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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章 任務 文 / 秀才娘子

    容娘瞠目。

    她剛自混沌的憂思中醒來,靈台乍明,便思離去。不妨大郎此言一出,竟不好回復。當日自己興匆匆鋪排甚大,後來撒手去了莊上,七哥接手,一個不慎填了全家家當在裡頭,想來如今家中花銷怕是十分拮据。

    她略一思忖,便抬頭答道:「大哥,容娘還要回去思想些時候,方好做打算。」大哥面前不好輕狂,若是將事情做壞了,大哥不比六哥七哥,只怕真會罰她。

    「若是家中支出困難,我那個宅子左右不過賃得幾貫錢,不如賣了,在臨安買個小點的房子是可以的,只是委屈些弟妹。你又何必為難容娘,她一個小娘子家,才剛十四呢,縱是她聰慧,外頭事情終究不知底細。」

    張氏循循道來,她一向最是體貼容娘,何況容娘於她,實有救命之恩,便強打起精神為容娘說話。

    大郎看了容娘一眼,意味明顯。「若不能,便作罷。明日叫管事請了高家九郎過來……。」

    「大哥,我須得出去瞧瞧地方!」話一出口,容娘不由抿了抿唇,心中忐忑不安。那頭,大郎銳利的眼神掃過來,如此暖陽,容娘竟覺涼颼颼的。

    「既如此,八斤伶俐,便跟著你行走。外出之時,昌明可行護衛之職。」

    容娘聽大哥說話如此流暢,心中不由懷恨:大哥對事情預料極準,連跑腿和護衛都已事先安排好,還說甚麼去請高家九郎,真真可惡!

    容娘心中腹誹,卻不敢聲張,吞聲飲氣的去了。

    張氏待容娘一去,便嗔道:「官人如何任性?容娘一個小娘子家,怎能外出行走,徒招人笑話哩!她快要及笄,正是對親的年紀,若有閒話,別個指摘哩!」

    大郎將手中茶水飲盡,臉色稍霽,道:「你不必擔心,她心性堅定,並非一般小娘子。如此天天悶在家中,吃些無甚用處的藥劑,不如任她做些事,免得胡思亂想。若有人因此小瞧了她,定非良人,無甚可惜。」

    張氏聽了,不由匪夷所思。她所受教育,女子需安於內室,侍奉長輩,相夫教子。如今官人竟然不顧世俗,由著容娘行事,也不知是福是禍?張氏自經此變故,絲毫不覺大郎被黜之苦,反覺心喜。她惟願大郎從此做了平民百姓,吃一口安穩飯。

    想到此處,她不由問道:「官人此回可在家中逗留多久?靖兒很是想念呢,日日尋你。這麼小的人,也知道去夠你的劍,不給,便哇哇哭泣呢!」

    提到小兒,大郎峻峭的臉上便如冰雪融化一般,柔緩平和,也是一般的慈父。

    「大約十來日吧,你看個日子,咱們去丈人家一趟,看看?l兒。」

    張氏十分歡喜,?l兒自幼便出生便養在娘家,便是家裡解禁,自己身子不好,竟是回去看得少,也不知長得如何了?

    「頭回娘過來說,四娘子照看?l兒,甚是周到。?l兒有甚不適,四娘子竟是通宵未睡呢!」

    言罷,張氏靜靜的看了看大郎,眼睛不捨稍離。她的官人,實是世間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呢!

    大郎卻似出了神,只顧盯著手中空了的杯盞,垂眉斂目,收了軍中浩浩之氣,竟也有些儒雅的味道。

    張氏欠了欠身子,心底有些不安,她輕輕問道:「官人,可是在想復職之事?」

    大郎抬頭,狹長的雙目斂了精光,卻仍深不可測:「並無,不過想些家事罷了,不必擔心。」

    張氏猶豫了一回,終是問道:「爹爹說,鄧僕射為了咱家,雖職銜未動,卻失了聖寵。官人是否親往臨安謝過?」

    大郎自嘲一笑,道:「官場行事,他自有他的考慮,卻不見得全然是為了咱家。六郎已被他謀了做了他家孫婿,不謝也罷!」

    張氏朦朦朧朧有些領悟,卻到底不十分清楚。然她對外外頭事情,歷來主張不去碰觸,只安安心心守著宅院過日子,便也不再追根問底。

    且說容娘這一頭,她回頭便將家中賬目一一核對,算了整整兩天,終於清楚,家中賬目上已無餘錢,便是日常開支,還靠莊上出產,連長嫂那處房子的賃錢也拿來做了用途。

    小環咋舌道:「若非當日小娘子做主,養了些雞鴨之屬,又餵了幾頭大豬,恐怕今日府中竟是要賒賬呢!」

    容娘卻呆呆的看著賬冊之上,那兩筆進賬和出賬中的大數。

    小環看了看,進賬乃是賣房收入,出賬乃是六郎喜事支出,便知緣由。她眸子暗了暗,輕輕勸道:「小娘子,六郎也是不得已哩!」

    容娘卻只盯著那賬冊上,一動不動。她那長長的睫毛虛掩了眼睛,越發顯得顴骨突兀。這一年,小娘子遭際不幸,又逢情苦,實是瘦的不像呢!

    「眼看的少夫人是個知書達理的,若是小娘子不介意,跟了六郎也是可以的。」小環鼓了勇氣,說出口之時卻仍嫌聲音細小,似蚊子哼哼。

    容娘卻猛地抬起頭來,兩汪泉水晶瑩剔透。「小環,我當你親人般,往後再莫說此話。」她語氣堅決,絕無一絲妥協之意。

    小環著急,便欲解說。誰料容娘悠悠道:「小環,他日,若你的郎君有了二心,你作何想?」

    小環結舌,疙疙瘩瘩道:「不是二心,那……那置個妾室,不是……很平常的事情麼?只要六郎待你好,不就……。」

    她心中糾結,只覺小娘子說的話也對,但男子納幾個小婦,卻實屬平常,大戶人家,大娘還幫著納妾呢!

    「別個是別個的事情,我,決計不可!若是六郎單對我好,我會愧對六嫂;若六郎對六嫂好,我定會不喜!故此,小環,你休再提此事。」此話說的鏗鏘,將小環滿腹的言語堵了回去。

    容娘理了兩日賬,看得頭昏眼花,便欲出外行走,看看市面。八斤套了車子在外等候,小環便扶了容娘出來。出了二門,便碰到大郎並兩位貴客。一為陳昌明,即那斷手的青年;另一位是白甲,歸途中原遇到過的,卻是跛腳,年紀長陳昌明好些,人也銳利些,不喜言語。

    容娘也不屈膝福了一福,喚了一聲:「大哥,陳大哥,白大哥。」

    大哥「嗯」了一聲,便先行往外院書房去了,那白甲微微跛著腳,行動卻利索,也不答話,跟著去了。獨陳昌明,笑嘻嘻的,問道:「小娘子,那匕首可喜歡?」

    容娘詫異,問道:「陳大哥如何知曉?」

    話一出口,容娘便自嘲一笑。大哥出行,哪次不帶了他二人在旁,自是十分清楚的。「容娘很喜歡。只是不好攜帶,仍擱了在屋子裡頭呢!」

    兩人已是熟稔,說話便如兄妹般毫無障礙。

    「那好,我替你想個法子。」

    兩人說著,已是出了側門。容娘與小環上了驢車,八斤與陳昌明坐於車轅,一路直往城北而去。

    到得城北,容娘輕輕的拉開車簾,只見外頭新房林立,各式各樣房廊矗立,兩層或三層不等。有那富麗堂皇的,也有寬敞明亮的;有中等格局的,亦有狹小逼仄的。如今房廊多已開張,雖不及老街那般繁華,也初具規模,想來不需多久,新街勢頭便可蓋過城南老街。

    前頭一側,是一處雕樑畫棟的處所,三層樓房,店門首彩畫歡門,設紅綠權子、緋綠簾幕,貼金紅紗梔子燈,裝飾了廳院廊。路過樓下,

    陣陣脂粉香氣襲來,內中歡聲笑語不斷,好一個銷金庫!

    容娘定睛一瞧,大門上卻是「永安樓」三個字。永安?容娘勾了勾嘴角,不可置否。

    「小娘子,這就是新酒庫,端的是日進斗金呢!開張那日,高家請了衙門裡眾人,又請了城中有些名望的人,擺了一日的席哩!如今,高家九郎,可是城中小娘子們盯得死緊的人物,日日有媒婆去提親呢!」

    八斤的尾音十分歡快,為了別個的好事欣喜不已。

    容娘卻問:「此處路都鋪好了,可是官府所為?」

    八斤小眼睛亮亮的,道:「官府可沒那閒錢。是高家九郎出面,請了縣衙做擔保,他們高家出錢將路修好。日後但凡在城北建房的,按房屋大小,交行路費與高家。中等房廊,便收二十貫一戶。其餘大小,依次加些或減些,也是樁好買賣!」

    容娘倒抽了口涼氣,想起自家買的那十餘處房屋,怕不得要三四百貫錢!

    容娘看了看自家荒廢的十餘處地面,野草萋萋,十分寒涼!這建房子的錢,卻從哪裡來呢?

    歸途中,容娘靜靜想著心事,車內鴉雀無聲。快到徐府之時,八斤忽道:「小娘子,小的與你做個交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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