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涼薄女子 文 / 上官青紫
他輕輕抿唇,轉眸定定的看著坐在旁邊的女子,窗格開著,外頭的月色透過窗格落在屋中,恰好她整個人就被籠罩在月色清輝之中,他能很清楚的看見,她面上的茫然,還有她眼中深藏的無奈,只是,那絕世無雙的容色上卻無半分驚訝之情。
她對他所說的話,一點都不驚訝。
「花未眠,其實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想過要跟我白頭偕老,你有你的隱衷你的顧慮,你不能跟我明說,只能旁敲側擊的說給我聽,待我三番四次的問你,你又怕我猜出來之後就歇了心思不再來找你,所以你又岔開了話題,其實你心底深處,也是不願意跟我了斷的吧?是也不是?」
「你自己左右為難,是因為你對我動了真情,你也知道我對你動了真心,想要了斷哪有那般容易?你能看透我的性子,絕不是那等有了困難就後退逃跑的人,所以你想不出法子讓我知難而退,又不肯就此與我將你最後的秘密說出來,所以就一直這麼拖著,你只是想在這幾個月裡,盡可能的跟我好,跟我在一起,你不過是不想讓你自己留下遺憾,是也不是?」
「你對我說的所有的話,你知道待你走了之後,我會想明白的,所以你一點都不擔心將來如何,你會把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然後再告訴我如何去做,甚至你不說,我都是知道的,因為在此之前,你跟我把話都說盡了,甚至你連我如何過後幾十年的日子都想好了,你把什麼都安排好了再來告訴我,因為你心裡明白,我根本改變不了這結局,我只能老老實實的接受,所以我會如何,根本不在你的考慮範圍之內,是不是?」
「我再怎麼鬧,再怎麼傷心,在你看來,都沒有關係,因為你知道,我肯定捨不得你,我定會好好的跟你過剩下的日子,甚至想盡一切法子不讓你走,所以你就是打定主意跟我成親之後,等塵埃落定了再與我說,因為這時,也不可能再出現什麼變故了,是也不是?」
他一連問了好些話,聲音淡漠而疏離,「你怎麼不說話,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是,我就是這樣想的,」
事到如今,她也沒有什麼好否認的了,她確實是這樣想的,他其實說的都對,她心裡確實是有這樣的心思,「我之所以重生,就是為了彌補前生的遺憾,今番重生,我不想給自己再留下什麼遺憾,若我不與你在一起,若我狠心拒絕了你,我怕我三個月之後魂歸地府,我會後悔今日所為,雖只有三個月,但是我能與你在一起,即使命裡注定了我要死,我也不會後悔,沒有遺憾了。」
她知道她有錯,她也知道她自私,但是若再來一次,她還是會如此的。
「花未眠,你還是那個性子,把什麼都算計的好好的,一點一滴都不肯脫離你自己的掌控,旁人如何你是不在乎的,只要能達到你自己的目的就好了,你可知道,你這般算計,是把我的一生都給算計進去了,你用短短三個月,換我今後幾十年孤苦,你滿意了?」
他將酒罈中最後幾口梅酒飲盡,空空的酒罈子猶如他此刻空寂的心,「難怪我娘跟我說,我跟你在一起,傷心的那人只怕是我,娘說男子素來喜歡柔弱乖巧的女子,若是不循此道找尋心中所愛之人,就總要傷心。父親找了娘這樣傲骨錚錚的女子,我娘會傷心,父親也是一樣的,總會飽嘗相思之苦,我找了你這樣算計籌謀心思靈透的女子,我也總會因為你的涼薄而傷心,我娘說過的,但凡女子精於心機籌謀,這心中真情就所剩無多了,你愛我比不及我愛你深厚,你天性涼薄,薄情而重心計,什麼事都只會先考慮自己會不會受傷害,然後才是旁人,我娘說你不是那等柔弱乖巧的女子,我若鍾情於你,總會有一天被你所傷,如今,真是被她說中了。」
他幼時長在母親舅舅的關愛之中,縱使外間傳言不甚好聽,只要不聽就是了,再大些,那些流言更是不好聽了,跟著舅舅出去做生意,油走於各色人等之間,那些人的那些難聽的話就再也不能撼動他半分了,他也不將那些放在眼裡,只過自己的日子便是,少年意氣風發得意瀟灑,絲毫不以母親父親的身份有任何侷促,這其間,到底也是得益於父親的疼愛和他侯爺的身份罷了。
因此即便諸多苦難諸多傷心,他也能深埋心中,輕易不示於人前,只是自小耳濡目染,聽慣了外祖父外祖母恩愛一生的故事,看慣了舅舅與舅媽的琴瑟和鳴,又瞧多了母親和父親之間那種不容於世的愛戀,就漸漸養成了他心頭如熔漿般灼熱燃燒的赤子之心,他也想擁有一場屬於自己的愛情,有一個能夠相伴一生的知心愛人。
就因為這個想法,這些年來,他都不輕易對人動心,總是要尋一個知心人才好,只有知心人才懂他心中所想,才能琴瑟和鳴,才能好好的在一起一輩子,一生相隨。
是以,他在第一眼見到花未眠的時候,他就有一種感覺,他覺得他等到了,花未眠就是他心中的命定之人,可現在才兩個月而已,她就把他堅持了二十年的心念,給毀了,毀得一點殘渣都不剩,叫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怨?如何不生氣?
「不論還剩多少日子,三月之期一到,我終歸是要走的,這件事我只告訴了大哥,畢竟這事瞞不過他去,他是該知道的,前因後果,他也已經知曉了,他答應我不會再告訴旁人,娘也不會告訴,你該知道的,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現下也只有你們二人知道全部,我想,你也不會再告訴別人了吧?其實你心裡也清楚,這種事,不說為妙。」
花未眠沉默良久,轉眸望著窗格外頭的月夜緩緩的道,「我在三月之期到來之前,就要對外宣稱得了風寒,然後找一處田莊躲起來,就說需要安心靜養,待日子到了,大哥會對外宣佈我是重病不愈過世的,府中一切事務,皆有大哥處置,你過了孝期,要娶妻納妾都隨你,你要休了我也可以,但憑你自己的心意。只是我腹中還有你我的骨肉,茶蠱不管能不能解,我都希望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成,此事也只能去求閻王,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知他肯不肯讓我在懷胎十月之後將這孩子生下來,所以,待我去後,你還不能將我下葬,待九個月之後,若我還不能將孩子送回來,就說明失敗了,你就把我葬了吧,這九個月你最好不要陪著我了,守著我的屍首也不好過,誰也不知我是生是死,你熬過這九個月就好了,一切自然塵埃落定,若是沒有孩子,你可以去過你自己想過的日子,與我花家如何都行,但隨你心意;若我能把孩子給生下來,這孩子好歹也是你的骨肉,你帶回雲家去,好生待他,青芽和浮白還有慎言慎行我都留給這孩子,也好照顧這孩子在侯府裡的起居,到時候我那三個丫頭的婚配就勞你多費心了,我想,小樓應該能娶一個,若是你肯,就挑一個丫頭給他,看看他喜歡哪一個,慎言是我答應過要將她嫁給侯府管事的,到時候你問問她的意思,然後你替她做主吧……重華,你再恨我也罷,這孩子好歹是你我骨肉,希望你能善待他,將來你若續絃,也希望她能善待我的孩子,莫叫他顛沛流離不得歸家,若是男孩,我不求他能承襲你的爵位,我只求他一生順遂,平安喜樂就好,我的事,你就不必告訴這孩子了,若他有繼母,你只讓這孩子承繼在她名下就好,當作……當作親生孩子教養吧。」
「當初祖父給我的嫁妝頗為豐厚,還有當初皇帝賜婚時,給的嫁妝也很多,都是御賜之物,想來你也是用不上的,若有孩子,就都給他,若是沒有孩子,我的嫁妝就隨你處置,待我去了,自有人會把一切田莊地契房契的單子給你,你自己安排吧。」
言罷,她便站起身來,默默的看了仍舊坐在黑暗中的男子一眼,鼻端酸澀,哽咽道:「你說得對,我早已把什麼都算計好了,一切都想得好好的,每個人也都安排好了,就是你,我也安排的很好,不管你如何選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沒有什麼值得驚訝的,我就是這麼個精於算計薄情寡義的人,我的真心還真是不多,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你不肯原諒我沒關係,你若現在要休我,也是可以的,七出之條,哪一條都行,我沒有意見,原本……就是我的錯。」
轉身,一步步走到門邊,垂眸半晌,又低聲道:「我用後四世金凰貴女之命換了三個月重生,閻王說了,待我三月之期到了,重回地府,要入牲畜道重修一千年才得以重回人身,這算是我的懲罰,我此去,打算用我永生永世不回人身來換取這個孩子的性命,不論成敗,我總要盡心才好,你……放心就是。」
就算是灰飛煙滅魂飛魄散,她也要保住這個孩子的性命。
默然勾唇莞爾一笑,「重華,其實你說得對,你再怎麼鬧,再怎麼傷心,在我看來,都沒有關係,因為我知道,你捨不得我,我只有這一個月零幾日的時間了,之後我就要做一千年的畜生,我再也不會碰見你遇見你,也再也不會認得你了,我是不想留下遺憾的,我只是想真切的沒有欺騙的愛一回,自私的希望有人是真的愛我而已,只是往後,可能連做畜生也不行了……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傷心了,我對不起你,但我總不會再叫你傷心的,我走了,你……你不要再喝酒了,酒醉傷身,沒必要為了我這樣的人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