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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紛亂 文 / 秀才娘子

    容娘回到房中,小環急急的趕了回來。她雙目噙淚,將容娘左左右右查了個遍,一顆懸吊的心方才放了下來。

    容娘任由她施為,這種關切使她的心裡暖洋洋的,無比的舒適。

    「你如何知曉了?」容娘軟軟的靠在小環的肩上,閉了眼睛,身上因緊張而生的痛楚正在慢慢散去,她的神思漸漸清晰。

    小環抱緊她,身子兀自顫抖。

    「我原不知道,六郎叫我快快回來,才剛又碰到大郎提了那畜生。小娘子,你恁地命苦!」小環悲悲切切的抽泣起來。

    容娘心中一沉,摟了小環的腰,越發將臉埋進小環的脖頸裡,幽幽道:「傻子,我回回都有人救,怎是命苦?」

    此話不說還好,一說小環越發不能自已,肩膀聳動,傷心大慟。

    容娘反打起精神勸慰小環,到底今日是徐夫人壽辰,小環知道不好讓人知曉,自己抹了一把臉,又替容娘梳妝,換了衣裳,方才出來見客。

    瑾娘尋了機會將容娘拉至一邊,要與她說話。容娘也很歡喜,在這家裡,姐妹中只有玉娘和瑾娘是她親近的,玉娘又不懂事,倒是瑾娘還能說些閨中私話。

    瑾娘挽了容娘手臂,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回容娘,方抿嘴笑道:「容娘越發出色了,眼看要及笄了,家裡可相中了哪位郎君?」

    容娘不羞不惱,只輕輕的錘了瑾娘胳膊,笑道:「果然阿姐做了娘,便大大不同了。上回歸家時,說到姐夫,可還有些害臊呢。」

    瑾娘捂嘴一笑,杏核似的眼睛澄亮清澈,高明達將她護得很好,無需操心甚麼,她的神色竟仍如小娘子般天真。

    「聽說九郎來求過親了。你可知曉?他那人心機深重,你須得小心些。」

    容娘詫異的看了看瑾娘,瑾娘卻十分認真的模樣。

    「你不信?郎君也不怎的與我說,都是族中那些婦人們每每說起,說是九郎好些事情不與旁人交待,每每利用關係,另辟了自己的生意路子。族中人不高興,要他自謀出路呢。」

    容娘想了想,索性直言道:「九郎行事精細,又善籌劃。決策時果斷能幹。如此人才自然想有一番成就。姐夫是個大度的人。若能扶持九郎,他日九郎有所成就,於高家有利無弊。」

    容娘也不隱瞞,將自己借與高九郎錢財之事說與瑾娘聽了。瑾娘便有些不高興。說容娘自家姐妹,反幫著別人。然瑾娘是一等沒有心機的人,埋怨了一句,便又來取笑容娘:「你是否看中那高九郎了?也難怪,九郎俊俏,你又誇得他這樣好,自然是有些心思了。」

    兩人嘻嘻哈哈的揉弄一番,姐妹之間毫無嫌隙,玩鬧得甚是暢快。

    夜間獨處時。瑾娘將容娘的話學給高大郎聽,高大郎聽了默默不語。次日,他便尋了九郎,兩人關在屋子裡一番長談,至晚方歸。不過月餘。九郎將高家之事一一交代清楚,竟然真個獨立從商,不與高家一族的生意有任何牽扯。

    高九郎心願達成,自然無比暢意。劉虞城忠心耿耿,跟隨左右。

    「九郎,此時可去徐府提親了,虞城眼拙,不曾看出容娘子實是九郎的知心人。如今得知,九郎不可錯過,待徐家大郎回來,九郎便去提親,早些將容娘子娶過門方好。」

    九郎卻收了笑意,往事歷歷,容娘那張臉在眼前浮現,脆弱的,生氣的,堅強的,執拗的……,樣樣生動,便如站在眼前一般。

    哪家的小娘子有如此心思?當日徐府遭難之時,那個蒼白的小娘子,一臉決絕,要進府去。自己只當此人矯情,無甚頭腦,一味衝動。然而不想這麼個人,竟然被她混進了府去。

    隱約知曉她遭際坎坷,然而她卻如那臘月的梅花,於皚皚白雪中開出鮮艷的花朵來。生意場上的心思原不稀奇,然她那旺盛的生命力,那絕不屈服的性子,那苦難之中綻放的光芒,是那般耀眼!

    那回去借錢時,原沒有幾分把握。故此將話說得通透,不料她也不問,便叫人送了錢來。

    那一刻,自己的心是動了的。

    高九郎苦笑,輕輕的搖了搖頭。

    ……

    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話說這日晚飯過後,客人盡數散去,獨留徐府一家人聚在老夫人處,說些家常,道些瑣事。

    靖哥兒今日太過興奮,堪堪用了晚飯,便有些昏昏欲睡。徐夫人心疼孫兒,便欲抱他。

    守中體諒娘親身子弱,便對容娘道:「你帶靖哥兒回去歇息。」

    容娘忙抱了靖哥兒,與兩位夫人行禮告退。

    此話說的平常,容娘也早已習慣大哥的命令,獨獨一旁的六郎聽在耳裡,痛在心中。這樣的言語行為,心領神會間,便如,——夫妻一般,怎不叫他肝腸寸斷!

    老夫人瞧著容娘走遠,便笑著與徐夫人道:「你今日可曾與張夫人提起?靖哥兒倒有人照顧,只是苦了大郎,無人打理,早些將事情定了也好。」

    六郎的眼睛一跳,心中如刀割一般鈍痛。一旁的鄧氏用眼尾瞥了瞥他,暗自傷神。

    大郎卻道:「不必勞煩娘,再過些日子,我親與岳父去說。」

    此話一出,兩位夫人不由笑了。

    徐夫人取笑他道:「大郎,你如何去說得?我今日便與張夫人略提了提,她聽到是容娘,倒也未說什麼,只是難免傷感是了。」

    老夫人隱了笑意,暗暗歎了一口氣,囑咐大郎道:「你須得好生孝敬岳父岳母,左右容娘無父無母,便是替月娘去那邊盡盡孝也沒甚麼。」

    大郎自然答應。

    一席話之後,眾人散去。大郎交代六郎,明日與他同去莊上一趟。六郎眼神黯淡,也不得不答應。六郎與鄧氏一前一後,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鄧氏心中鬱鬱,然前頭那個失了心魄的人更加可憐,那瘦高的身形孤孤單單,神思恍惚間便連走慣了的門檻都未看見,一個趔趄,六郎的身子撞在了門框上。鄧氏不忍,將平日的隱忍拋諸腦後,上前緊緊攥住六郎的手。六郎訝異的看過來,臉上緩緩浮現一個淺淺的笑,似在安慰鄧氏,也在安慰自己。

    這晚,六郎格外用力,消瘦的身子裡隱藏巨大的力量,他在鄧氏柔軟的身子裡放肆、衝撞,那般的瘋狂,是鄧氏從未經受過的。她感受到了六郎的絕望,自己的心裡也滿是心酸。然她默默的承受著,那處漸漸撕裂般的痛,她也不管,反伸手去緊緊抱住那個大汗淋漓的身子,用自己的柔軟去包裹、安撫那個傷心的人。

    次日,六郎稍稍平靜的心再次裂開,此回,他也只能仍由心中的鮮血淋漓,也好,流過了,慢慢的總會恢復。

    「待容娘及笄,我會娶她。」大郎靜靜的看著六郎,六郎眼裡的掙扎傷痛十分明顯,然他知道得清楚,身體內的腐肉若不割除,便無活路可言。故此,他只站在那裡,看著六郎傷心,失神,又慢慢的回神,苦澀的接受這個事實。

    「哥,我知道了。」

    ……

    周淮南就這麼消失了,周老夫人在徐府用過晚飯方才回去,雖不見她孫子,周老夫人倒也不甚著急,便是三五天未見人,原也是常有的事。周淮南伙呼朋喚友,尋花覓柳,有時跑去臨安也是有的。然到了第八日上頭,周老夫人心裡覺著不對頭了,她在此地無依無靠,唯有哭哭啼啼尋到徐府來。

    老夫人此時對這個妹子的看法十分矛盾,原只道她可憐,身邊也只餘得這麼個親人,便時時照看著。誰想徐府出事的時候,周老夫人並周淮南十分的冷清,不說關禁期間,便是解了禁,自己這個嫡親的妹子唯恐禍延已身,竟然許久不曾上門。

    老夫人原本對她心灰意冷,但到底人心是軟的,眼看她哭得傷心欲絕,便也叫人幫著尋找。

    清平城中四處尋遍,毫無蹤影。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也紛紛說並無見到其人。周老夫人越發著急,想著自己唯一的瓜秧子從此不見蹤影,只怕凶多吉少,留著自己一個孤老婆子有甚意思?於是周老夫人開始不吃不喝,一心覓死。

    兩位夫人見了憐惜,忙派人去回頭溝告知守中,指望著他想法子尋人。守中那邊回話來說,有人見到周淮南往北邊去了,想來無恙。

    容娘暗地裡揣測,不知大哥如何處置那周淮南。她見周老夫人那副萬念俱灰、氣息奄奄的模樣,心裡動了惻隱之心,便趁守中自外歸家之際問起。

    「你不必管,他不致死。」守中的臉曬得黝黑,顴骨突起之處甚至起了紅斑,想是曬得太狠了的緣故。唯有劍眉之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渾身的精神氣魄由此而出。

    容娘頓了頓,只說周老夫人可憐,若言無音訊,只恐周老夫人難熬。

    守中看了看臉色平靜的容娘,這些日子她似乎有了些許變化,往日靈動的眼睛裡如今水波不興,越發顯得黝黑靜謐。

    「衣裳破了,你瞧瞧吧,在包裹裡。中衣多做幾套,換洗方便。」

    守中不動神色的命令,容娘茫然抬頭,似乎才回過神來:「啊……。」

    她白嫩的臉上漸漸泛起紅暈,漸漸的連耳根都紅了。此類事情,自然是——家室所為之事,大哥,真是可惡!

    然而她的嬌羞之態卻大大的取悅了可惡的大郎,他靜靜的看了會兒,心中慢慢氤氳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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