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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家訪 文 / 堯家菇

    「錯,大錯特錯!人生在世,也不只是為了自己活著。人就要負得起自己該負的責任,你父母就是因為深知責任重大,才為你付出了那麼多,難道你就沒想過要回饋他們些什麼嗎?你這種想法很自私,你知道嗎?」秦逸近乎用質問的口吻說道。他清楚,即便再好言相勸,此時也是無效的,倒不如反唇相譏,反倒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張媛聽完這一席話,身體明顯有些顫抖。她咬了咬薄唇,似乎在想些什麼,沉默了能有五六分鐘,才出聲道:「吳老師你說實話,在你看來我是不是很沒用?學習成績不夠好,而且連同學之間談論的話題都搭不上,現在弄得人人生厭,我簡直就是個廢物!」

    「住口!張媛,我並不討厭學習成績不優異的學生,況且你的成績在三年一班也可以算中游水平,你怎麼就自暴自棄了呢?不善言談根本算不上什麼問題,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特點,誰敢說愛安靜的女孩就成不了大器。這怎麼就成了廢物了?」秦逸攤了攤手道。

    直到此時,周圍圍觀的人才知道張媛要跳樓的真正原因。魏巧巧柳絮等人,心裡都萬分自責了起來,沒想到自己的行徑,竟給張媛帶來了如此大的心裡創傷。反過來再想想自己,也真是夠卑劣的。

    而剛剛還在污蔑秦逸的嚴於斌,肥嘟嘟的臉脹的通紅,尤其當看到張遠道瞥過來的鄙夷眼神時,真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蘇婉月和廖文海等一眾老師,本來由於和秦逸的接觸時間比較短,對他可謂不甚瞭解。但現在則是打心眼裡對這個新同事大加讚賞。

    終於,在秦逸不斷的心理攻勢之下,張媛的心理防線漸漸瓦解。不多時,竟然蹲在地上掩面哭泣了起來。

    趁著這一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秦逸幾步上前,快速跨過欄杆,直接將張媛抱了過來。

    看到二人從欄杆處返了回來,周圍眾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漸漸落到了肚子裡。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有什麼可看的。」張遠道厲聲呵斥了周圍眾人一聲,人群也隨之逐漸散去。

    張遠道到底經驗老道,知道張媛此時最需要的是安慰,是安靜。人多嘴雜的,反而會讓她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內心再度躁動起來。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嚴於斌卻木訥的戳在那裡。

    「張校長,我剛才……」

    這老小子雖然極愛背地裡說人壞話,但奸計未得逞之後,倒也知道低頭認錯。當然,這也是他多年坐在訓導處主任的位置上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因。

    張遠道和嚴於斌共事多年,一撅屁股他就知道要拉什麼屎。無非是說一些「我錯了」之類無關痛癢的屁話,大不了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痛哭一通,以得到校長大人的同情。

    「我的意思是所有人都散了,你還站在這裡,是什麼意思?」張遠道直接將嚴於斌剛說一半的話打斷,面色不善道。

    嚴於斌被噎了夠嗆,只得轉過身,悻悻離去。

    現在,頂樓天台上只剩張遠道秦逸和張媛三人。

    看張遠道緩步走來,秦逸一邊拉著張媛的胳膊,一邊道:「老張,這次事件是我這個做班主任的失職,我不想讓你難辦,你儘管處罰我吧。」

    哪知張遠道卻一揚手,道:「臭小子,少跟我來這套。你有功無過。哦,我知道了,你這是變著法的跟我邀功行賞啊?」

    他的話中帶著幾分調笑,說得秦逸有點摸不著頭腦。

    「老張,我……」

    「我什麼我!記住,我張遠道從來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把高三一班這個燙手的山芋交給你,我就相信你能幫我把它管理好。」

    張遠道咧嘴笑了笑,又拍了拍張媛的肩膀道,「小媛啊,能聽張伯伯說幾句嗎?」

    「張伯伯你說。」張媛低聲道。

    「小媛,知道伯伯當初為什麼破例把你招進紫金花女校麼?」張遠道溫道。

    張媛有點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搖了搖頭。

    她當初只覺得是父母苦口婆心地求張校長,他才開口答應破格收自己進來的,現在看來多半還有什麼深層次的原因。

    「或許你忘了,但我不會忘。記得兩年多以前,你和你父親第一次來校長辦公室找我,想求我幫你辦入學手續的時候,本來我是拒絕的。之後你對你父親的那段話讓我很受觸動,你的大概意思是埋怨你父親沒骨氣,要他做個堅強的人,不要總低三下四地求人。還說上了普通高中,你一樣能考上名牌大學,將來出人頭地。」

    張遠道停了下來,點燃一支煙吸了幾口,才又道:「你是我見過最堅強最有骨氣的女孩,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居然能說出那般擲地有聲的話,就連我老張都不由得心生佩服。從那以後,我就十分篤定,你將來必有出息。當然,這也是我特招你進本校的真正原因。小媛,記住你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並努力去做,不要讓伯伯失望。」

    說完之後,張遠道便走了。

    秦逸心裡不禁暗忖:老張這老油條,還真夠有心的,說出這種感人至深的真心話,別說是張媛,就連自己都有所觸動了。

    果然,聽完這番話之後,張媛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臉上居然浮現出一絲堅毅的笑容。

    「吳老師,我真傻,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擔心了。」

    「嗯,這才是我秦逸的好學生。對了張媛,今天老師想過去看看你的父母,家訪就先從你開始吧,不知道方便不方便?」秦逸問了句道。

    「方便是方便,不過吳老師,我、我希望你別把今天的事告訴他們,行嗎?」張媛心中有些忐忑道。

    「放心,老師絕對守口如瓶。不想讓父母擔心嘛,這個老師懂。」秦逸瞭然地笑著道。

    ……

    張媛的家在一處老舊的筒子樓裡,周圍街道上堆積了大量的垃圾,也沒人清理。刺鼻的污水肆意在馬路上流淌著,水面映出一高一低,一男一女兩個人影,正是張媛和秦逸二人。

    秦逸手裡拎著一塑料袋水果,雖然張媛百般阻撓,但他聽說張父臥病在床,還是到不遠處的超市買來,以表心意。

    張媛的家在五樓,推開門之後,一股濃重的中藥味道撲鼻而來,嗆得秦逸打了個噴嚏。

    走進客廳裡,放眼望去,裡邊陳設的傢俱都很老舊,分明是十幾年前的過時款式,掉漆掉的已經不成樣子了,不過倒是擦得一塵不染。看來張媛的母親還是個喜好乾淨的人。

    左側牆壁位置,擺放著一排橙色的皮革沙發,上邊已經隱約掉皮了。木櫃上是一台十四英吋的黑白電視機,電視機的苫布上繡著喜結連理幾個紅字。

    秦逸萬萬沒想到,金海這種大都市,居然還有這樣的貧苦人家。

    「爸、媽!我們吳老師來家訪了。」張媛把書包丟下,對著裡邊的臥房道。

    這時,一名中年婦女,手中拿著一個藥罐,從臥房裡走出。

    她雖然還不到五十歲,但頭髮早已大片花白。粗糙的臉頰上佈滿歲月年輪的印記。一身花色的粗布衣服不知道洗了多少遍,已然泛黃。

    「哦,是吳老師啊,您快請坐。我是張媛的母親潘素琴。」中年婦女伸手在圍裙上擦了一把,和秦逸握了握手。

    「您好,事先沒通知就來打擾了,真是不好意思。」秦逸坐了下來,幾分歉然道。

    潘素琴看到了茶几上的水果,笑著道:「吳老師,您來就來吧,還買東西,真是的。」

    「也沒幾個錢,聽說張媛父親身體不好,特來看望看望。」秦逸的聲音盡量放低,因為他透過半開的臥室門,看到張父好像在裡邊睡覺。

    「那吳老師,您先坐一會,我去廚房洗水果。小媛,去給吳老師泡杯茶。」說著,潘素琴拿起水果袋子,往廚房走去。

    不一會,張媛泡了一壺茉莉花茶,給秦逸倒了一杯,然後也鑽進了廚房。

    就在這時,臥室的房門被打開,一名拄著枴杖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那男子極其消瘦,眼窩深陷,彷彿皮包骨一般。穿著一身深色睡袍,腳步很輕,身子虛弱的很,彷彿一陣風都能把他吹倒似的。

    「吳老師您好,我是張媛的父親張作海。」中年男子笑的很牽強,顯然還在深受病痛之苦。

    「哦,您好您好。」秦逸起身跟他握了下手,然後將他攙扶到沙發上坐下。

    「張哥啊,我看你身體不是很好,是什麼毛病啊?」秦逸關心道。

    「嗨別提了,尿毒症,就比死人多口氣而已。」張作海一聲長歎道,臉上表情倒也坦然,顯然是患病已久,早已對痊癒喪失了信心。

    秦逸一聽,劍眉不禁緊鎖了起來,他知道張作海一直有病在身,卻沒想到是這麼嚴重的病。

    尿毒症最主流的治療方法有兩個,第一是換腎。可這種療法費用極其高昂,而且碰到配型合適的腎臟又異常困難。就算恰巧碰到,看他家這家徒四壁的樣子,也出不起那個錢。

    看來張作海採用的必然是第二種方法,也就是血液透析。這種方法雖然價格要相當便宜,可是治標不治本,也只能多延續幾年的殘命而已。

    「張哥,我剛才聞道一股濃重的中藥味,應該是你吃的吧。」秦逸問道。

    「對,老家人弄得偏方,試試看吧。」說著,張作海拿起茶几上的煙匣子,捲了兩支旱煙,遞給秦逸一根,自己抽上一根。

    張媛恰巧從廚房走出,憤憤地將手中果盤放到了茶几上,瞪了張作海一眼道:「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抽煙。」

    「臭丫頭,有你什麼事,回廚房幫你媽做飯去。」張作海假裝凶了女兒一句,嘴上卻是泛著笑意。

    能支撐他活到現在,最大的精神動力之一,就來源於他這個寶貝女兒,他又怎麼會真心責罵。

    張媛衝著他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再次返回到廚房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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