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文 / Fahrenheit
寧榮兩府當年都算得上交際廣闊。
寧府當家人賈代化官至京營節度使,而榮府賈代善更是平級襲爵,足見其戰功赫赫。
說句老實話,當年的寧榮兩府真是京城最為頂尖的人家,而且賈代化與賈代善堂兄弟兩個也並不是非要主動結交藩王,而是那些王爺們要來交好這兄弟倆,最少也不好平白得罪了去。
而與南邊那位的書信往來,還有與忠順王府結怨,都要追溯到賈代化與賈代善兄弟倆還掌權的時候。
可惜賈代化與賈代善兄弟倆都不長壽,去世之後榮府襲爵的賈赦,才學人品……暫且不提;寧府的賈敬畢竟憑著真本事考中了進士,四十出頭便做到了刺史,當時也是官運亨通,而且由勳貴之家逐漸轉為詩書傳家,不失為一條明路。
可賈敬偏偏就忽然辭官不做,出家當了道士——箇中秘辛直至今日大家仍舊諱莫如深。
說來也巧,這會兒屋裡的三個男人還都默契地想到了一塊兒去:今日之事八成是和當年賈敬辭官有些牽扯。
這回完全不用專門囑咐,賈珍也得專門出城去找趟親爹:看這位大總管的意思,奪爵議罪應該不至於,但身上這官職怕是保不住了。
寧榮兩府三位當家人各懷心事,沒說上多久便……各回各家了。
而兩家銀錢各自支配後,賈赦和賈政兄弟關係也跟著稍微和睦了一點兒。
這回明明是代寧府受過,賈赦心裡也很不自在:賈珍向來眼高於頂,不怎麼瞧得起他這個叔叔。只剩兄弟兩個的時候,賈赦難免抱怨,「這可倒好,一人犯錯,全家擔著。」
賈政想法類似:他女兒好不容易在王府搏出了份體面,跟王爺積攢下的情分萬一就為了求情而耗光,賈政也十分捨不得,可既然應了賈珍,他也不好立即反悔。於是他勉強道:「畢竟是一家人,一榮俱榮。」
賈赦看得出弟弟心口不一,冷笑一聲卻也沒再火上澆油。
而賈政悶頭回房,琢磨了好一會兒,等他覺得醞釀得差不離,才回到內宅,硬著頭皮跟妻子道,「寧府那邊出事了,你可知道?」
聖上跟前的大太監親自帶人到隔壁「辦差」,得又瞎又聾到什麼地步才能一無所知?榮府雖然多了個郡王側妃,但只要是宮中太監到來,王夫人等女眷依舊要心驚肉跳一番!
再說王夫人眼見自家老爺一臉凝重,心裡不自在遠比大伯賈赦更甚:肯定不是自家犯事兒,不然老爺哪裡就這樣開不了口?
而妻子直愣愣地盯著自己,賈政也難免尷尬,卻還得硬著頭皮道,「回頭你去王府見咱們姑娘,請她跟王爺求個情,好歹求王爺指條明路。」
王夫人應了一聲,再無二話。賈政交代完,自去書房讀書,他心亂如麻之下倒是忘了妻子連來龍去脈都沒過問一句,到女兒哪裡如何能真正「求到情」啊?
卻說夫妻多年,王夫人糊弄賈政也頗有心得。這次倒不是她為了什麼銀錢私慾而欺上瞞下,只為惱火老爺耳根子忒軟!
若說以前王夫人擔心女兒在王府立足不穩,才有心傳話給女兒:想給她送幾個榮府家生子做「幫手」……可當她親自到王府瞧過一回,這份心思便徹徹底底地收了起來。
第一王爺不好糊弄,而且看起來王爺對榮府怕也……不怎麼器重,肯對她客氣都是看在女兒元春的面子上;第二,女兒如今的心思她都有些摸不透,也更不能想著牢牢掌控了。
最關鍵的是,寧府那對父子惹出的麻煩,憑什麼要她女兒費心費力耗情分?你們不是向來親近小姑子一家子嗎?怎麼不去找人家求情去?
其實,賈珍他們也不是沒想到林海,而是覺得林海必定不會伸手的……不過王爺也未必肯幫忙就是了,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元春覺得這事兒就該寧府自己扛。
卻說王夫人這邊還沒打發人去王府傳話,元春這邊便已然知曉寧府的「動靜」了:當年她入宮前在莊子小住時,看中的李大一家,如今正管著她的嫁妝鋪子。
李大早就得了元春的吩咐:多留心寧榮兩府的動靜,尤其是太太奶~奶~們算計銀錢時,他探得多少風聲便要及時報來多少。
而這回李大家的果然盡職盡責,午後便前來稟報道:「回側妃的話,太太~奶~奶們都沒什麼動作,只是宮裡的總管到了寧府,隨後珍大爺便請了赦老爺和政老爺過府說話。」
元春聽了不急不惱,反而有種「啊,終於出事了」的輕鬆感。
大伯賈赦和父親賈政,本事為人怎麼樣另說,但有個好處:在官~場~上膽子都不大。膽子不大就意味著不輕易惹事……類似這回,寧府出事,榮府的兄弟倆也要一直跟著背黑鍋,只要兩三回,兩府便能自行疏遠了。
寧府才是真正的是非窩,比起寧府,榮府都算得上乾淨了,最起碼大伯和父親幹不出「扒灰」這種事兒來。
當晚,趙之楨歸來時,也瞧出元春心情不賴。他逗著健兒,也不耽誤跟元春閒聊,「今兒你娘家堂哥的書房可都讓人抄了。」
元春笑道:「我等著他們打發人來說項呢。」
趙之楨也來了興致,「你不替他們求個情?」
「去官免災的事兒,」元春平靜道,「不然聖上跟前的公公怎麼會那樣客氣?連我都看得出來,就是不明白他們有什麼捨不得。這回主動些,讓聖上也痛快些,才有將來不是?」
「他們還不如你看得透徹,」趙之楨聞言笑了笑,卻也難免感慨,「有些人可
可把虛名看得比自己性命更要緊。」
這意有所指元春哪能聽不出來:王府裡可不就有為了虛名而兀自強撐的人嗎?
隔了一天,王夫人再次來到王府,好在她只是為賈珍傳話而已:賈珍還想勉力「掙扎」一下,可王夫人真沒有救人於水火的好心。
「要我說,你不要管!好生伺候王爺,照看健哥兒才是正經。」
元春笑著應了。
之後王夫人又和元春略說了些閒話,便匆匆告辭而去:李紈正懷孕,榮府二房的中饋自然又落在王夫人手中。年底事務本就又多又雜,今年榮府好歹出了幾件喜事,自然宴請了不少親朋,若沒好生~操~辦,再丟一次人,全家正月裡就別想出門了!
至於王府……王妃可還在呢,元春始終都是樂得清閒。
這天晚上,吃飽喝足後的趙之楨告訴元春:正月後,對那名冊上的幾條「大魚」聖上必有舉措;貴妃也悄悄送出消息,叫他不要擔心,同時提醒年底年初的酒席無論是自家辦的,還是出門應酬,都要小心謹慎才好。
元春還好奇道:「難不成還要在宴席上抓人不成?」這個前世可都沒聽說過呢。
趙之楨道:「這可說不準。」要的就是在對方毫無準備之時下手,不僅「一抓准」,還能震懾在場眾人,這才是一舉兩得。
二人說話向來投機,從正事扯到家常,等二人盡興之時差不多也該洗洗睡了。這一晚難得月明星稀又微風,元春還說要睡個好覺,抱琴便急匆匆地跑到她跟前,說話帶喘,「王妃……沒了!」
劉娡的身體自從娘家出事,便大不如前,但是說一命嗚呼也很讓人意外……元春還沒來得及說話,趙之楨也從管家那兒得了消息,正從書房中出來,「我先去看看。」
劉娡自然不是善終,可也不是自盡。有趙之楨親自出面,王府之中還有什麼事情弄不明白?
等元春得了管事的消息,趕到劉娡房裡的時候,大姑娘趙暄已經跪了良久,剛剛還差點哭暈過去。
大姑娘此時也有些糊塗了,一邊抽噎,一邊為自己辯解,「我不是有心的!母親!母親!」說著,還往劉娡床邊爬,可還沒挪上兩步,就讓身邊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牢牢轄制住了。
元春一時也顧不到大姑娘,便走至趙之楨身邊,「怎麼回事?」
趙之楨撫著額頭道:「母女兩個為親事有些不快,王妃說胸口生疼,丫頭便服侍她吃了幾丸藥,沒想到就這麼去了。」
元春又問,「要請宮中的太醫過來看看嗎?」洗脫自殺和殺人這兩項,省得旁人借此攻訐王爺。再說年底喜慶之時偏偏弄出場白事兒,也真夠讓人頭疼的。
劉娡是正經的郡王妃,甭管她生前是否有過,她死了趙之楨也得服齊衰一年,是否影響明年帶兵出戰,還要看聖上的心思。
趙晗趙暄以及元春都是斬衰三年,雖然實際上只需要服喪二十七個月,但趙晗和趙暄的婚事也定要耽擱下來,若不是大姑娘趙暄也因此婚事擱淺,元春都要懷疑劉娡是不是有意為之——元春如今也能進宮陪貴妃說話,知道貴妃的確正在為趙晗挑選合適的女孩兒。
事發突然,但府中上下依舊井井有條。
轉眼天明,趙之楨打發人出門去報喪,元春在處置庶務之餘,還在感慨:若是這回珍大哥哥不死心,還要求上門來,她連婉拒借口都不用再找了。
誰知……宮裡這一夜也不大平靜:不僅令嬪病重,十五皇子的生母宜嬪也跟著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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