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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八章 自醉 文 / 秀才娘子

    第九十八章自醉

    城北,半閒居。

    半閒居最裡一進乃是最幽深雅靜之處,從來只招待貴客,普通商賈之戶不得而入。據說裡頭精雕細琢,所用瓷器皆官窯出品,所掛畫作皆出自名人之手。廊中幔帳疊疊,庭內花草裊娜,富奢而不顯耀,極有韻味。

    劉虞城輕聲安排伶俐婢女送些茶水果子點心進去,又細細叮囑婢女行事謹慎,不得輕浮。那婢女惶恐應者去了,一時返回,道九郎要那罈子「玉髓」。劉虞城皺了皺眉,有些猶疑。那「玉髓」乃成年佳釀,最是醇厚醉人,不知為何九郎今日如此草率?

    「賬房如何拖延,九郎說快些送去哩!」

    婢女不解的看著劉虞城。這劉管事是高家在這清平縣的第二把手,既是賬房又是管事,平日若九郎不在,大小事情皆是他做主。

    劉虞城想了一回,仍叫婢女去前頭取了「玉髓」送進去。

    九郎行事精幹猶在他之上,分寸把握極準。若他說取,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此時,精幹的九郎正與臨安來的小郡王把酒言歡。不,沒有歡!小郡王自斟自飲,飲了數杯之後,正怔怔的瞧著院中綻放的茉莉出神。

    層層疊疊的綠葉之中,一簇簇潔白馥郁的茉莉或含苞,或綻放,風姿素質,玲瓏似雪,清幽如玉。夏日熾熱的日頭當空,那幾株茉莉無遮無擋,反開的妍麗。

    「高九郎,你去徐府求過親,為何?」

    九郎正自小酌,不妨小郡王忽地發問,他不由瞧了瞧對方,那人卻仍自恍惚的看著院中茉莉,並未回頭。九郎手中的酒盅停在唇邊,微微一笑,索性啜飲一口。方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容娘容顏清麗,品行端莊,與庭中這馨香茉莉相若。九郎雖凡夫俗子,亦十分仰慕。」

    小郡王聞聽,不由嗤笑:「不說臨安,清平城內窈窕淑女何其之多,九郎為何單單看中容娘?」

    他端起桌上空杯,不耐煩的在桌上頓了一頓。九郎一笑,起身為他斟滿。小郡王一口吃了。又道:「你不必偽飾。商人狡詐。最喜自作聰明。」

    此話甚為無禮,九郎也不見怪,閒閒說道:「郡王可知,這茉莉如此嬌貴。為何卻置於空曠之處,不加遮掩,任那日頭暴曬?」

    小郡王睨視,正欲呵斥,九郎卻又自答道:「莫瞧它玉骨冰肌、素靨盈盈,茉莉卻最喜這日頭,日頭愈烈,所開之花越愈盛,更具傲骨風姿。俗語雲。清蘭花,濁茉莉。茉莉喜大水大肥,若小心翼翼,呵護過於周密,所開之花反香氣淡薄。花瓣乾癟,形容不足。」

    一番養花心得,倒聽得小郡王收斂了些傲色。他側臉,斜斜的打量了一番高九郎,還是看不甚順眼。

    「徐府可應了?」

    高九郎搖了搖頭,微笑道:「並未。適逢大嫂病故,並未得償心願。不過九郎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九郎家業雖薄,也小有資產。若能娶容娘,以容娘的聰穎,不但可為賢內助,還可在生意一途上出謀劃策。九郎甚是期待!」

    說是期待,高九郎那神情卻似已納容娘為囊中之物,說得甚為自滿。

    「哼!徐府未必看中你,容娘也未必傾心於你!」小郡王冷哼,又斟了一杯酒。

    「無妨。只需容娘一日未許人,我便有一日可期。」

    九郎笑容恬淡,看在郡王眼中十分可惡!他霍地起身,道聲:「走!」疾步而去,後頭陳泰兩個趕緊跟上。

    九郎起身相送,郡王手一揮,自行告辭。邁過門檻之時,也許是那門檻太高,小郡王竟然趔趄了一下,重穩了身子,大步離去。

    九郎自斟了一杯酒,置於鼻前一嗅,濃香撲鼻。他緩緩飲之,任那醇厚的酒漿滑過喉嚨,進入肚腹,燃起裡頭的一把烈火。

    劉虞城從屏風後出來,勸誡道:「九郎何必惹惱小郡王,言語上讓讓罷了。得罪了他,咱們日後不好做事。」

    九郎笑了一笑,撫撫額頭,道:「不必擔心,小郡王不是那樣人,我自有分寸。」

    劉虞城看了看九郎漸漸漲紅的臉,欲言又止。茂兒在外頭回稟:「九郎,婉娘子捎信來,可要看?」

    高九郎一個呃逆,肚腹內一陣翻江倒海,險險嘔將出來。他勉強壓了心中濁氣,狠狠道:「蠢貨,還要問我麼,趕緊扔了!」他那才剛露出些許緋色的俊臉霎時變白,兩眼一瞇,極是厭棄的模樣。

    「虞城,你瞧,若是一家子不齊心,有兩個孬貨,便可將全家的名聲毀掉。那蠢婆娘干的歹事,當人不知曉呢,尚出來丟人現眼。瞧我哪日送她一件大禮!」

    劉虞城忙問:「告訴徐府也不妥,畢竟是咱家的姻親,沒道理去管人家的家事。」

    高九郎淡淡一笑,漆黑的眸子裡光芒閃動,道:「你瞧瞧徐大郎查火災的動作,還要咱們去告訴麼?你只將你的事做好,看一齣好戲吧!」

    果然不必人去告訴,有白甲一人足矣。正值一家人聚在一處之際,守中送走了趙東樓,正大步會內院打算處理家事。

    進之正在老夫人處說些笑話,討老夫人的歡心。他盤算著城北的屋子賣了之後,這府裡銀錢充足,趁機他也要謀算一個屋子才好,總是賃的別人屋子住,雖賃錢不用自己出,到底不安心。

    那邊于氏笑意慇勤,雖守惟已然成親,每個屋子當然不像話。況守惟幫這邊做事,給置辦個屋子也不值甚麼。那幾個小婦當然心領神會,只將籮筐的奉承話直往外倒,哄得老夫人十二分歡喜。何況又有守安靖哥兒兩個軟乎乎的身子趴在一側,憨態可掬,煞是喜人。

    老夫人笑道:「好好好,若是家裡賺了些錢,必定先與你置辦一所宅子,將來守安大了,也好討新婦。」虧得徐夫人抱病,不然見了這一堆人又要心裡鬱悶。

    進之一家頓時喜笑顏開。只守惟的婦人李元娘蹙了蹙眉,又不好說得,只將眼睛偏了去瞧她郎君,卻見守惟眉開眼笑,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李元娘心中一緊,重重的歎了一回氣。

    丁二娘見大家高興,獻寶似的從袖中摸出一樣物事,雙手托著獻與老夫人。老夫人瞧她那脅肩諂笑的模樣,笑意頓時淡了些,道:「是甚麼玩意,也值得拿出來獻寶?」

    丁二娘滿臉笑意頓時凝住,她尷尬笑道:「是新鮮玩意,街上新出的小報。原本臨安城裡常見,不想此處也有了。」

    進之高興的抽過小報,大聲念將起來。念完後,他意猶未盡道:「雖言語鄙俗,倒把大郎與容娘形容的甚好。哈哈,天神一般啊!」

    李元娘心道不好,旁邊婉娘似有所感知,悄悄的往後退了幾步。果然,老夫人勃然變色,她那乾枯的手往榻上一拍,屋中頓時安靜。

    「怎麼,你們的眼睛瞎了,瞧不出其中利害麼?咱們甚麼樣人家,怎能給市井小民充當笑料?甚麼大神,大郎吃的虧還不夠麼?若此話傳出去,叫別人聽見,便是生生的給大郎惹禍哩!」

    老夫人急的又拍了數下,心中猶自氣得難受,只欲將那張小報撕碎才好。

    「咱家雖不能有當日榮光,到底裡頭不能失了規矩,自己不能先就看輕了自己。不然,後輩只會一代遜過一代,咱們徐家就完了啊!」

    老夫人言語切切,說得眾人紛紛低頭。大郎自外而入,老夫人最後一番話聽得清楚,他點頭讚道:「婆婆說得極是,家裡也須整頓一回了。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外頭的事情尚好應付,若家裡頭爛了,卻是未有一絲辦法可想。」

    說著,大郎自坐了一側主位,進之坐在另一側,肩膀不由得縮了一縮。

    李元娘覺著婉娘又往後退了兩步,她詫異的回頭去瞧婉娘,卻見她臉色煞白,甚是不適的模樣。她待要去攙扶婉娘,那頭大郎卻喝了一聲:「婉娘,你出來。」

    婉娘吃了一嚇,尖尖的臉蛋抬起,卻是十分驚惶的模樣。李元娘聽大郎那口氣,前後一想,知道這個小姑子想是做了甚虧心事,被大郎知曉了。元娘想了一想,回頭攙了婉娘,帶她來到堂屋中央。

    大郎將手中一樣物事拋到桌上,道:「你做了甚麼,自己一一將清楚。」

    李元娘輕輕抬了眼皮,往那桌上一瞧,卻是一件明晃晃的金釵,份量十足。

    婉娘身子抖了一抖,似是不堪承受。

    丁二娘大急,忙奔過來同跪,辯駁道:「大郎,婉娘不過是一個小娘子家,能做甚麼事情?大郎莫要嚇壞了妹妹。」

    進之莫名其妙,待要問大郎原委,卻見大郎神色冷淡,狹長的眼睛往丁二娘那邊一掃,寒光頓現。

    「你若不肯說,我便替你說了。」大郎說話簡潔明瞭,何時何地何人,眾人聞聽,心中一清二楚。一時各樣目光,如針刺一樣扎向婉娘。

    「你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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