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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 誤入 文 / 秀才娘子

    周老夫人又一次從徐府消失,容娘頓覺渾身輕鬆。然府裡的氣氛也很沉悶,老夫人近來心情不好,鮮有笑顏。家裡的規矩更嚴了,兩個小娘子日日陪著張氏在她屋裡做女紅、用飯,除了請安,竟是連守禮兄弟都輕易不能相見。

    容娘摩挲著快要完工的手帕,嘴角含笑,神色及其柔和。玉娘呆呆的看著容娘,一瞬不瞬。張氏瞧了瞧二人,便去嘲笑玉娘:「怎的,容娘是什麼糖兒果兒麼?」

    玉娘怔怔的回道:「阿姐真好看,比謹姐姐還要好看。」

    容娘聽見,抬眼一笑,雙眸如水,水波蕩漾,竟似要溢出來的模樣。玉娘又是一愣,癡癡道:「哪日我要把阿姐繡下來,等阿姐老了,還可以見到美麗的阿姐而不是像姨婆那樣皺巴巴的阿姐。」話未說完,腦袋上已挨了容娘一記屈指彈。

    稍作休整,徐府一大家子人齊齊往張教授府上而去。今日是張教授的壽辰,兩府姻親,張教授又是守禮幾個的恩師,徐府備了厚禮,又叫守禮代守中磕了頭,張教授歡喜著受了。

    女眷都在花園裡頭玩耍。那一個大池子的菡萏,如今只剩下些殘梗敗葉,若是秋風瑟瑟之日來瞧,倒有一番凋零悲涼之美。奈何今日小娘子們嘰嘰喳喳,無人欣賞。

    許三娘特特的尋了容娘一起玩耍,玉娘看見她便說:「我阿姐今日斷斷不能吃酒的。」

    許三娘立時便塌下臉來,可憐兮兮歎道:「上回喝醉了酒,把舅舅家的杯盞打壞了許多。他家聽見了,說我行事放縱,要退親呢!回去便被爹娘狠狠罵了一頓,說婚事壞了要我去廟裡當姑子去。」她說得可憐,然眼神清亮,毫無悲傷的情緒。

    許三娘的婢女不由插嘴道:「小娘子還說呢,若不是表郎君說情,他家真要上門退親了。」許三娘吐了吐舌頭,調皮之極。

    容娘忍俊不止,彈了許三娘一指,她又回敬。玉娘也來幫容娘,幾人玩笑取鬧,快活不已。

    張家的婆子過來請小娘子們去一邊迴廊上玩耍:「那邊擺了宴席,也好玩的緊,請小娘子們過去吧。郎君們要到這裡來賞景作詩哩!」

    許三娘很是掃興,她嘟了嘴,埋怨道:「花都敗了,賞甚麼景,白白的攪了我們的興頭。」

    容娘不由分說,兩手一邊一個,挽了她與玉娘,去那邊迴廊。容娘一眼看見,張四娘正坐在靠裡一桌,便朝她笑了笑,正欲過去。哪知張四娘卻轉過頭去,與旁邊婉娘說話,竟似未瞧見她一般。婉娘微挑娥眉,似笑非笑的看著容娘。許三娘瞧見,冷笑一聲,拉了容娘自去另一桌坐了。

    「你莫理她,慣會裝模作樣的,討厭!」許三娘探頭去摸廊下那幾盤碩大的菊花,嘴角撇了撇。

    容娘笑容微斂,低頭想了一想,抬起頭時,已是淡笑嫣然。

    這邊熱熱鬧鬧的開了五席,小娘子們坐了一處,嬌嬌脆脆的聲音怎麼都按捺不止。不知誰說了聲:「舅公來了。」頓時滿座鴉雀無聲。

    容娘難得見到許三娘正襟危坐的模樣,不覺好笑,便去撓她的癢癢。許三娘掙扎了兩下,低聲道:「舅舅最是講規矩,若是被他見到,他眼睛瞪得牛眼睛似的,再講個一日半日的規矩,輕易不放人!有一次我被訓了半日,回去幾日沒有吃飯,都被舅舅的規矩塞飽了。」

    容娘咋舌,原來守禮這個習慣卻是從的張教授。這些日子他倒不那麼講規矩了……。想到此處,容娘臉上很是燙了一回。

    長廊與亭子之間隔了假山樹木,對面亭中郎君們說話聲清晰可聞,這邊小娘子們開始竊竊私語,辨識各位郎君的聲音。

    許三娘識得的聲音最多,她看似眼神渙散,實則聚精會神,捕捉了各種聲音,再一一的報了給容娘聽。待守平的聲音響起,許三娘兩眼一亮,一派神往之相;待一個略顯暗淡的聲音出現時,她撇了撇嘴,隨便說道:「那是我表哥。」

    容娘驚訝,疑惑地看向許三娘。許三娘點點頭道:「就是他。」容娘閉緊嘴巴,不再說話。

    又叫許三娘聽出了幾個,守禮的,守惟的,還有娥娘新定的夫婿。容娘不禁朝娥娘撇了一眼,後者癡癡的看向對面,被身邊的婉娘一拉,忙收斂坐正。

    驀地,一個臨安口音插了進來,那人說話灑脫不羈,見聞頗廣,又雅俗不忌,連坊間笑話說來都絲毫不見其俗,只令人覺得其人異樣瀟灑倜儻。

    許三娘甚是訝異,不知此是何等人也?她推了推容娘,問她可知。容娘拿掉玉娘吃的第七塊糕點,又給她擦了手,方淡淡道:「是趙東樓。」

    這邊各位小娘子們已是坐不住,有人找了借口悄悄出去,許三娘力邀容娘去看看趙東樓真面目,容娘推拒不去。許三娘豈是這麼好打發的人物,她死纏爛打,絕不放棄。那邊徐夫人已朝這邊看了過來,許三娘轉了轉眼珠子,大聲說道:「走嘛,我陪你去洗手。」徐夫人微笑著點了點頭,容娘無奈,只得起身。

    許三娘帶了容娘幾轉幾彎,越走越僻靜。小環心中不安,不停勸說兩位小娘子回頭。奈何許三娘緊緊攀住容娘的手臂,半個身子吊在容娘身上。她身形微豐,又比容娘高些,容娘使不上一分勁道,只能由著她拉扯往前。

    面前出現一道曲廊,從菱形格子窗裡看過去,已隱隱綽綽可見對面亭子中人物。許三娘看了一回,仍嫌看不真切,拉了容娘要再往前。容娘此回再不由她,與小環拉扯著許三娘往後拽。許三娘的婢女只在一旁咯咯的笑,並不幫忙。許三娘心知強不過,只好歎道:「好吧,我去那邊看一眼便回,你在此稍等。」容娘無奈,只得站在曲廊下等她。

    容娘無事,只好左右打量四周。不想此處十分隱秘,右邊曲廊遮擋,左邊幾塊巨石圍繞,無甚好瞧。小亭中眾人的說笑聲一陣陣傳來,想是寫的好詞作的好詩,間或張教授便做些點評。小環朝前方探了探,心中焦慮,只在原地打著轉,不時跺腳。容娘見許三娘去得一時,不見返回,生怕她惹了禍端,便索性拉了小環去尋她。誰料進得百餘步,四周無人,只有一條小徑通往亭子,另一端卻是拐過一叢修竹消失不見了,不知通往何方。

    這裡離小亭更近,小環心中砰砰直跳,她輕聲勸容娘道:「小娘子回吧,許三娘對這裡甚是熟悉,許是繞到別處去了。小娘子若是被別人瞧見,可是不好。」

    豈止不好,是大大不妙啊!容娘再次細細打量了四周,無奈只得原路返回。張教授又在品評,他的聲音抑揚頓挫,平常說話,也帶了長短句的韻味。只是評論時過於嚴苛,威嚴太甚。容娘二人躡手躡腳,深恐被人聽到。那幾塊巨石就在前方,過了那處,便可從容回席。小環心中一鬆,便要奔過去。容娘卻忽地拉住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巨石後傳來女子的呻吟聲,小環不解,不知為何會有人在此受傷,她正欲拉了容娘去一探究竟,卻發現容娘臉色緋紅,一副羞澀無比的模樣。小環的耳邊忽地傳來男子的悶哼聲,與那柔軟無力的女聲交織纏繞在一處,無比惹人遐思。小環嚇得魂飛魄散,僵在當地。容娘呆了一時,到底清醒過來,拉上小環便往許三娘方向而去。

    小環嚇得不輕,趔趔趄趄走了幾步,將路旁枯枝踩得??作響。那女子受驚,只聽見「呀」的一聲輕聲驚呼,男子低低安慰。容娘心中劇跳,拉了小環便要離開。巨石那端卻另有人尖聲叫道:「你……你們做甚?」

    一個髮髻鬆散、衣裳不整的小娘子從巨石後奔了過來,正是娥娘。她一眼看見容娘,不由一驚,眼露哀求之色,腳步卻未停,趔趄著越過容娘去了。

    一個衣衽鬆垮的瘦高郎君張惶四顧,緊隨其後,正是娥娘的未婚夫婿李子安。容娘無可躲避,扯了小環往竹子方向疾走。

    然尖叫的女子似是被嚇得不輕:「如何是你?」那尖如哨音的嗓音在這其樂融融的花園裡格外突兀,遠遠近近的說笑聲頓時剎住。

    李子安愈發驚惶,只顧低頭逃竄。小徑路窄,他太過緊張,高一腳底一腳的,竟將前頭避讓不及的容娘二人帶倒在地。自己晃了幾晃,雙手在空中亂抓一把,到底回天無力,狼狽摔倒。

    容娘被摔得不輕,腰間被一塊尖石抵住,刺痛得緊。一隻熟悉的手伸了過來,守禮的聲音低沉:「快起來。」容娘心中一鬆,抓住守禮借勢而起。容娘順手將亂髮往兩邊一捋,被遮擋的視線瞬間清明,對面,幾步開外,十數個青年郎君神色各異。中間,是一臉怒色的張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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