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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乍見 文 / 秀才娘子

    「嫂嫂,郎君怎的還不回來?莫非他偷偷跟著高家九郎去了小郡王處,那……那可如何是好?刀槍無眼,萬一傷著了……。」

    舒娘越想越怕,她與七郎去歲成親,情竇初開的一顆心全掛在七郎身上。況七郎為人灑脫,待人豁朗寬厚,些許世俗禮法並不十分看重。故此兩人如膠似漆,舒娘小女兒心思更是幾日不見,牽掛不已。

    屋中只有妯娌二人,旁邊是過來陪伴的小環,連春雨都帶著小環的兒子外出玩耍去了。

    容娘亦不忌諱,歎一聲氣道:「莫急,已叫八斤去臨安了。會著了,他們兩兄弟必定拉七郎回來。況且臨行我囑咐再三,大哥數月無信,婆婆與娘心底正急呢,他不能在此關頭擅自行事。」

    「可……,可郎君一心念著上戰場呢!不然,他也不會日日急著練武。再者,阿爹吩咐叫咱不要參與小郡王的事情呢。」

    舒娘神色焦急,卻苦無良策。

    容娘黯然,她何嘗不急,大哥在荊州不知如何,朝廷邸報只說荊湖路戰事膠著,再無詳細消息。如此牽腸掛肚,日日只得睡四五個時辰,每每噩夢驚醒,直嚇得渾身冷汗,恨不得立時見到他,方能放下一顆懸吊的心。

    ,趙東樓之事甚為複雜,自己雖看了信,也只是大約知曉他情形不妙,匆忙間做了決定。不想如今七郎莽撞而去,卻叫她一顆心,掰做了幾塊。一塊有一塊的憂慮。

    容娘強打起精神,勸慰道:「咱們急也無用,安心等著吧。過幾日八斤歸來便可知曉詳細了。」

    舒娘點了點頭,兩位夫人處尚且瞞著呢。只說七郎去臨安會友。老夫人倒未說甚麼,她素寵七郎。只有徐夫人皺了皺眉,卻也沒當著舒娘面責備七郎。

    舒娘托腮,嘟著嘴。又是嗔怪又是擔心的模樣。

    容娘看了,也有些羨她天真憨態,不由得伸手刮了她的鼻樑,取笑幾句。

    舒娘卻是不兜心事的人物,擔心了一回,馬上便放下了,反來問容娘關於小郡王之事。

    「嫂嫂尚騙我,明明認識小郡王,只說遠遠地見過幾面。忒也太把舒娘當外人。我是那隨意嚷嚷的人麼?」

    舒娘不滿地嘟囔著。臨安第一郎君在清平的私事。自己若知曉,可是臨安第一人啊,不曉得要羨煞多少閨中娘子!況且……。舒娘圓眼珠子骨碌幾下,十分好奇道:「嫂嫂。那趙東樓見了你,甚麼神色?」

    容娘大感頭疼,不想他們夫妻如此無間,此種話題七郎竟然也與舒娘說起。當初若非七郎,自己怎會與趙東樓相識?

    容娘沒有法子,只得草草編了幾句話應付過去。她怎曉得當初趙東樓見了她如何神色,自己只當那人花蝴蝶一般,正眼都未瞧過呢。

    舒娘聽了自然不滿,趴在桌上緊緊地盯著容娘,恨不得從她臉上瞧出點甚麼來才好。

    小環在一旁打趣:「舒娘子,容娘子臉上叫你的眼珠子盯出兩個洞來了。」

    舒娘偏了頭,眨巴著眼睛道:「嫂嫂如此人物,我不信小郡王不盯著好好瞧幾眼?——我聽婉姐說,高家九郎來家裡提過親?」

    舒娘突地湊近,眼裡滿是好奇。

    容娘正用剪子裁不料,不妨她靠的太近,手下一抖,便歪出了劃線。

    容娘無奈地瞧了她,道:「你在家中時,沒有人去提過親麼?」

    舒娘笑嘻嘻的,不以為意。

    小環在一旁舒了一口氣,還好七郎有分寸,沒有亂說。不然以舒娘的心性,將當日之事說出去,只怕容娘子會有麻煩。她不願舒娘再在此事上繞來繞去,便問舒娘子這幾日又打了甚金飾。

    說到金飾,舒娘十分得意,她指了指頭上的金累絲翠玉蟬押發,又側頭給容娘兩個看。

    「如何,可新鮮吧?我在臨安都未見到如此稀奇的樣式哩。瞧瞧,這副珍珠手鏈,珠子可圓潤,可大?如此均勻大小的珠子十分罕見,他們家說是海外帶回來的。咱宋朝上下,除了宮裡,外頭可沒有幾串如此模樣的了。」

    舒娘本就愛釵飾,陪嫁的金銀各式釵環不少,但她素善裝扮,十來天不愛重樣,俗氣些的亦不上頭。故此,釵環永遠嫌少。

    往日七郎在家中,兩人卿卿我我,遊山玩水,吟詩作對,舒娘在釵環上頭的心思淡了不少。如今七郎出去,少了陪伴,家中容娘與玉娘各有事忙。她倍感寂寥,連著出去了幾趟,買辦了好些首飾回來。

    徐夫人瞧見,覺著有些不像話,便說了一聲。若不如此,只怕她仍要出去。

    「嫂嫂,那蔡家金店的主家娘子好生厲害哩。我每每前往,她倒是禮數周到,次次陪同,鋪了一桌子的飾品只任我選。前次我取了一支釵子去看,不妨那釵子沒有打磨光滑,將手刺了一下。你道如何,她立馬將制釵的那位匠人打發了。嘖嘖嘖,可沒有見過如此娘子?恁地潑辣。」

    容娘低頭對比著兩塊布,唯恐弄錯。她的嘴裡漫不經心地應答著,若不出聲,舒娘是要從頭說起的。

    「對了,那主家娘子也姓溫,和嫂嫂同姓哩!」

    容娘有些意外,此處姓溫的甚少,她在清平這麼些年,竟然沒有碰見一個!如今這麼個人物,卻與她同姓,著實讓她起了些許好奇之心。

    舒娘十分滿意自己吊起了容娘的好奇,討好地道:「我下回問問那主家娘子,看她故土何處,不定與嫂嫂同鄉呢。嫂嫂便該與我一同出去走走,妝扮妝扮,不然可虧了嫂嫂花容月貌哩。你日日給大哥做衣裳,大哥哪裡穿得了那麼多,也不怕蟲子蛀!」

    舒娘嘮嘮叨叨甚久,還是她的婢女催促,方才回房歇息。

    小環有些擔心,便問七郎去臨安所為何事。當著舒娘子的面,她不願問,免得舒娘子講個沒停,也不知體貼娘子心裡苦楚。

    容娘停了手中針線,愁容頓現。但此事,仍不可講。她安慰了小環幾句,叫她帶人回去歇息。

    長夜寂寥,無法入睡。容娘就著燭火,一針一線,密密疊疊給守中逢著衣裳。

    袍子,中衣,直綴,褻褲,鞋襪……。若想做,總有做不完的活計。

    她,也只能做這麼些事了。

    不想過得一日,坐不住的舒娘背了兩位夫人,派人去金店請了那主家娘子過來。那主家娘子許看舒娘出手大方,亦欣然帶著各樣釵環前來。

    恰那日婉娘娥娘幾個帶了小兒回來請安,老夫人處十分熱鬧。也沒有人注意到舒娘請了外人進來,自有僕人報與容娘知曉,容娘無奈地笑笑,想著待會再去勸上一勸。若婆婆與娘知曉,只恐不喜呢。

    容娘在側廳中對了一回賬,又去書房看靖哥兒練了一回字,方迤邐往老夫人處而來。

    淅淅瀝瀝的雨已經下了大半天,天色有些晦暗不明。院子裡的幾盆花被雨水一淋,越發顯得葉子油綠綠的,濕漉漉的泛著光。那大紅的花朵,沾了水,變成深紅,沉甸甸的往下墜。

    隔著雨簾,遊廊那方似是舒娘與一個婦人往這邊過來。容娘大概猜到是那蔡家主婦,她有些好笑,腳步不停,不急不慢地迎上去,倒看舒娘如何說。

    舒娘早已瞧見容娘,臉上便帶了些許羞意,也曉得這些日子自己添置的釵環過多了。她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挽了那婦人的手臂,朝容娘道:「溫娘子,這是我家嫂嫂,也姓溫哩。嫂嫂,這是蔡家金店的主家娘子,定要給我來看看她家的新樣式。看看,嘻嘻,看看而已。」

    容娘衝她揚了揚眉,方朝那金店娘子點了點頭。她不欲與那婦人交談,只淡淡地掃了一眼那婦人,心中莫名地便有些觸動。

    這個人,竟然有些眼熟?

    容娘不由再次瞧了瞧她。

    遠山眉,丹鳳眼,嫵媚當中帶著一股自然的威儀。身量略高舒娘些許,卻盡顯婀娜體態,妍麗姿色。

    確是個生人。

    那婦人亦在打量容娘。她只微微福了一福,兩隻看盡世俗的眼睛卻是大大方方地看過來,並不迴避。

    容娘覺著這婦人有些失禮,便朝舒娘招呼了一聲,側身離去。

    身後那婦人似乎仍在回頭看自己,黏在身上的視線久久未去,容娘心中有些不安,卻不知那不安自何處而來。

    到了穿堂,容娘忽地停住,回頭看向二門處。

    不想那婦人亦回頭,兩人視線相對,便如電光火石一般,心中掠過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那人,是自己極為親近的人一般!

    舒娘的話語將容娘心頭的哪一點子懷疑猛地連根拔起,直叫她僵在那處,動彈不得。

    「嫂嫂,可奇呢,那金店主婦的閨名,也是單名一個容字。可是嫂嫂與她有緣了,她還直問嫂嫂的閨名呢,我可不能說與她聽,到底是商戶人家。」

    容娘簡直站不住腳,她抖抖索索的,摸著桌子邊坐下了。舒娘吃了一嚇,忙問怎麼了。容娘眼睛直勾勾的,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說無事,只欲歇息一會兒。

    舒娘扶著容娘躺到床上,又候著她閉上眼睛,方自去了。

    春雨想著容娘子適才臉色蒼白,關了窗戶又來查看。卻見本已閉了眼的容娘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顫抖,微弱地吩咐她:「去,去叫衛大娘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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