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晴圓缺 胭脂淚(六) 文 / 琉璃帝
朝罷誰攜兩袖煙?琴邊衾裡總無緣
曉籌不用雞人報,五夜無煩侍女添
雍正八年二月十二日大清早,宮中的大隊人馬,執禮大臣,內監宮女浩浩蕩蕩執著儀仗來迎接我入宮。雖說只是才人進宮,排場仍是極盡鋪張,更何況是一個門中抬出了身上散發異香的小主,幾十條街道的官民都湧過來看熱鬧。
紗帳纏綿的梳妝台前,一方葵形銅鏡襯映出人兒的倒影,鏡中人兒妍麗無比,娥眉輕掃,不施粉黛。淡紅的臉頰洩露了幾分俏皮。將長髮輕挽,綴上淡紫色步搖,配上身上這件淺紫色連衫裙,金釵之年便擁有傾國傾城之貌。我雙眸含笑,執起一盒胭脂,輕點朱唇,淡然抿唇,霎那間,日暈也謝了光環。
「小主,你今日美若天仙,笑靨醉人真美麗,秋波流動蘊情意。」
我一言難盡,假意嗔道:「即不化妝打扮也不過如此,無須多贊。」
稍過片刻,引過一位宮女服色的年長女子,長的十分秀雅,眉目間一團和氣。我知道是宮置夫人,便微微福一福身,叫了聲:「姑姑。」
她一愣,想是沒想到我會這樣以禮待她。急忙跪下向我請安,口中說著:「奴婢長秋,參見才人小主。」我朝的規矩,皇后貼身傳旨身份特殊,在教導小主宮中禮儀期間是不用向宮嬪小主叩頭行大禮的,所以初次見面也只是請了跪安。
我疑惑一事便請教長秋,笑著說道:「姑姑,我尚有一事心存疑慮,不知才人所謂和稱呼?」
宮置夫人想必常在皇后身邊伺候,掌管後宮節儀之事,對妃嬪稱職過目不忘。
「奴婢回小主的話,才人是在宮中做公主郡主的伴讀。」長秋深思熟慮說道。
話完,我記憶猶新到那日在宮中餘音繞樑,三日不絕。
吉日已到,家父早已準備了錢財禮物送與宣旨內監。
快要出門之前,雪芹陪在我身邊,深情寒暄道:「辭別之話你我放在心裡就好,在宮中不如家中,凡事多個心眼,若有心煩意亂,千萬別放在心上,排憂解難看開就無事可煩。若你念著我,心裡想著,寫家書也便可。悵然難捨說多也是無盡的淚水,今日是你入宮之喜,我只願你一路保重。」
我無語凝咽道:「天祐,我離開你之時,是否還可稱你一聲「相公」,如入宮之後再無相見之日,你還會心裡念著我,還像幼時那樣呵護著我嗎?」
雪芹一臉苦澀,念情傷神說道:「有緣自會相見,一定會再見,玉兒,你放心,就算天塌下來,我也會把你風風光光娶進家門,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不要走之前再哭啼,眼紅就不好看了。」
我揮淚而去,停止了哭泣,微微笑著說:「嗯,玉兒長大了,不會再如孩童般哭鬧,我相信你會把我明媒正娶。」
人獨處幽居的時候,總是任意記憶的車輪碾過思想的驛道,不斷的撿拾過去。而現在已深有體會我離不開雪芹。
我行過冊封禮,就開始在曹國府內別院而居。雖然仍住在自家府邸,但我居住的玉春軒卻單獨而立,外邊是宮中派來的侍衛守衛,裡邊則是內監、宮女服侍,閒雜男子一概禁止入內。只有長秋姑姑陪著我學習禮儀,等候著今日進宮的日子到來。
冊封後規矩嚴謹,除了要帶去宮中的近身侍婢可以貼身服侍,連自家人與我見面都要隔著簾子跪在門外的軟墊上說話。外祖母和家父家母還可一日見一次,但也要依照禮數向我請安。
宮中朝綱禮節必然講究,聽聞天祐有一日親口說起家世,叔父曹顒被康熙帝於四十九年指婚與十六公主馬橋,成為額駙。如今此府邸便是赫赫有名的公主府。之所以家母馬氏和外祖母能來去自如托的是皇恩浩蕩。
而我初次入宮的位份等次雖不高,但與我同日進宮這次入選的小主共有十二位,分三批進宮。
進宮後也可以彼此照應,不至於長日寂寞,可惜未能與他人相識相知,只好只身前往。
只怕往後再與天祐相見之時,看著跪在簾子外邊向我請安,口中恭謹唸唸玉貴妃吉祥,俯著軀體與我說話,只叫我不忍卒睹,心中不是滋味。
長秋一直在皇后後身邊當差,性子謙恭直爽,侍侯得極為周全。甚少提及宮闈內事,明智保身才是安身立命之理,短時朝夕相處間雖是只有隻字片語,我對宮中的情況也明白了大概。
傳聞孝敬憲皇后為人溫和恭敬,在藩邸和宮廷生活近四十年,雖經歷宮廷鬥爭,但得善終,實屬不易也。與皇上舉案齊眉,非常恩愛,在後宮也甚得人心。誰料近段時日鳳體不適,常日閉關在圓明園與世事不聞不問。
我與雪芹從幼時日漸篤定,日日形影不離。此時一瞬間離開之後不知如何再有勇氣面對一切,但是福躲不過,也只能自當作癡夢一場。
過後我隨長秋和其餘宮女的陪同下輕姍漫步離開了閨房,天祐不敢目送,只好一個人獨自回房大聲痛哭,我流淚滿面強忍哭出聲。
這一分別,我從此便生活在深宮之中,想見一面也是十分不易了。
外祖母和家父家母早已等候在大門外,止著淚心裡痛惜看著我一步步艱難走出了家門,柳蕙蘭極力克制自己的哭泣,扶著三姨娘的手垂淚。李香玉心知有愧於我,痛哭抱著我說:「紅玉兒,我知錯了,不應為了一絲私慾破壞了你和雪芹的感情,若能重來,我還能和你成為好姐妹嗎?」
我心酸不已,含淚抱著李香玉勸道:「妹妹,這不是你的錯,人各有命,此去是在宮中,不會受多大的委屈。你幫我照顧好雪芹,還有外祖母和家父家母,姨娘。我由心感激。你好好珍重。」
我凝望著外祖母,臉上多了好些寥落傷懷之色,鬢角也添了些許蒼白。她用絹子連連拭著臉上斷續的淚水,只是淚水如蜿蜒的溪水滾落下來,怎麼也拭不淨。
柳蕙蘭心裡鬧著慌,眼看不下去。感動上前抱住了我,依舊啜泣不已。
我勉強笑了笑,說:「好了,沒事。既然我能入宮也是件好事,家裡就不用再背負太多的傷感勞累,說不準還能為家裡加封進爵。你倆就不再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了,即使沒有我,生活還應照常繼續下去。」
柳蕙蘭擦乾了淚水,憂慮說道:「宮門深似海,凡事多留心,心疼愛惜自己,處處留意,盡量少說話多做事,勿與人爭執起事端,尤其是孝聖憲皇后,舉止賢淑端莊才能保全自己。」
我默默點了點頭,神采飛揚說道:「多謝妹妹的提點,我會時刻記在心中。你也要好好照料自己啊。」
「小主,啟程時間到了,馬車伕候著呢,是否上轎?」長秋語氣溫和問道。
我回望曾經熟悉的面孔,依依不捨由冬兒春兒的撐扶下踏上了馬車,進了車轎內。
我含著淚告別了爹娘兄妹,乘轎進宮。當我坐在轎中,耳邊花炮鼓樂聲大作,依稀還能聽見與雪芹和家中姐妹們隱約的哭泣聲。
有太多的不捨,也有太多的期望,人生匆匆,曉看事物萬千。這一日的天氣甚好,優越於我選秀那日,藍於碧透,萬里無雲。春日上午的陽光帶著揮之不去的柳煙花霧。和煦宜人,百花紛紛綻放。心情漸漸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