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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間祝 文 / 草木多多

    冶硯樓,依舊是冶硯樓。()很深!

    大、敞、通、深!透亮、清雅、精緻!跨進寬闊的門——

    怔住——

    人很多!

    出乎意料的多!

    如此多人匯聚在此,竟然能這麼安靜?

    入門前,只聽得有些寒暄的聲音隱隱傳來,伴在樂聲中,十分不明顯,但在我踏入的一刻,卻突然更靜!

    靜得只有樂聲,在漫揚——

    滿座高朋,無一人語。透過紅紗,放眼望去——

    紅蔓高掛!喜字張貼,盡頭,高出兩尺的平台上,或坐或立明黃紗衣的十幾位女子,身形婀娜,體態風流,無論是端坐撫琴,還是立著吹蕭,又或是輕舞腕臂擊打罄盤……都是優美雅致——

    是她們在合奏?

    在窗外的光亮中,窗前輕紗在起伏,將她們的身姿掩在似透非透的紗中——

    竟是半真半假,像在遙遠的仙閣間,似在天上浮雲月宮中——

    成為我入眼望去的背景圖。

    在那背景中,我的眼定在一個點上——

    紅色的點上!

    即使已看到高朋滿座,即使在我與那個點之間有眾多的其他人,我依然只能將眼定在他一人身上,無法移開——

    遠遠的,看不清他的臉,但他一襲紅衣,將我的視線完全奪去,他的眼神,從深深的那頭傳來——

    似乎在我進來之前就一直在凝望著門前,等著我的到來——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變集,看他看得不分明,卻知道我們在彼此微笑——

    腳步又起,向他而去,起步的一刻,頭上漫下花瓣無數——

    有女子在我身旁撇下花雨——

    不是幻術,不是錯覺,是真真實實的花瓣,被一些女子從竹藍中一捧捧揚起——

    隨著我動,花雨也動——

    向前——

    沿著紅氈向前——

    他就在那頭等著我!

    自已從來沒有走得這樣典雅,隨著曲樂,將搖曳的長擺拖在花路中——

    心,靜靜他笑,一步一步走去——

    他,也在動,一步一步而來——

    我和他之間,只有二十多丈,如此近卻又如此遙遠——

    這段距離,是我們跨越了千年的距離!

    這段距離,是我們穿越了時空的距離!這段距離,是我們歷經過生死的距離!當我的手,被他的手在紅氈上接住時,這段距離,也將會被我們在這一生永遠地終止——

    我們,將並肩而行,再無隔離!我只能看到他,只能感覺到他——

    看到他如雲而來——

    在紅衣映襯下依然可傾倒天下的容顏上,是只凝望著我的眸,是只為我而綻放的笑——

    我們彼此靠近,週身似乎又穿過了春夏秋冬、歷過了雨雪風霜,旁人不再在我們眼中,我們只看得到對方——

    花雨中,他的一隻手伸來——

    我,將自己早已準備好的一隻手遞去——

    像從前的每一次那樣,將信任交給他,這一次,也是將自己的未來變給他——

    他的手如此清涼而又溫暖,包裹了我,將我引至他身前,隨著我的移近而轉身繼使向前——

    我們,已肩並肩,共同走餘下來的紅氈道路——

    錦瑟路,繁化簇,有良人相伴,哪怕是直到世界的盡頭!心中既是安定,又有飄忽——

    飄忽只因除了他,無法多看週遭的一切,其他人似乎都是夢中的浮影在身旁,直到在喜婆的恭唱聲中,我們行三叩之禮——

    一拜天地——

    (天地要拜的,沒有日月靈氣,怎麼有玉石成形?又怎會有紫蘿草幻化成人?更不會有我與他的今生。)

    二拜高堂——

    (雖無高堂在座,虛空雙位,但我那個時空中人間的父母,你們的莘莘在這裡對你們遙遙一拜)

    夫妻交拜——

    他與我,面對面,深深凝望,深深拜下——

    拜得深深——

    這一拜,成就了我們這世的奇緣,這一拜,我就是他的妻,他就是我的夫!所有的滋昧全在這一拜中,將頭低俯,眼中有濕意——

    「禮成!」喜婆高呼一聲,我與他,已是今世的夫妻,再不能變!我的郎,我的夫,他眸中的星光在喜婆的呼聲中閃亮,向我又靠近,一隻手將我頭上的輕紗揭起,另一隻手攬上我的腰——

    「紅塵——」他的眼裡映著我,那雙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眸中,是他心底的潮水在湧上,澎湃激盪——

    「大哥——」一切終成現實,我與你已是夫妻!

    「我們,不分離!」「我們,不分離!」

    同一刻,我與他用心許下諾言!聽到了彼此心中的話!

    「好!好!好!一對壁人終成雙!雜家今日要痛飲個一醉方休,恭祝高人與姑娘白頭攜老,永結同心——」

    這亮堂的嗓門似驚雷,在此時劈來——

    也將我從只有兩個人的世界中劈醒。才又想起,週遭還有很多人!很多熟悉的人!而他們,都來了,是誰通知的他們?不會是我的無艷大哥,莫非是他們自己來的?看著最顯眼的那個,也是嗓門最高的那個——

    他的銅鈴大眼閃閃發光,正盯著我高舉手中大碗,呲牙咧嘴著,鋼針一般的鬍子炸開——

    他碗中的定然是酒。

    這才仔細打量這整個冶硯樓中——

    深而透的空間中,在今日憑添了十數張桌子,在紅氈兩旁列開排著,由內到外順沿著排開——

    桌上已有席,席上酒已開壇,香氣四滿,而席旁已有人——

    在感官回來的一刻,便聞到了酒香濃濃,也看到了所有的人。他們都在盯著我,還有我身邊的人。

    「拿酒來——」

    我伸出自己的一隻手——

    一杯酒遞到我手中,是清風拿來的。

    「諸位——」雙手將酒端平,環視所有人——

    「請受紅塵一拜,這一拜要感謝諸位千里迢迢來此參加紅塵的喜宴。」

    然後將身子向前躬下——

    他們是我在這個世界的朋友,沒有他們,也無我在這個世界的精彩——

    再抬起身子後,手中酒不灑,而座中人全數盯著我,神情各異。

    「紅塵妹子,你這大喜的日子卻沒有通知我等,讓雜家和兄弟們厚著臉皮來這般世外仙苑中的所在叨擾,主動上門討喜酒喝,咱弟兄們到這時臉上還臊得很。」像小山一般的他又開口了,眼中的促狹一閃而過。

    我笑,將手中杯執高端到唇前——

    「樓山大哥,你叫紅塵一聲妹子,紅塵便也當你是哥哥了,妹子這一杯,敬你也是敬大家,向你們賠罪,請大家諒解紅塵沒有全數通知的怠慢——」

    仰頭——

    將酒灌入——

    好烈的酒!

    又辛又辣,胸腔中立刻騰起火熱!激起一團豪情!

    「好,爽快!」

    他哈哈大笑,聲震房宇!而他是樓山,是那個黑雲山寨的二當家!

    「兄弟們,紅塵不怪咱兄弟們的叨擾,咱們今兒個喝他個痛快,不為別的,只為咱這個寶貝妹子與高人喜傳連理!」他牙一咧,將一碗酒「咕嘟咕嘟」灌下——

    今日,他們四兄弟全到了,包括在紅臉江懷身邊的一位婦人,懷中還抱著一位週歲左右的幼兒。

    那可是一直未曾謀面的大當家夫人?孩兒可是他們的骨肉?

    可見在戰亂中,江懷身赴戰揚時心中有多少牽掛,那時,他的娘子應是剛剛生產不久。

    雨過天晴了,一切都已過去——

    微微上前,走到那張桌前,傾壺斟酒,邊斟邊放開嗓音說——

    「大家今日權且開懷暢飲,楓樓竹苑不講那世俗規矩,沒有位置尊卑、身份高低的講究,紅塵在這裡要向大家一一敬酒,不分先後,按桌位來論,請大家不要介意——」

    「好!好一個不講那世俗規矩!」江懷在我走近時便已站起,此時笑看我,「從初見時便知姑娘不是世俗那些女兒家,江某在此敬姑娘一杯,願姑娘與逍遙王永世同心,恩愛永遠——」

    逍遙王?

    回頭看我的新郎一眼——

    他的眼仍然只是盯著我——

    剛剛揭我紅紗時,他便不顧眾人目光,一手緊攬我腰間,鼻尖對鼻尖,只有寸餘遠,而現在的他,還是不顧旁人的存在——

    他,在我出現在他視線的一刻,便沒有將眼神移開過分毫!而他是逍遙王?

    身為一國之王的王舅,被封王是情理中事,他身在朝廷外,如果不是連番動亂,他是閒手不理朝中事,有王爺之名,卻是逍遙之身。而他擔當這個封號是最合適不過——

    逍遙門唯一的傳人,不是逍遙,勝似逍遙!再回頭——

    開始了我喜宴中的敬酒——

    黑雲山寨四兄弟,不,應該稱他們為將軍。他們現在在綠林中的身份已暴露,不再適合回歸山寨重操舊業,已被朝廷御封,是智泱國的武將,目前掌握著國家的兵權。

    在我走到玉無雙身邊時,樓山在一旁又突然歎氣——

    「妹子啊,你這樣早就成為人家的娘子了,雖說雜家心理早有準備,還是難受,這難受勁,就像雜家的親妹子要嫁人了——」

    他的眼裡在此時竟然水汪汪的,讓我一時搞不清楚這個精明又奸猾的粗人眼裡的水氣是真是假?

    「哎,算了,嫁給高人雜家心理還算能承受,他確實比咱三弟來得出色,姑娘有眼光——」

    怔了怔——

    始終不說話的玉無雙此時臉別了開去,我停了停,不知是否應該向他繼續敬酒?

    「三弟,紅塵妹子敬你酒呢,你別想了,今天人家就是別人的媳婦了,你再想也晚了。」我幾乎噎住。他這麼說,讓別人聽了什麼感覺?不是在給他三弟弄尷尬?

    瞧瞧其他人,眼晴都望著這裡,但個個面上沒有什麼反應,他們難道不奇怪?倒顯得鎮定功夫一流。

    玉無雙轉過臉來,微微蹙眉,雙手一端——

    「玉某敬姑娘一杯,祝姑娘與梅公子百年好合——」他將手中酒一仰而盡。

    與樓山一樣,他用的是碗。「謝!」

    我酒量不大,除第一杯一飲而盡外,其餘的都是淺飲幾口。沒有人對此提出異意,除了樂聲,除了與我面對面碰杯的人,其他人不發任何聲音。

    「姑娘,玉某還要謝謝姑娘當初贈玉某的那幾句話。」玉無雙在飲下杯中酒後,雙眼注視著我。我說過什麼?

    「當初姑娘曾謬讚在下是武君子,承蒙高看,玉某為不負盛讚,投效朝廷才有了今日,玉某要謝謝姑娘——」他又自己斟了一碗酒,一口灌下——

    當酒滴順著他傲然的下巴墜下時,我彷彿看到了他眼裡閃過的一抹暗色——

    凝視他,淡淡笑——

    「真君子無論出身如何,都會是君子,正如曠谷幽蘭,雖開在無人問知的地方,卻無法掩去它的蘭質慧質君子香。」他的神情同樣怔了怔,然後點頭——

    「姑娘所言極是,敬姑娘!

    他又倒了一碗,這一次,是緩緩飲下——

    「玉兄是真君子,紅塵飲盡這一杯。」我又一次一乾而盡。「姑娘酒量淺,少飲一些——」一旁有人對我耳語。

    是清風?

    她一直跟在我的身側,這時為我續上杯,看了看她,這個女子沉穩婉約,心思細密,她的未來在哪裡?

    「清風——」我看著她笑。

    「姑娘?」她有些疑惑。「代我向玉兄敬一杯。」輕輕打了個酒嗝,我不勝酒力的模樣。身子未歪就被一雙手臂攬住,攬進一個懷裡——

    抬眼看,是我的新郎——

    今日的他,為何還是如此美得極至?

    一直以為白衣讓人飄逸出塵,現在才知這句話放在他身上時,要顛倒過來講!不是白衣讓他更美,而是他讓白衣更有逸味!

    今日,紅衣的他沒有絲毫的遜色,他是玉,玉被紅紗輕籠的朦朧美幻讓人更加暇想——

    發現自己臉紅了起來——

    從來都是他影響週遭的景物,從來都是他讓週遭因他的存在而更添亮色,衣妝也是!

    他,讓這身紅衣更加喜意濃濃,又有清雅出塵!紅色的清雅!無與倫比的紅色清雅!

    「姑娘有些醉意,玉公子,清風代姑娘敬公子一杯。」清風的聲音傳來,又將我從二人世界中拉回——

    我並沒有太大的酒意,而清風與玉無雙對視著——

    一對才子佳人的視覺享受,讓我微微笑,腰間的手緊了緊,再看環著我的人——

    「大哥,你可明白紅塵的用意?」我心裡問。「大哥明白——」他的眼回答我。

    更笑,我的大哥明白我,原本應該由我與他敬的酒,我讓清風敬。腳下移步,走向這一桌的另一位男子——

    「四海兄弟,紅塵敬你!」

    這個少年已經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他臉上的疤雖未磨平,但經我的無艷大哥精心醫過,突出的讓人觸目驚心的肉團已被割去,整體上,雖不復當初的容顏,但他的愛人不嫌,已足夠。

    最重要的是,那是為國家為百姓所負的傷痕,是英勇的象徵,只有榮耀!小雀此時正隨在他身邊——

    「紅塵姑娘,你不善飲酒——」他有些遲疑地看著我。

    我盯著他,「今日不同往常,接下來紅塵淺嘗輒止,你們不需見怪就是——」

    此時伴在我身邊的人,突然取走我的手中杯,他要替我代勞?

    「大哥,紅塵還好,讓紅塵自己來——」我笑語,也許真是酒意讓我眼中的他如此引人暇思——

    他也笑,將酒杯還於我——

    游四海一旁鄭重地端起自己碗中的酒,「姑娘,游四海要謝你,還要謝謝梅公子,謝你二人將小雀一直照料得這樣好,既幫助她找回失散多年的父親,又幫助他老人家醫好了多年的癡症——」

    他的眼裡是誠懇,將我與紅衣的他都看過一遍,又將目光移回我身上——

    「紅塵姑娘,在下更要謝你,如果沒有你,也沒有我游四海的今天,不是姑娘當日幾言,四海也許還活在自責與失敗的痛苦中,只有逃避,只有自棄,不會重新振作,也不會明白世上還有小華這樣的好女子——」

    他說到此將小雀攬在了懷中——

    我看著小雀的臉羞紅。

    她與游四誨在戰亂稍平時就已有聯絡,在我回來前二人就已重逢,這一次這四兄弟知道我的喜日,應該是從小雀口裡得來的消息。

    「不需謝我,是小雀對你真心實意,不做那以貌取人的事——」這個女孩更加成熟了,今日沒有到東風小樓陪我梳妝,原來是守著她的心上人。

    她也在用自己的行動來證明自己不是那嫌棄醜陋的人,是要讓她的心上人明白她的不離不棄。

    她出嫁的日子也不遠了——

    「不,姑娘,四海更要謝謝你,四海在前線的事一直替四海瞞著,如果不是姑娘的良苦用心,小雀會受更多煎熬——」這個男兒的眼裡是專注,專注地盯著我。

    再看小雀,她的眼也同樣盯著我,眼裡甚至有淚意在閃?

    當日她的愛郎遠赴戰場,書信難通,本就要承受相思的壓力,如果我冒然將游四海失蹤的消息告知,她可會形容憔悴,日日憂心?

    笑意加深,逗弄他們——

    「四海,你可是很快也得像小雀一樣叫我姐姐了,還姑娘姑娘地叫?倒是想問問你,打算何時將我的妹子娶過門?」游四海紅了臉,小雀也紅了臉——

    「姑娘說是幾時就幾時,他們全聽姑娘的。」一旁有人笑著應答,是那位空空上人。

    這些日子的調養下,他的臉豐潤許多,而他在最近幾個月並不在山莊內,是近日才又趕回參加婚典的。

    「他們哪能聽我的,應當聽您老人家的,您是他們的爹——」我向這位老人敬酒。

    如果不是遇上那個人,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江湖高手也不至於會失手,是那個人太強,凡人難比。

    「哪裡,哪裡,老夫近日在外做些生意,到時有了家業,再將雀兒風風光光地嫁了,才不至於讓她受委屈。」他拈著頦下鬍鬚笑瞇瞇。

    我看著這位老人,說實話,這個老人帶著些玩世不恭,是個有趣的老人,不是那種老頑固。他在外面會是重操舊業嗎?這個問題不是在大庭廣眾下要問的,我避過不談——

    他不想依靠楓樓竹苑來將女兒嫁出,要盡一個父親的責任,為女兒親手積攢嫁妝,我不能說什麼,那是他為人父的心意與尊嚴——

    幾句寒暄,轉到第二桌——

    我的新郎一直緊緊伴在我身旁,不多言,只用凝視的眼緊緊隨著我,飄然立在我身邊——

    看著這一桌上的人——

    首先注意到的是一個陌生的面孔——她是誰?

    我幾乎要閃了眼睛。

    天下竟還有這般麗色動人的女子?比清風四個不差分毫,卻更有風韻,是成熟的味道!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邪氣,不是那種邪惡的邪氣,而是一種壞壞的味道——

    「紅塵,給你介紹,她,容顏夕——」雲藍衣此時靜靜地笑著,給我介紹他身邊的女子。喔?

    她是同雲藍衣一起來的?

    「她是我娘——」

    手中酒幾乎濺灑出來,這個女人是雲藍衣的娘?如此年輕?而雲藍衣剛剛竟然直呼他娘的名字?

    「小姑娘,打你一進來我就瞅著你了,只是你那對眼珠子只顧著瞧你夫婿,沒理過咱家一分——」

    甜美嬌嗲的聲音是從那張粉色的唇中發出的?就像嬌懶的小貓在輕叫,又像指尖輕觸過玫瑰花瓣時,花瓣發出的歎息——

    只是我們聽不到那種歎息罷了,但她的聲音入人骨髓,酥人魂魄,實在是讓人有點領受不往,腿腳也要軟了——

    我鎮了鎮心神,笑擴大,回應這個應該稱為伯母的人,「新娘的眼裡只有新郎,應該是讓您開心的一件事。」

    她有些訝異,秀眉一挑,「喔?此話怎麼講?」

    所有人的都在看著我,聽我怎麼樣回答。我將眼轉向身旁的他——

    「新娘的眼中只有新郎,至少代表您參加的這個婚典是一樁美滿姻緣,是一樁值得祝福的姻緣——」何況不只是我眼中只有他,他的眼中也只有我。

    我的夫,你的眸裡因我這句話而又起亮色,亮得灼人,你可知我有多喜歡看你的這種眼神?

    靜默——

    所有人都在沉默——

    在我與新郎的對視中,時間似乎又移過片刻——

    「有趣有趣,你倒是個大膽又直言不諱的女娃兒,可惜——」那個當娘的這時又是笑又是歎息。

    只得將眼又轉過她,她的神情中有不明顯的一絲狡黠與邪氣。

    「藍衣啊,你何時給娘也找個有趣的女娃兒來陪娘玩玩?看看你的朋友,明年娃娃就要生出來了,你卻還沒個著落,讓娘傷心啊——」說著,她的眉峰輕蹙,神情楚楚動人,真是我見猶憐。沒有想到,楚天極地宮的女主人竟是這樣一個耍寶的女人,看了看立在附近的明月。

    「夫人要等雲三哥自己來找,倒不如先替他看看哪家女兒能與令郎相配?」我口中說著,眼又意味深長地盯了明月一眼——

    這位夫人玲瓏心思,眼中一閃,也看向了明月——

    明月立得不遠,一身清麗,皎潔的容顏上是沒有心機的明眸——

    「得不差,藍兒,你再不動作,莫怪為娘的要趕鴨子上架來硬的了!」這夫人的眼在明月身上轉了幾轉,衝著我眨眨眼——

    「娘——」雲藍衣有些尷尬。

    真不知這樣一個女子怎麼會教出個如荷一般秀雅的男兒來?

    「雲三哥,宴罷要與夫人多住幾日,紅塵還想再聽聽那曲『天下人間』。」

    我將酒為他斟滿差開話題,並希望他能多留幾日——

    少了一個樹影,《天上人間》的曲子是否還會成音?而今日的他應該稱我嫂嫂才是,但我們竟然都沒有這樣的排輩份,他仍叫我紅塵,我仍叫他雲三哥。

    待他接過我手中的酒,看著我,「好,藍衣答應紅塵多住幾日。」他又看向我身旁的無艷大哥,眼神中多了些波瀾,「紅塵,梅兄與我等相交多年,卻原來在疤容下有這等姿容——」

    「不錯,三弟說得不錯,無艷賢弟,你竟然瞞騙我等有數年之久——」

    一旁又有人開口了。說話的這位眼裡依然是興味十足的光芒,一隻手捋著自己心愛的小鬍子,而他身邊的冷夫人,只是典雅地笑,肚子卻很可觀。

    看起來胎兒有七八個月了,怪不得此後的事件中沒再見過這位閣主,應該是天天圍著他的娘子轉——

    我的夫,在一旁只是輕笑,沒有回答,一雙眼還是望著我——

    「秋蟬,這件事待他二人洞房花燭夜後再來算。」冷婉月容沉靜溫婉地笑,「紅塵,今日就該叫你弟妹了,我夫婦要在這裡多叨擾幾日——」

    我笑看她的腹部,回答,「嫂嫂想住多久便住多大,哪怕是住到小侄兒出世,紅塵只會開心——」

    「哪裡的話,我的娘子是要回摘星閣生孩兒的,我們只住幾日,怕住久了,要被人趕出去——」

    冷秋蟬一隻手托上他娘子的圓腹,眼則別有意味地膘了我身邊人一眼,繼續說——

    「娘子,這裡哪有咱自己的家來得舒適?某人現在眼裡只盯著他的新婚夫人,嫌咱們礙眼的很,咱們豈能自討沒趣,長住不走?」

    穆是國姓?

    此時瞇瞇突然湊到我耳前低語,「姐姐,他的身份不宜暴露,不過,瞇瞇可以告訴姐姐,他是臨國的君主。」

    話入耳,眼再打量這個男子——

    衝他雙手抱拳,「失敬,請容紅塵敬閣下一杯,以謝謝閣下當日提兵之義——」

    原來他是兔絲國的國君!將他面前酒杯取過,注滿——他的身份是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以他滿身的貴氣,原以為就算與王室有關,也可能是個王爺之類的,原來是一國之主,雖有些訝異,卻並不驚怔,微笑著看他——

    他是國君,今日深入智泱國境內,自是不能隨便暴露身份了,如果他在這個國家出了意外,也是一樁麻煩,不利於兩國之間的交好。

    而那日他親臨戰場,是在御架親征,可見他出兵時,有多看重那場戰役,不,是看重他身邊的瞇瞇。

    此時他接過我敬去的酒,眼裡閃過詫色,「早聞落姑娘非同一般,今日一見,果然不同,這位莊主也仿似天人下界,在下以貴國之禮恭祝二位琴瑟合鳴,恩愛永遠——」

    他這番話說的是流利的智泱國話,而且很長,一氣呵成。從剛剛的簡潔到現在的長言,倒真是讓我意外了。

    至於他眼中的詫色,是因為我聽聞他身份後的鎮定嗎?

    我拿起自己的酒,「紅塵也祝願責國與本國能永久交好,兩國子民安泰祥和,再不起戰事——」

    他的國家只比智泱國略小,而那日親見他們國家的兵威,如果兩國永保太平將是國家的幸,這個關鍵就在瞇瞇了——

    我看一眼瞇瞇,小小年紀的她,那次失蹤經歷過什麼?怎麼會與這個君主扯上了關係?

    我的話落,這個國君的眼裡又閃過詫色,怔了怔,突然笑——

    他是個嚴肅的人,笑也笑得只是扯出一線弧度,「貴國有這許多英豪在,沒有任何國家敢隨意再動貴國分毫了。」

    他的話中之意我明瞭,他剛剛已估量過這裡面的人,相信他參與了之前的戰亂後,也不會小覷他的這個臨國了,至少不可能輕易發動戰爭。如果瞇瞇對他也有意的話,他更不可能會對智泱國怎麼樣。

    「好,為你我兩國的永世安好,乾淨這一杯!」

    我將杯中酒往他手中的杯上一碰,發出「噹」的輕響後,一飲而盡!辣酒已將我的臉吹紅,而我的心快活——

    再看向他,他的神情仍帶著些驚異,見我杯中已空,眼神中閃過深沉,「姑娘在與穆某定下盟約?」

    他的聲音壓低,在樂聲中不是很明顯——

    在坐的多是習武之人,他的語音再低旁人也能聽得到,只是此時都裝作自顧自飲,沒有再看向這裡——

    我只笑不語,把手中空杯又向他亮了亮——

    他哈哈一笑,「好,穆某也乾淨此杯,為你我兩國的交好!」於是,他的杯中也空——

    「閣下一言,再難返悔!」我笑意濃濃,強調一句。

    他臉上抽了一抽,很不明顯,「像姑娘這樣時時考慮國家的女子倒也少見。」

    深看我幾眼,他轉開視線,定向我身邊的人——

    我們彼此微笑——

    最後,我走到唯一一個還沒有被我敬過酒的他身邊——

    重新找回自己的杯子,輕輕注滿,在他的杯中也添了酒,深深看他——

    「樂大哥,紅塵最後一個敬你,你可介意?」

    他內斂地笑,「看著紅塵出嫁,大哥心願已足。」心中滑過一些觸動——

    「大哥,來,飲下這杯——」

    他看著我,將杯伸到自己唇前,飲的緩緩——

    「大哥,你是紅塵在這裡永遠的大哥,是紅塵的親人。」我再給他斟滿一杯。

    「好,樂陶是紅塵永遠的大哥。」他依然笑,笑裡沒有露齒。烈酒在他口中飲盡——

    這個男子,何時才能像從前一樣如陽光般燦爛?他雪白的牙齒曾經是最溫暖人心的亮景。

    凝視著他——「哦——」突然,一聲像詩人今誦一般的拖著長長尾音的感歎聲,從門外傳來!

    「啊——」

    又是一聲感歎!

    所有的人,都向門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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