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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九章 禮物 文 / 秀才娘子

    次日清晨,成婦禮。

    徐府一家並進之府上諸人早早起了,在堂屋等著與新婦見面成禮。

    新婦鄧氏端了棗栗果盤,裊裊婷婷而來。她頭上巧手梳了百合髻,斜斜插了一支赤金點翠花簪,鬢邊虛虛的戴了兩朵玫紅堆紗花兒,濃重而不顯艷俗,端莊而不失雅致。她身上褪了昨日大紅的喜服,穿了一件桃紅百子刻絲銀鼠襖子,系一條蜜合色大朵簇錦團花芍葯紋錦長裙,套一件玫瑰紅織金纏枝紋褙子,更顯杏面桃腮,瓊姿花貌!

    老夫人與夫人見了,微微笑著對視一眼,十分滿意。

    新婦敬了酒,安了食,又奉上親手做的鞋履,俱是十分精緻。老夫人心中越發歡喜,笑著對夫人道:「新婦的手藝比得上你的了!」

    夫人頷首道:「比我的要好呢,娘是拉我出來出醜是吧?」

    屋內頓時笑聲一片。

    鄧氏悄悄的鬆了一口氣,微微一笑,謙道:「娘的手藝必定是極好,媳婦女工拙劣,婆婆偏心我哩!」卻是一個玲瓏剔透人兒!

    老夫人高興,忙命稻香將見面禮端上,鄧氏盈盈福禮謝過。

    待幾位長輩見過之後,老夫人便對六郎道:「你帶月華見見家中姐妹。」這是十分體貼的意思了,通常是由長輩引見,今日老夫人要六郎做中人,鄧氏不由臉紅。

    六郎一頓,不得不沉聲應了。到容娘面前時,六郎看了一眼熟悉的容顏,心中劇痛,微微垂眸,道:「這是容娘。」

    容娘微微一笑,喚了聲:「嫂嫂。」

    鄧氏不由訝異,她早聽說徐府的養女極重情義,於徐府遭難之時不離不棄,並涉險喬裝入府,這份膽量與孝義實是感人至深!不想她竟是如此人物,看著身量很是單薄,臉色也有些不好,雖淡施脂粉,到底無甚光澤,只是一雙黑眸,含了溫煦的笑意,想來定是很好相處的一個人。

    鄧氏笑著應了,喚了聲「妹妹」,便回身從婢女的托盤裡取過見面禮,卻是一對赤金鑲月白石玉蘭花耳墜,小巧可愛。

    容娘大大方方的接過,笑著道謝。

    旁邊玉娘嬌憨著喚:「六嫂!」

    ……

    用過早飯,容娘推脫身子不適,夫人忙要小環扶著回房。小環攙著容娘慢慢的出了房門,沿著迴廊往跨院走,正待要入房時,後面急促的腳步聲響,容娘聽見,便要掀簾入門。

    「容娘!」

    昨日種種,恍如隔世。身後這一個兀自糾纏於往事的人,已經是別人的郎君,縱使不捨,不忍,也只好捨了,忍了!

    容娘笑著回頭,道:「六哥!」

    六郎閉了閉眼,悲不自勝。往日情至濃處,容娘每每喚他「六郎」,如今兩人之間竟似隔了萬水千山,再也觸摸不到彼此。他的心肺如撕裂般疼痛,往事如斯甜蜜,那甜蜜便化作了割肉的刀刃,越甜越痛!

    「六哥,嫂嫂貌美淑惠,望六哥珍惜!」容娘輕輕道,也不等六郎反應,逕自回房。

    六郎癡癡的看著那晃動的門簾,心中愁腸九轉,一片孤寂。

    回到房中,容娘卸了笑容,默默的躺下。小環進來,見她被子也未蓋,不由著急:「小娘子,該著涼了哩,也不蓋被子。」

    容娘輕輕的應了一聲,那聲音若有若無,很是無力。

    自那日起,容娘便總懨懨的不願走動,漸漸的水米進的越發的少,有時一日也不過一碗薄粥。徐夫人著急,找了郎中來看,郎中只說是情志不舒、氣機郁滯,還需養心開懷,方是正道。到底也開了方子吃了十來劑藥,卻始終不見好轉。

    老夫人歎了一聲,只叫夫人上心給容娘調養,不吝花費。

    容娘這一病就病了兩月,日日臥病在床,看外頭元旦也離得不遠了。

    這日暖陽高照,便是在屋子裡也可感受到外頭的融融暖意。小環正欲攛掇著容娘出去曬曬日頭,窗戶上映出來一個窈窕的剪影,正是六嫂鄧氏,自容娘病倒,她是日日要來看望問候的。

    門簾一掀,鄧氏那張秀麗的臉掛著盈盈的笑意出現,她進了門,問道:「容娘,今日可好些?」

    容娘笑了笑,道:「六嫂掛心了。我好了許多,今日覺得有些力氣了,正要出去走走呢,不如同去大嫂那裡坐坐。」

    鄧氏歡喜,便幫著小環替容娘收拾了,兩人攙了手臂,同往張氏處來。

    張氏正歪在床上,看靖兒趔趔趄趄的學走路。小娃站立不穩,卻偏生好動,他膽子也大,自己掙扎著脫了乳娘的手,便跌跌撞撞的朝張氏處奔。好在速度快,將將要仆地的時候,上身已經挨著了床。張氏心中柔軟,抱了靖兒上床,母子倆親密無間。

    容娘兩個進來,相視一笑。

    若說府中誰最能討眾人歡心,莫過於靖兒,人小,又機靈,肉嘟嘟的臉上成日笑瞇瞇的,再不見少時那黃瘦的模樣。

    張氏見二人進來,忙招呼就座,又命婢女點茶端點心。

    靖兒看見鄧氏,笑嘻嘻的便挪動著嫩股要下來,張氏笑道:「你瞧瞧,見了你這個嬸嬸,連娘都不要了。」

    鄧氏歡喜不已,便蹲下腰去伸手去接小人兒:「來來,靖兒,到嬸嬸這裡來,嬸嬸帶你去看好玩意兒!」她素來莊重,唯有見了靖兒,便有些按耐不住,想要與靖兒親近。

    張氏嘲道:「待你自己有了,抱得手酸的日子有哩!」言畢,卻一眼掃到容娘怔愣的神情,她心中一跳,便有些後悔。

    容娘看著那兩張緊緊貼在一處的臉,大的細膩如脂,小的光澤如瓷,兩張笑臉都十分生動,竟似母子一般。

    是,終有一日,六嫂與六哥會有如此可愛的小兒,兩人會如平常的爹娘一般,撫育教養嬌兒憨女,雖有磕碰,到底桑榆共度!

    我,竟是可以離開了麼?

    容娘,便讓自己的心在火上炙烤著,一點一點的爆開,破裂。便如宋大娘寒食節所做的油撒子,那樣薄脆,只需輕輕的一叩,便分崩離析。

    張氏心底深深歎了一口氣,道:「容娘,身子可是大好了?」

    容娘微微側臉,正對著張氏擔心的眼神,她展顏一笑,道:「已是大好,嫂嫂不必擔心。嫂嫂吃了新的藥帖,可有好轉?」

    張氏垂眸一笑,有些苦意:「我也便是這樣了,好不好的,拖著唄。」

    這話卻是心灰意冷,容娘漸漸的收了笑容,心中悱惻。

    大嫂自誕下雙兒,本就身子虧空,淋漓不止。大哥出事期間,不免愁腸百結,又缺了調理,至如今,卻是很大一個症候,郎中每每見了,也只背地裡對夫人說安心養著罷了。醫者如此,已是無能為力之語。徐府與張府暗地裡傷心,只合力尋了珍貴藥材,不著聲色的給她添補。

    容娘不由慚愧,大嫂如此身體,娘身子也不好,自己竟生此沒來由的病,實是不該。

    外頭春桃輕聲稟道:「大郎回來了。」

    鄧氏忙抱起靖兒道:「嫂嫂,我帶靖兒出去玩會兒。」

    容娘也起身告辭。

    幾人正要拐彎朝老夫人處去,春桃卻從後面趕來,道:「大郎請小娘子去哩!」

    容娘心中一驚,不知大哥找自己何事?她心裡周轉了一番,卻毫無頭緒,只得忐忑的進了屋子。

    大郎正與張氏說著話兒,大抵是你身子虛不必起來等等話語。須知大郎素來剛正,說出的話便如鐵珠子,掉到地上是一顆珠子要砸一個坑的。如此溫情,實屬罕見。容娘心裡悄悄的鬆了一口氣,有大嫂在,大哥無論如何也會緩和些的。

    張氏笑著坐下了,大郎坐了主位,道:「往日答應了要給你一份謝禮,今日補上。」

    言罷,大手將身邊桌上的物事一推,下頜朝容娘一抬,意思是給你的,你自己拿吧。

    容娘不知所措,想了一回方想起,大哥似是說過這麼一回事,但,原當不過謔語罷了!

    張氏看了看,不由嗔道:「你也真是,搜羅了些甚麼呢?這些物事豈是給小娘子使的?」

    容娘越發奇怪,甚麼物事,如此特異麼?她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張氏身邊春桃,春桃知意,便捧了那樣物事過來。容娘一看,倒是十分喜歡。

    那是一把精緻的匕首,外面烏木色的刀鞘,雕了古樸的花紋。容娘輕輕的拔了出來,那刀刃鋒利,隱有寒意。容娘心中一動,便扯了一根頭髮去試刀鋒。

    「容娘,你作甚?」張氏訝道。

    容娘將頭髮在刀刃上試了兩試,頭髮卻並沒有斷,她心中失望,也不敢太過挑剔,只吶吶道:「我聽說好刀可削鐵如泥,吹發可斷,便想試上一試。」

    大郎正喝茶水,容娘此話一出,不由頓了一下,方將茶水嚥下。

    「你若不喜,便擱在這裡。叫你嫂嫂與你尋樣首飾。」

    容娘忙將小刀收起,道:「不必麻煩嫂嫂,這就很好了。」與其要一支沉甸甸足以壓歪腦袋的簪子,不如拿這把小刀好了。

    容娘禮也收了,便欲告辭。不料大郎開口道:「聽聞之前家中一直是你當家,如今你嫂子身子不好,你六嫂過了節也要隨六郎去臨安,家中獨剩娘掌家,負累甚重。再者,家中賬上空虛,怕是給六郎在臨安置宅子的錢不足。你當日做主買下許多房屋,須得想個法子了斷了才好。七郎要隨六郎同去臨安,我無心此事,你既開了頭,便想個法子結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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