了一會兒,那車聲卻是越來越近,在靜靜的破曉中能聽到車上珠環玎玲之聲。隱約還有哀怨女子歌唱之聲,歌聲甚是婉轉幽冥,唱的是宮中歷代妃子祈願安康的哀詩「願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願我如後後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我側耳聽了一陣子,方才道:「幽幽哀思,深切洞明,如泣如訴。」想著平日皇后知重之恩,落淚,越哭得悲切。

    在旁一不知名的小太監低聲歎息道:「靡靡之音悠悠傳來,不合宮中規矩,難不成皇后遭遇不測或是鳳體不適?」

    我靜靜屏息佇立,凜凜長風掠過,蕩懷著殘葉的顫動。淡淡對端柔格格說道:「皇后不知鳳體可安好,帶病來書院為了自己兒女前程似錦而昔我往矣,若問天下儒母何以不為足榜,這樣做值否,在宮中無論身為母犧去自我,少見難得,古巷蛩吟,小窗雁語,觸景成悲切。」

    端柔格格無話可說,深知皇后含辛茹苦養育皇子皇女破費心機,現今遲暮之年,紅顏漸老,花容已逝。對任何事物只抱有平淡之心,氣若游絲。

    屋外遊廊一片靜默,偶爾聽見暖壺火爐燒水「撲哧」一聲清脆的爆炭聲響,深山呼嘯凜冽的北風聲和攪著風裡一路漸漸遠去的悲鳴歌唱之聲。她的泣聲那麼傷痛,響在寂靜的夜近天明裡,在後宮綿延無盡的永巷和殿宇間穿梭。

    這是我親身聽到鳳輦車的聲音,那聲音宛轉悠揚,不絕如縷。我不知道這車聲一路而去會牢牢牽掛住多少宮中女人的耳朵和目光,這小小的車上會承載多少女人的期盼、失落、眼淚和悲痛。唯獨朝盼宮中的此晚,每一個妃子靜靜站在庭院裡等到月上中天,為的不是等候這鳳輦車能夠停在宮門前載上自己前往皇帝的寢宮,而是傷心落淚一個輔以天下太平安詳社稷的女子。

    幼時與兩小無猜夜夜伴讀,在書中常夢到有朝一日能隨鳳鸞進宮。可惜不久從天上的霞城乘車動身,回到了崑崙山的玄圃仙境。人生離合,就如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漸漸消逝在美妙的無法接近夢裡。

    自見到稀奇的鳳輦車,可失去了原有的親切,作為凋零卑微默默煎熬幾十年的女人,好似浮雲輕煙聚散不定,虛無縹緲,卻似薄霧細雨難以看清。

    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融進為自己說抱歉的一生,當塵埃陰霾已經消散,明星高懸;溪光山色還是多麼美麗。

    但不知我往後會否像皇后,憑借美若天仙爭權奪勢,只是美貌,在這後宮之中已是不稀罕。可我不甘心沉落於一輩子入學陪侍。也許每日會有新的艷麗面容替代老去的紅顏,豐滿的韻味,高挑細弱的身姿,為了得到皇上寵幸付出的手段比比皆是,可是沒有貫魚成寵就如那無情的玩偶,盡然得到嬌身寵幸的妃嬪也不能高枕無憂,面對虛榮地位,以及權勢,不顧愛情的摧毀,想在心裡,驚於一身。

    馬蹄呼嘯聲漸遠,已是天明。

    我一夜未睡好,腦中疼痛難言,本想回屋內好生歇著,可昨日答應格格公主說好要繼而講課,只好忍著頭痛前去。

    簡易洗漱打扮,隨之匆忙走出屋內。方才走出曉霞軒院門,凝望蒼穹竟然回那麼淒涼,一聲一聲喜鵲鳥的悲鳴,斜斜地掠天而去。一片黯然浮於眼眸,淒涼秋瑟的雨滴映入眼簾。如煙如霧,無聲地飄灑在那空地上的瓦礫堆裡、枯枝敗葉上,淋濕了地,淋濕了房,淋濕了樹。

    我意識到一場大雨隨之而來,毫無準備。桃紅正巧路過,扣了安道:「香玉才人,奴婢正過路到此,早知料到會傾盆大雨,正好手上多了一把竹傘,若不嫌棄,就拿去使喚。」

    我伸手接過,見是一把陳舊的破洞的竹油傘,雖破舊不堪,但還算輕巧油亮,也不怕大雨打爛。遂微笑說:「桃紅,看不出你真細心。」

    她順手脫下,然又往我身上披了一件金雕毛球絨毛大衣,笑著說道:「雨天微涼,要隨身多帶一件以便防寒,凍著了奴婢心裡慎得慌。」

    我樂滋道:「偏孑然一身,何不也搬出棉被?」

    桃紅笑容微紅,靦腆強硬說道:「香玉才人說話出其不意,小巧玲瓏嘴舌盡有時不討人歡喜,說話直傷人心,只要不厭倦奴婢的話言,心滿意足。」

    我笑了笑,說道:「就會當面取笑,儘是胡話,還不害臊?」

    桃紅笑歎道:「話說如此,假若相識時日不長,私下也不敢胡來,宮中規矩你又是不知,私下相授,互惠互利,那也是招惹罪名。不過規矩在你我眼中算不上邊,你在書院過得安好那才是小的要做的。」

    我樂呵一笑:「這天還好,犯不著披上大衣,你先拿回去,等需要之時再拿也不遲。」說盡轉身朝著女子書院直奔而去。

    剛撐上竹油傘不久,又是一陣風,墨雲滾似地遮黑了半邊天。地上的熱氣跟涼風攙合起來,夾雜著腥臊的乾土,似涼又熱;南邊的半個天響晴白日,北邊的半個天烏雲如墨,彷彿有什麼大難來臨,一切都驚慌失措。院內的宮女太監行路的加緊往前奔。又一陣風。風過去,石路上的馬,守衛,行人,彷彿都被風捲走了,全不見了,只剩下柳枝隨著風狂舞。

    冒著狂風大雨,只能閉著雙眼向前奔跑,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遠去,從始至終只一個身影。

    竹油傘被風吹得咯吱咯吱作響。大風刮落樹上的黃葉,掀起地上的落葉。在漫天舞動著的枯黃落葉中,轟轟雷聲由遠及近,滿天烏雲黑沉沉欲催亂,天色迅速黯淡。

    無法看清前面的路,只知道路面凍得有些滑,走起來須加意小心。

    全身濕透的我被暴雨辟里啪啦砸落在身上,感覺視線被雨模糊不清,隔著黑雲翻墨,約莫走了幾個時辰就要進入女子書院。

    尚未進院內,一個熟悉的身影若隱若現,因是雨天,彼此根本看不清楚對方的顏面,卻能感覺到他傷痛悲苦的視線,默默凝視著對方。昏暗天色中,淡色的紫,透亮的青衫,在一片陰暗中只有臉色是讓人心碎的蒼白。

    還未認清對方,二話不說上前擁抱住我。猛然一失手,把傘扔掉到千里之外,我雙眼失色凝視著被風雨吹亂木蘭香衣,髮髻繚亂。在地上搖擺不定。

    「香玉,皇額娘病重,太醫說已難以救治。」

    聽著呼吸,才慢慢知道抱著我的是弘歷。我的身子雖已冷透,心裡卻漸漸泛起暖意。

    一聲嗚咽的悲痛,頂著一片心酸,我忍住眼淚聽那雨水哭泣的音。任雨飄灑肩頭,任淚縱橫面容只是不想讓弘歷太難過,緊緊相擁以為這樣可以擺脫的憂傷,但卻是絲絲淒涼絕望和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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