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文 / Fahrenheit
十四皇子可是稀客……前來賠罪就更出乎元春預料了:原本她都想默默把這口氣嚥了的。
不過她也知道,即使她有點天真地想要糊弄過去,趙之楨未必就能忘記此事,按照王爺一貫的性子,準是暗暗記下,然後抓住機會一次來個狠的。
論記仇,聖上這幾個兒子真不愧是親兄弟。
安置好健兒,元春換了衣裳,又囑咐母親暫且等一等,便帶著人出門直奔王爺的書房。元春趕到的時候,十四皇子已經坐了一會兒。而趙之楨臉上,自然還是無喜無怒,什麼都看不出來。
不過有趙之楨在場,屏風也就都沒預備上。等彼此見禮落座之後,十四皇子也十分光棍兒,站起身來便是認真一拜,「小嫂子且饒我一回。」
元春連忙回了禮,卻什麼都沒回答:不說清楚你動手的緣由,我如何原諒你?而後,她還瞄了眼趙之楨。
說來也巧,二人視線正好交匯,趙之楨先搖了搖頭,意即:我也還不知道呢。
元春眨了眨眼,坐下後繼續一聲不吭:論起裝泥胎,她可是當之無愧的高手。
十四皇子眼睜睜地看著這二位的神情,越發覺得前來賠罪,是個相當明智的決定。
話說十四皇子知道七哥十分愛重這位賈側妃,才做此姿態,不過真正要解釋的對象還是七哥趙之楨。
而元春也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十四皇子便坐在他七哥下手,輕聲道出了原委。
「嬪母當初不知聽了哪位的謠傳……多年的期盼轉眼成了泡影,這才有了不智之舉。」十四皇子此時壓低聲音道,「那人跟小嫂子有些七繞八繞的關係,小嫂子又和石美人交好,我當時是真的想岔了,以為那人敢亂說,也是仗著小嫂子的勢。」
其實,他本以為石美人背後靠山乃是貴妃,可這些日子看下來,他當初八成是猜錯了。
十四皇子這番話真真假假,要是全信了那才是傻子。
在趙之楨看來,那出言挑唆的女官跟元春有關係沒錯,但十四弟胡亂遷怒了一回,也是沒錯吧。
老子有個貼心人多不容易?貼心人正給老子生著兒子,你就敢插手「捅上一刀」,差點一屍兩命?再說一個郡王的側妃哪裡就能隨便收買妃嬪宮中的女官了?反過來令嬪收買了那個背主的婆子還差不多!
思及此處,趙之楨冷笑一聲,「罷了。」隔了一會兒,才又丟了四個字出來,「下不為例。」
十四皇子也知道此事把七哥得罪了一回,不過他肯親來讓七哥出口氣,也是為了兄弟間也不至於仇怨越結越深。
只是他還是那句話:七哥再厭惡,又能把我怎麼樣呢?仗著他還是沒成親的小皇子,手段稍微出點格,大家也只能忍著!畢竟父皇也沒罰他——別說罰了,連教訓都沒一句。
十四皇子告辭之後,趙之楨與元春慢悠悠地攜手回了元春的院子——走快了,趙之楨真怕元春摔給他看。
一直坐等的王夫人可是得了意外之喜:她竟把女婿和女兒一起等了回來。
說實話,趙之楨對賈政和王夫人這夫妻印象都不太好:賈政老實得近乎懦弱,而王夫人則是貪財又短視,萬幸元春還有元春她哥哥,無論秉性才學都不像他們的爹娘。
不過看在元春的面子上,趙之楨對王夫人還算客氣。看著王夫人行了禮,他點了點頭,抱起健兒到書房裡看書去了。
話說,懷裡的小兒子很是老實,明明什麼都看不清,水汪汪的大眼睛偏偏一直盯著他手中的書冊。趙之楨轉念一想,一個兒子也是逗,兩個兒子也是哄,便把長子趙晗也召了過來。
趙晗進門,便看見他爹正晃著他的弟弟,可憐他爹搖晃得稍微慢了一點,那「小祖宗」便開始哼唧,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趙晗笑道:「弟弟原來這麼黏父王。」
趙之楨手下晃動不停,「羨慕了?一會兒放下你弟弟,父王也晃晃你?」
趙晗默然,隔了一會兒才道,「父王,您學什麼側妃啊……」
「真的?」趙之楨也不生氣,「近朱者赤了。」
的確如此,父王您明白就好……趙晗看父親逗弟弟十分有趣,又主動請纓道,「讓兒子試試?」
趙晗剛從父親手裡接過弟弟,健兒便打了個哈欠,乖巧地貼在哥哥胸前閉上了眼睛。趙晗見狀,便叫乳母接手弟弟,誰知乳母的手剛伸過來,健兒便「哇」地大嚎了一聲……小祖宗不樂意了。
趙之楨道:「你先抱一會兒,等他睡熟了再說。」
而父子倆閒話,也不耽誤健兒呼呼大睡,最後這小祖宗給親哥哥胸前留了一大團口水印兒之後,才讓乳母小心抱走。
趙晗只得回去換了衣裳再來跟父親說話。這回趙之楨便把十四皇子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大致說給了長子,最後問他,「若換了是你,你當如何?」
「十四叔太心急了。」趙晗吐字清晰,「幾次出手皆屬陰謀小道,長此以往,必失人心。」
趙之楨看著兒子,目光柔和,旋即欣慰地笑了。
兒子只比十四弟大一歲有餘,眼光格局卻強上不少。
誰敢說自己沒有點陰暗的想法?可是絕大多數人卻希望自己的上司是個堂堂正正之人。因此身為上位者,就算性格天生陰沉,哪怕是硬裝,也得裝出一副豁達方正的模樣。
見父親滿意,趙晗又主動「發散」了一下,「莫非石美人娘家人要有人陞遷了?」
趙之楨笑道:「去掉『莫非』二字吧。」
更深層的東西趙之楨還不能跟兒子講:王妃劉娡送到聖上的那本花名冊,裡面恐怕不止一條大魚。
只看聖上沒有立即發作,就知道此事牽扯極大。而且……俗話說,拔出蘿蔔帶出泥,重臣倒台,其家族成員以及姻親怕也要或去職或貶謫或告老,這些空出來的位置準得掀起另一股波瀾。
看父皇這次於宮中的佈置,可謂雲山霧罩讓人看不分明,尤其養母也似乎是蒙在鼓裡,他也不好說妃母娘家人是否也有人「不妥」。
趙之楨便打算在入宮探望妃母時提醒一二,同時他也想找個能人求教一番。
不得不說,趙之楨頗有自知之明,常年帶兵在外,於京中局勢知之有限,他便不肯強行閉門揣測。而京中他能前去請教,且並不顯得突兀的能人,除了李貴妃的親哥哥之外,便是戶部侍郎林海了。
趙之楨思量了一下,決定……兩邊都去問一問!
卻說趙晗自父親書房出來,便順路去拜見一下王妃劉娡:劉娡可以不見他,但趙晗不能失了禮數。
果然趙晗在外間沒等上多久,劉娡的大丫頭便出來傳話道,「王妃歇下了,請大爺自便。」
趙晗衝著劉娡所在規規矩矩地拜過,這才從容退出院子。
卻說趙晗剛出院門,便碰上了大姑娘趙暄。
兄妹倆彼此見禮後,大姑娘笑盈盈道:「哥哥真是孝順。」
趙晗笑著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大姑娘跟著元春聽了一個多月的書,最起碼知道了什麼叫「城府」。哥哥不搭理她,她也沒惱,「哥哥可知道父王如今每天都去側妃那兒?長此以往,等咱們那好弟弟長大了,可還有咱們兄妹的容身之處?」
趙晗微微一笑,竟讚許道:「妹妹跟著側妃學規矩,果然大有長進,也懂得挑撥了。」
他一句話便刺得大姑娘雙眼瞪得溜圓,「你!我好心提醒,你……」
趙晗道:「妹妹真不擅說謊。」言畢,帶人告辭而去。
父王趙之楨當然喜歡元春母子,可也沒有顧此失彼,趙晗還是像以前一樣,天天都能和父親相處……只可惜身在內宅,「耳聰目明」丫頭婆子又悉數從身邊調離之後,妹妹根本不知道這一點罷了。
望著哥哥的背影,大姑娘縱然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書上的「合縱連橫」不就是這麼說的?怎麼沒有效果呢?
這段兄妹對話當晚也傳到了趙之楨與元春耳朵裡,可憐大姑娘的「處心積慮」最終也只惹來幾聲哂笑罷了。
卻說等到休沐日,趙之楨先去給林海府上遞了帖子。
而林海也不愧為帝王心腹,聖上追查花名冊上的幾條大魚,其內情林海也的確知之甚深,畢竟有些物證人證還是由他收集而來——那花名冊上的名字都是化名,光前後對照就耗了好些功夫。
接到七皇子的帖子,林海不方便直接赴宴,卻不妨礙他在回信時點撥幾句:只說李貴妃娘家哥哥德才兼備,深得聖上信賴——這便是說李家安然無恙,其餘的他也不肯多講。
不過這幾句話也足夠趙之楨輕鬆大半,之後他進宮面見妃母把他所知和盤托出……雖然娘家無礙,可還是讓李貴妃一夜思量。
冊封可不是一拍腦袋就能辦成,寶冊印鑒,首飾服飾都要由內務府打造,這種事兒動靜不會小,哪能讓她這位貴妃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貴妃輾轉了一夜,清早起來,臉上的那份疲憊無論多少脂粉也都遮不住。可她精神卻相當不錯:因為她已經猜到了聖上的真意。
而就在各家忙忙碌碌地操辦節禮和年貨之際,寧府迎來了聖上跟前的總管太監——這位恰是趙之楨心腹安德成的師傅,因著這份不遠不近的關係,這位大太監態度尚好。
可賈珍的臉色從紅轉白,卻再也轉不回來:眼睜睜地看著這位大太監抄走了他老子和他書房中所有書信,他胸中狂跳,頗有幾分大難臨頭之感。
連送銀子加全力奉承,終於送走了這位聖上跟前的紅人,賈珠在空蕩蕩的書房裡坐了一個晚上,才打發人到榮府請了兩位叔叔到來。
已經聽說寧府今日「陣仗」的賈赦與賈政兄弟神色嚴峻,而賈珍此時還算鎮定,「求大姑娘跟王爺遞個話,只問如何保住家業就好。」
賈政心頭就像墜了個秤砣,又悶又痛:女兒,你可要忍住啊!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