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文 / Fahrenheit
大姑娘聽見門外哥哥的聲音,狠狠地剜了元春一眼,氣鼓鼓地轉頭就走——大姑娘原本也就是鼻孔看人,不至於這樣沒規矩,這回……可見是真的急了,甚至還有點惱羞成怒的味道。
抱琴和傲梅牢牢護住元春,她倆就怕大姑娘忽然發狠硬往前衝:畢竟人急了眼,什麼事兒可都做得出!
元春眼見大姑娘揚長而去,自己便慢悠悠地回了裡間,招呼兩個大丫頭伺候換衣裳。
雖然月份不足,她也沒有顯懷,但為見客而特地上身的側妃服飾,已經讓她不那麼自在了:只是那堆金簪玉簪,就墜得她頭皮生疼。
以前在宮裡當「泥胎」的時候,自己也沒這樣矯情呀,元春不由自嘲道:「哎呀,有了孩子真是事兒多。」
抱琴心思比傲梅多,聽見元春這話,頓時有種欲哭無淚之感,「側妃您……可是主意早定了?」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您怎麼還這麼鎮定,大姑娘這樣子分明就是撕破臉,不想讓您好過了呀!
元春笑了笑,「沒事兒,你們別擔心。大姑娘那邊兒,有王妃在呢。」
趙之楨臨走前,已經安排好了足夠得力的人手盯住了大姑娘,一個年輕姑娘想在一群凶神惡煞花樣百出的媽媽和管事中間,突出重圍……大姑娘要是真有這本事,王爺趙之楨哪裡會為他親閨女這樣發愁呢。
只是元春真是高興得太早了,因為沒過多久,她就不得不接手這個燙手山芋了。
卻說元春這邊一如既往,該吃吃該喝喝,可當趙晗帶著妹妹來到他的書房時,大姑娘眼裡都快冒出火來了……她就不明白了,她跟她哥都是嫡出,怎麼這哥哥胳膊肘總往外拐?!果然不是一個娘生的,真是……靠不住!
反正在大姑娘眼裡,你們不護著我娘、我外祖父家,就是你們無情無義!
幸虧這番心聲趙晗聽不到,不然他一定再不肯「多管閒事」。
趙晗這會兒還算繃得住,先讓妹妹坐下,還吩咐貼身伺候的大丫頭給妹妹上茶,可丫頭剛把茶端過來,大姑娘猛地揮手一拂,茶盞落地,只聽清脆的一聲「叮」,滾水四濺,瓷片飛散,大丫頭靈巧一躲,手上只濺到了幾滴,倒是大姑娘反被燙到了手指。
大姑娘撫著傷處,瞪著大丫頭大叫一聲,「你敢!」
趙晗看了看異母妹妹,再看看已經直接跪在地上的大丫頭,目光最後落在了地上的碎瓷片上,「請供奉來,給大姑娘瞧瞧,來人,把這兒收拾了。」卻完全沒有要處罰大丫頭的意思。
托元春的福,王府裡多了位擅長外傷的大夫,大夫匆匆趕到,給大姑娘看了看……趙晗一看大夫的神情,就知道妹妹什麼事兒都沒有。
不過大姑娘還是乖乖讓大夫傷了藥,畢竟她十分愛美,而經過她這一番發作,怒氣也消散了少許,她倒沒抓著哥哥一定要處罰那丫頭,而是質問道,「你……和賈姨娘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今天若不說個明白,這暴脾氣的妹妹怕是不肯善罷甘休,趙晗屏退眾人,面對著妹妹卻眼簾低垂,「你舅舅跟南邊那位一起出兵了。」
大姑娘再兩耳不知窗外事,也聽說過南邊那位殿下~謀~反,她聞言臉色瞬間煞白……表現跟她娘如出一轍,兄妹倆沉默了足有半炷香的功夫,大姑娘聲音都有些顫抖,「我不信。」
趙晗也不答話。
大姑娘那股子氣勢再也提不起來,隔了好一會兒,她才又堅定道,「舅舅姓趙,我也是,母親是皇家媳婦兒。」
趙晗忍了又忍,終於把「糊這蠢妹妹一巴掌」的心思強按了下去。
到時候宗室身份根本保不住你,前朝謀反的太子可全都死了!
本朝雖然還不曾處死過宗室,但也是因為還沒宗室~謀~反過,再退一步說,被抓住定是圈禁到死,屈辱而無望地活著還不如死了痛快,還牽連一眾親朋。
朽木不可雕!趙晗再次覺得,繼母和這個妹妹真不愧是親母女……而且他也沒必要再費力開導妹妹,這還是交給繼母來吧,順便他也得給父王「好好」寫封家信了。
話雖如此,但讓妹妹好生在自己房裡待上一陣子卻是勢在必行了。
大姑娘聽說,果然又質問起哥哥,「你敢關我?!」
趙晗忍無可忍,冷冷道,「我敢。」關鍵時刻,連繼母他都能關。說完,抬腳便走。
大姑娘氣得摔了身邊所有能摔的東西,周圍也無人敢勸。
這一夜的王府,趙晗以及大姑娘都輾轉難眠,一個是愁的,另一個卻是委屈死了,唯獨元春在自己房裡睡得死沉,第二天清早,也是神清氣爽。
卻說王妃劉娡乃是清早才回到王府,進了家門便聽說大爺把大姑娘關了起來,等再聽完事情始末……她有氣無力道,「讓她先靜一靜。」
只是一夜之間,劉娡像是憔悴了好幾歲,她靠在引枕上,在房裡大丫頭和媽媽們看來,也是前所未有的虛弱無力。
她當晚回到娘家,母親正在父親和哥哥們的團團圍繞之下,把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一口氣說了個徹底明白——這個時候再有隱瞞,可真是坑死全家,斷無幸理了。
劉娡她舅舅靠著南邊那位殿下發了不少財,她娘自然也跟著攢了許多體己……如今看來真是錢多燒手,這會兒就算拚命撇清也得人家肯信,再說劉娡她舅舅已經「同流合污」了,除非舅舅本就是聖上安插在南邊那位的釘子,不然娘家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性命和前程
程一起堪憂,父親和哥哥必會拼盡全力周旋,而她則是娘家最重要的一張保命符了。
憑她一己之力,救下娘家,劉娡還沒這樣天真,知道娘家的生路全落在丈夫趙之楨身上,她便再不會輕易觸怒丈夫,也包括丈夫最看重的兒子,最喜歡的側妃。
劉娡正茶飯不思,大丫頭便給她捧了碗參茶,她的心腹輕手輕腳地上前稟報,「側妃和二位姨娘來了,王妃您看?賈側妃那邊……」話說了一半,意思已經十分清楚:大姑娘昨晚的經歷,您不好生問一問賈側妃嗎?
心腹話外之音,劉娡怎麼聽不明白?只是這時無知才是福啊,她厭倦地擺了擺手,「叫進來吧。」
話說,以往元春和另外兩位姨娘前來拜見王妃,劉娡那是正眼都不給一個。
這回三人一起進門見禮,目光掠過王妃,元春因為知道王妃娘家事,預料之中自然十分平靜,而那兩位姨娘可是大驚失色:王妃這是怎麼了?!
二人對視一眼,再偷瞄了下低眉順眼的側妃,心裡也開始七上八下:她倆倒是猜著王妃娘家沒準兒出事了,可王妃這副樣子,興許還是王爺那邊……不太順遂?
劉娡倒是一如既往地假惺惺問過幾人起居,再問可有短了用度或是僕從不聽話,三人一一答了。劉娡點了點頭,便打發兩個姨娘回去了,留下元春再「關愛一番」。
元春再沒心沒肺,聞言也是一激靈,一下子精神了起來。
劉娡今兒真沒有立威的心思,「大姑娘昨晚是怎麼回事兒?她還小呢,行事有什麼不妥當,你別往心裡去。」
元春愣了一下,才明白王妃這是……在示好嗎?
兩世為人,還要記恨一個十多歲的天真又有些魯莽的小姑娘,元春自認也是白活了。
她暗恨堂嫂王熙鳳,不也沒把人家如何?就算真要計較「風霜雨雪嚴相逼」那段孤寂又艱難的宮中歲月……一半原因也是出在自己身上,而另一半……要怨更該怨趙之楨吧。
元春便笑道:「大姑娘也是關心則亂,倒是這番孝敬之心十分難得呢。」
劉娡看元春不見喜怒,心裡也感慨不已:這側室也不比女兒大上幾歲,卻比女兒沉穩太多了。
這個時候,她終於再次反思起自己教女,果然很是失策,因此她這回也發了狠,怎麼也得讓女兒吃些苦頭,學了乖再提以後。
不提王府中幾人各懷愁事,遠在北面大營的趙之楨也連著好久沒睡過安穩覺了:這回帶來的大軍,真正的精銳之師大約有一半都悄悄繞路,在聖上幾位心腹愛將的掩護下前往南方,準備給南邊那位一口氣包個餃子。
不過聖上也算厚道,撤走了精英,不忘把兵員的差額再及時補上:畢竟北狄人也不傻,大營裡究竟有多少人,觀察一段後時間肯定能摸出個準確的數目。
因此趙之楨手下看著軍容齊整,但其實上過陣的老兵只有三成,其餘七成都是未經過戰陣的新兵蛋子,以及專門負責雜役,多是老弱病殘的廂軍。
兩軍對壘,表面上總是大致勢均力敵,無論是人數裝備還是戰力,此時趙之楨在大帳中召集麾下數位將軍——萬幸其中好幾位都是年紀足夠給趙之楨當爹,常年跟北狄打交道,且名副其實的老將。
一位長得比較滄桑,但其實只比趙之楨大上五歲的李敬將軍聽完隨軍司馬的稟報,便坦誠道,「拖久了,遲早露陷。咱們都得仔細些。」
李敬的畫外音實在太清晰了,趙之楨想聽不懂都不行:建功立業這次估計沒戲,咱能老實頂住,讓聖上平定南邊,咱們也能跟著撈上些功勞……王爺您這回可千萬別貪功冒進啊!
話說這位李將軍跟趙之楨私交本就不賴,但在一眾老將裡資歷又較淺,這種場合自然就得硬著頭皮「往上衝」,唱一回白臉了。
北狄人十分彪悍善戰,不然何至於成為歷朝歷代的心腹之患?
李敬這話其實正好說到了趙之楨心裡,有些時候還真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其實,前一陣子父皇特地在上書房召見他,輕聲問他,「願意去北面還是南邊?」
趙之楨當時就冒了一後背的冷汗:如果不是這些年北狄出了位英武的大王,害得關邊戰事極多,南邊那位縱然起事也就是小打小鬧,掀不起什麼浪花。
做好準備,平定南邊也是板上釘釘,可……手上沾了同族鮮血的皇子,不僅僅是大位無望,還會為宗室忌諱……
即使要做父皇手中的一把刀,趙之楨也希望做一柄能堂堂正正見人的寶刀。
因此他誠懇道:願為父皇分憂,一切都聽父王之命。只是北狄人他更熟悉一些;去南方他就需要找父皇「討」些能人了。
最終,他還是如願前來迎擊北狄人,可越琢磨卻越是不安:他的心思大約瞞不住父皇。
真希望能在北面多待上一段日子,然後細細謀劃,打出幾場勝仗,好歹讓父皇高興一下。可惜麾下眾將在手中無精銳之際並不想冒險,而且南邊差不多可以全年打仗,但北方這兒卻不一樣,只要入秋就有飛雪,等真到了冬天,呼嘯的北風加上冰封的大地,真可謂天寒地凍,滴水成冰,別說人了,連牲畜都受不了。
這種時候,兩方大軍當然得回家各找各媽……不對,回各自地盤去好生休整一番。
因此留給趙之楨的時間最多就是半年。
不過想說服眾人,先得把「向好」——向來交好的屬下,折服不是?
卻說,趙之楨剛跟李敬
一起吃了個飯,準備梳洗一番的時候,心腹侍從神情嚴峻地一口氣送來了三封信。
趙之楨心生不妙,他坐下來先喝了半盞茶,平復下心緒,先拿了兒子的家信打開看了起來:兒子在向他告狀。女兒不知分寸不懂敬畏得太過了。
趙之楨看了兒子在信上所說,終於下了狠心~調~教~女兒,甚至不惜暫時分開她們母女。
第二封是留在京中的幕僚所書,稟報了這些時日王妃的動靜,最後還寫道,王妃之母本想自盡,但為家人救下,如今正臥床靜養。
趙之楨眉毛微挑:本朝除非謀逆,也是罪不及出嫁女……何必惺惺作態,倒惹人厭煩?若是這回真地嚥了氣,只會當成畏罪而自盡罷了。
至於第三封信,乃是王府心腹大管事所寫。
趙之楨只看了前面幾行,便覺得陣陣眼前發黑:側妃肩上中箭,流血頗多,萬幸供奉和大夫來得及時,側妃身子無礙,卻得臥床休養一陣子。
這封信怎麼看都有幾分語焉不詳的味道,再看那字跡也又頗為潦草,他直接把信甩在隨行的軍師眼前,「給我細細地查!我的側妃在王府裡怎麼會中箭?!」
這位軍師跟著趙之楨足有二十年,能力自不必說,更是深得信任,還與王府大管事是兒女親家,此時看了信,更瞧得出王爺動了真火,曉得事態緊急,當即垂頭應下,「請王爺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每一位正版訂閱的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