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已經結束（下） 文 / 山重水復
洛可麗在九天神雷劈下的那一刻是信心滿滿的。她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一定可以飛昇成仙！到時她就可以破開虛空，回到現代的家！
然而下一刻，她竟回到了穿越之前曾來過的空無一物的空間裡！
「癡兒。」熟悉的悲憫聲音再度響在耳畔，無異於一道響雷炸開在頭頂。
「又是你！」洛可麗暴怒得頭髮都快炸起來，面容猙獰得像地獄底層爬出的惡鬼。「你為什麼打斷我？我馬上就可以飛昇了！我馬上就可以回家了！我馬上就可以……」
「你已經死了。」對方淡淡拋出的一句話仿若按下了暫停鍵，讓她的身體從腳一直凍結到頭。
「你說……什、什麼？」許久之後，洛可麗才顫抖著聲線問道。
「你渡劫失敗，被神雷劈得魂飛魄散。那個世界已經再無洛可麗這個人。」悲憫的聲音卻說出殘酷無比的言辭。「你該感謝……」
「感謝你是吧？憑什麼？」洛可麗憤恨得雙手亂揮，恨不得挖出對方的心臟來生食。「莫名其妙把我扔進一本小說裡！強迫我成為惡毒女配，完成逆襲女主的任務才肯送我回家！明明凌霜早就死了！明明我早就已經成功了！可是你在哪裡？為什麼不送我回家？為什麼？為什麼？……」
得知要穿越的最初，洛可麗覺得很刺激也很興奮。畢竟這種機會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而且最妙的是她穿的還是一本小說，一本她熟知劇情發展的小白肉文，憑借先知優勢和聰敏的頭腦她可以玩轉整個世界。況且這個自稱為神的傢伙還答應會在適當的時候為她提供幫助。而她只要逆襲女主成功就可以回家，簡單又輕鬆，完全可以把這當成一場有趣的遊戲來玩。
可是，她卻被這個所謂的神耍了。
當她第一次失手殺了人之後，曾經無數次瘋狂的祈求神將她帶回去。這裡的一切那麼真實鮮活，她沒辦法只當殺了個npc！她玩不下去了！她不要再待在這具沾染了血腥和罪惡的身體裡！她甚至極有危機感的隱約察覺再在這裡生存下去，總有一天她會真的回不了家！
但是神沒有回應她。
她開始整夜整夜的睡不著，一閉眼就是大片大片的血紅，那人瀕死之前的表情和聲音彷彿刻進了她的眼睛裡靈魂裡，讓她惶惶不可終日，寢食難安。
洛可麗以為自己絕對挺不過去的，但是她卻撐過來了，並且漸漸習慣了殺人，漸漸變得麻木。
這裡是修真的殘酷世界。每天都有人被欺壓，每天都有人被殺害。除非她徹底放棄完成任務，徹底不再想回家，否則就要適應這樣殘酷可怕的生活。
以前她對凌霜使壞，搶凌霜該得的東西機緣奇遇，在感到得意興奮之餘總會有一絲隱隱的愧疚浮現。那是她的良心在示警。
而如今洛可麗再也不會覺得愧疚了。她變了。有一些非常寶貴的東西從她身上剝離，再也找不回。
「你早就忘記了回家的初衷不是嗎？」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神淡淡的反問道，似乎並沒有被洛可麗的言行激怒。「在你獲得強大的力量之時，在你得到奇珍異寶狂喜之時，在你享受美好的戀情之時，回家已經不在你心中。所以吾滿足你想要長久留下的願望有什麼不對？」
被一下揭穿始終不願承認的私慾，洛可麗的俏臉頓時變得十分蒼白，激動揮舞著的雙手也難堪的垂下。
的確，在失手殺了第一個人之後，她曾發誓要快點兒結束這一切然後立刻回家。但是這誓言很快被力量異寶戀情所動搖所迷惑。她漸漸將回家的念頭拋之腦後，每天想的都只是怎麼保住她所擁有的以及即將擁有的一切。
人，的確是會越來越貪婪的。當擁有的越多，就會渴望越多。同時，更會恐懼失去。
所以她變得更加針對凌霜，拚命破壞拚命搶，唯恐凌霜會一朝翻身，然後身為女配的她就會失去一切。畢竟，這裡是一本書，而那是本該發生的劇情。這一事實仿若一把利劍時刻懸在她的頭上，將她的行為越逼越極端。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從壓制凌霜至絕境變成一定要致她於死地。
只有身為女主的凌霜死了，一切才會真正變成她洛可麗的，再也不會被搶回奪走。
「你根本不會那麼好心！你只是在玩弄我！折磨我！把我當成一顆棋子玩弄於股掌之間！」洛可麗看透了對方的虛偽，大聲的控訴對方的惡行。「你答應過幫我的！可是根本沒有！！！」
她已經不願去回想當初殺人之後的絕望和無助，她只是恨！只有恨！
「沒有嗎？那麼，你以為你是怎麼獲得強大的力量的？你是怎麼得到靈藥靈器靈寵的？你是怎麼搶來屬於凌霜的奇遇的？你又身具何德何能擁有眾多優秀的追隨者？你以為憑知道劇情，有點兒小聰明，又不怎麼勤奮努力更不八面玲瓏，就能如此輕易的將『金手指全開萬人迷女主角』壓制得那麼狼狽不堪？」
神冰冷的聲音像一把利劍，將洛可麗的自尊和自信刺得粉碎。
「醒醒吧。從你接受任務穿越到書中去的那一刻，另一本新書便開始書寫。那本書中，你才是『金手指全開萬人迷女主角』，凌霜不過是個配角。如此大的恩賜，你竟敢說吾沒有幫你？」
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落地，兩本書從天而降，掉進了面色慘白的洛可麗冰冷的手中。
《書》和《第一世》。與顯現於凌霜面前的兩本書一模一樣。
洛可麗比凌霜更不想看，可是神豈會讓她如願。
「為什麼我的結局沒有寫？」洛可麗翻過最後一頁之後也立刻恢復了身體的控制權。她立刻舉起《第一世》高聲問道：「為什麼凌霜死了這本書就結束了？我才是《第一世》的女主角不是嗎？」
她嫉恨的臉十分扭曲難看，神卻非常滿意。唯有這樣醜惡的人，才可能被他完全擺佈。
為了讓洛可麗的情緒更加激動，直到失去理智成為他的棋子，神非常「善解人意」的解釋給她聽。
「因為凌霜是《書》的女主角，是那本書整個世界的核心。而《第一世》是完全構架在《書》的基礎上存在的。所謂一脈相承一損俱損，既然《書》沒了支撐的核心，《第一世》又怎麼可能維持下去？」
神還大聲的指責洛可麗狠毒：「雖然你是《第一世》的女主角，但是吾與你當初的約定是『女配逆襲成功』，而不是『殺死女主角』！你做得太過了！《第一世》所要傳遞的是一種自強不息、充滿正能量的精神，而不是如何狠毒的去陷害殺死他人！」
「不是我做的！」洛可麗拚命搖頭，絕不願承認。「是白澤自己……」
「神獸與主人心意相通。它所做的，便是你內心最真實的願望。」神簡直以打擊洛可麗為樂。每當她自欺欺人的時候，他都會一語戳穿。
「是……這樣……嗎？竟然是這……樣嗎？怎麼會……」洛可麗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喃喃道。
「借刀殺人，這招用得好。」神充滿惡意的嘲諷像刀子一下一下狠狠戳在她的心上。
洛可麗曾經以為她已經不會有愧疚這種情感了。直到現在這一刻，她卻發現她的良心竟然還殘留著一絲。
「你為什麼不讓我就那樣死了呢？為什麼？我這樣的人活著還有什麼價值？！」洛可麗瘋狂的大聲怒吼著，歇斯底里的樣子十分可怕。
「你是吾選中之人，不會那麼輕易死的。而且你最後終於還是拾回了初衷，吾才能用神力將你拉回來。否則，你只能消逝於那個世界中。」神的聲音變得格外慈悲溫柔，他甚至開始安撫洛可麗失控的情緒。
也許是他的安撫起了作用，洛可麗漸漸變得平靜下來，她垂著眼，似乎有些失神，又似乎在深思。
但是當神打算再接再厲的盅惑她時，一直沉默著的洛可麗卻突然出聲問道：「……打擊我很有趣嗎？玩弄人心很有趣嗎？」
她的聲音平穩而冷靜，簡直與方才激動的樣子判若兩人。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大受打擊羞愧難當？然後再次被你迷惑，任你擺佈？」洛可麗難掩蒼白的美麗面容上露出一個諷刺的冷笑。「我的確一身罪惡，也的確被你刺激到了。但我不會讓你如願的。你別想再來擺佈我！」
神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並沒有料到洛可麗能如此理智，情緒竟平復得如此之快。
「以前是我太傻太天真，輕易被你的言語盅惑，被你牽著鼻子走。做了錯事回不了頭更回不了家，也是我活該。」洛可麗唇角的笑意加深，卻令人覺得毛骨悚然。「不過，我不會再做你取樂的棋子了。」
「所以，你不想恢復強大的力量了？你不想要回你的寶藏了？你不想重回戀人的身邊了？甚至，不想回家了？」一個接一個拋出無比誘惑的餌，神並不相信洛可麗能夠拒絕這些。
只要有**，人就有弱點。只要掐住弱點，那麼她便不得不任他擺佈。
「說得像你會把這一切給我一樣。」洛可麗覺得當初會相信對方的自己簡直愚不可及。
她當時是怎麼會覺得自己是最特別的呢？因為得到了神的青睞？還是因為得到了實現夢想和隱藏得很深的野心的機會？
——是她自己選擇了錯誤的道路。
「吾會給你的。只要你再次完成任務。」神終於暴露了目的。
洛可麗微微挑眉，冷聲道：「又是任務？你還玩我玩得不夠？你還想再玩我一次？你不是神嗎？你乾脆自己去玩不是更好更有趣？還是說，看著我痛苦掙扎深陷地獄你才覺得爽？」
什麼狗屁神！根本就是個大變態！！是個瘋子！！！
「若你不願意，吾也不會強迫你。想要得到這種機會的人多的是，不是非你不可。你就在這裡永遠待下去吧。」
即使被這樣威脅，洛可麗依舊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她在書中世界中那麼多年並不是白活的，不會被嚇一嚇就輕易屈服。況且，神既然沒有放任她被九天神雷劈得魂飛魄散，那麼她就一定還有利用價值。或者，其實她在那個世界的身體死之後就能自動回到這裡，神還是在騙她。若是後者，情況就略顯不利了。
不過，若是方才試探出的信息沒有錯，再結合她初次見神之時得到的那些信息，神雖然可以給予「女主角光環」和「金手指」，但卻無法直接決定書中世界的走向，只能間接的影響。只有當連通某些關鍵之時，他的神力才能到達那裡。而且，他似乎有什麼原因需要選擇一些人來完成所謂的「任務」。只是不知這「任務」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洛可麗不慌不忙的坐了下來，窮極無聊的翻動書頁，甚至重新開始閱讀起來。
然後她越看越覺得，有凌霜作對比，自己其實還不算最慘。
《書》裡，凌霜聖母得一塌糊塗，無論怎樣被傷害最終都會原諒對方。洛可麗自認絕對做不到。畢竟這可是一篇肉文，各種突破下限的xxoo簡直黃暴到無法直視。就算在《第一世》中她先一步毀去了洗髓草，害凌霜依舊頂著一張醜臉，竟仍逃不過被各種人馬xxoo的命運。只不過，因為沒了絕美無雙的容顏以及強大的實力，凌霜得到的只有唾棄與鄙夷，沒有半分尊重和憐惜。也因此，她沒再像《書》中那般聖母，更沒有原諒寬恕，而是選擇染黑身心，墮入魔道。
作為凌霜悲慘遭遇的幕後推手和終結者，洛可麗對她的感覺卻不僅僅是最初的輕蔑和厭惡，也不僅僅是之後的羨慕嫉妒恨，更不僅僅是愧疚與同情，而是一種同為被擺佈的可悲棋子的複雜感覺。
若是一切重來，洛可麗知道自己仍會為了變得強大而搶奪本屬於凌霜的一切，卻再不會故意去陷害凌霜，更不會千方百計想殺死凌霜。她們之間，本就不是不死不休的殺局。是自己的貪婪和野心，將她們兩個都逼到了絕境。
但洛可麗也不會因為欠了凌霜這一世就去想方設法彌補她，因為她早就發覺自己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好那麼善良，甚至可以說是自私的邪惡的。況且書中是修□，拿了別人的自己留下，吃了別人的絕不吐出，殺人守寶本是常態。她想要變強，心就要硬。可以同情可以愧疚，適時適當的能幫就順手拉一把，卻絕不能犯聖母病，否則別提飛昇成仙，就連能活多久都是個問題。
畢竟，有「女主角光環」和「金手指」雙重加持的聖母只有《書》中的凌霜。也只有她可以一邊大發聖母光輝，一邊得道飛……升……？
手指突然一頓，洛可麗猛然將《書》翻到最後一章細細讀起來，唇邊揚起的詭異笑意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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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神雷的轟響猶在耳邊迴盪，凌霜眼前已經降下一道約有兩人合抱粗的月白色光柱。光芒雖然強，卻奇異的並不刺眼，反倒溫和柔緩的像是母親的眼波。
與此同時，無數青色荷花的虛影在空中浮現，淡淡的荷香開始在四周瀰漫，妙不可言的輕柔歌聲在耳邊縈繞。
凌霜情不自禁的向那道光柱走去，她的眼中已經沒有那些情人衝過來的身影，她的耳中已經聽不到他們急切的叫喊嘶吼，她只是向前走著，一直走著，直到踏進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的光柱中。
她的身體漸漸變得輕盈，並以極快且平穩的速度向九天雲霄處升去。
在這過程中，凌霜不僅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反而彷彿置身於母親的懷抱中，無比的舒適安全。她甚至沉醉的閉上了眼睛。
而在光柱外，那些優秀強大的男人們使盡手段也無法打破光柱，更別提阻止凌霜飛昇。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彼此之間拉開天與地的鴻溝，絕望的體會此生至愛永遠消失在眼前的撕心劇痛。
（全文完）
——《書》節選（作者：山重水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