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雙姝 文 / 秀才娘子
昨日娘子外出未歸家,後台更新未成,已補上。這是今日更新。
容娘聞聽,慌亂的心緒漸漸平復,她收回手,淡淡笑道:「婉姐可是還有用?不過是本抄本,送與婉姐也不值甚麼。」晚秋的天,雲淡風輕,恰如容娘的風姿。她那澄澈的眼神並不多做逗留,只如蜻蜓般輕輕從婉娘臉上掠過,纖細的身子便往外去了。
婉娘揮了一記自以為是的重拳,孰料容娘如此輕描淡寫。她氣得不輕,俏臉通紅,薄薄的嘴唇咬得死緊,殊無顏色。過得一時,她強忍了心中羞惱,緩緩朝老夫人處而去。
今日人聚得齊整,周老婦人,于氏,進之的三位小婦,另加上徐夫人,熱熱鬧鬧的說著閒話。老人家最怕孤寂,有人作陪最是歡喜不過。
婉娘進去時,說話之聲驟止。婉娘不知所措的立在當地,彷徨四顧,不知有何不妥。她只見到屋中各人朝自己面露微笑,獨獨丁二娘臉色蒼白,目露哀色。她心中一緊,看向丁三娘時,只見丁三娘似是憐憫,朝她輕輕的搖了搖頭。
不過是一瞬,周老夫人率先開口:「怎的都停下了,白白的嚇壞了小娘子!婉娘,快進來,正說你的女紅甚好,姨婆有事求你哩。」周老婦人年輕時大約也是精緻美人,如今年紀大了,臉型瘦小,很有幾分精幹的味道。縱是笑容滿臉,也不免的讓人望而生畏。
婉娘壓了心中異樣,抿嘴一笑,娉婷走近,與各人見了禮,便靜靜的立在于氏身後。
老夫人滿意的對周夫人笑道:「你瞧瞧,婉娘的規矩立的可好?模樣兒也不差什麼,說話也伶俐,在我這些孫女兒裡頭,也是個拔尖的了。」
周老夫人滿臉讚許,她將婉娘上下來回打量,越看越歡喜。「真是阿姐調教出的好人兒呢,別人家的小娘子斷斷不能有此模樣。」
于氏和徐夫人笑著附和。
婉娘心中越發不安,好不容易借了機會問丁二娘:「小娘,可是有事,為何……?」
丁二娘心中傷痛,再也無法強忍,淚水潸然而下。「你姨婆要討你去做孫媳,老夫人已經答應了。」
婉娘如遭雷轟,全身僵硬,不能動彈。
周家表兄為人,盡人皆知。況他與進之來往甚勤,于氏多有怨言,便是他拉了進之,逛盡城中煙花之地,將家中剩餘幾個錢消耗殆盡,無奈只好找了托辭日日過這邊來蹭食。婉娘雖不能知曉詳細,但也知道周淮南實實不是良人。況他與容娘聯姻不成,家中諸人也是知道的。
婉娘回過神來,急急問丁二娘:「大娘便答應了不成?」
丁二娘抹了眼淚,狠聲到:「她不過是推得一回,老夫人說了兩句,也不做聲了。你當她拿你當正經小娘子待麼,不過做做樣子。若是謹娘,她斷斷不肯的。就是你伯娘,都說是最明事理會體貼人的,也一聲都不吭。我算是看透了,這世上,人人都只為自己,沒有哪個肯掏心掏肺對你!」
婉娘心中一片灰敗,她冷笑一聲道:「難道別個不為我,小娘也不為我麼?我是小娘肚子裡頭出來的,小娘可曾拚死拚活為我抗了這樁婚事?」
丁二娘目瞪口呆,不妨婉娘說出如此一番讓人心冷的話來,半響,丁二娘辯白道::「我怎的未說?可……可老夫人罵我沒有規矩,說小娘子的事輪不到我來說道,要把我轟出去哩!我捨了臉面,不過挨一頓罵,卻撼動不了絲毫啊。」
婉娘忽地一笑,那笑,便如夜空中綻放的煙花,絢爛極致。「小娘莫急,我知道,縱使小娘拼了這條命,也是沒有一絲用處的,我不怪你,誰叫我不是大娘生的呢!」
丁二娘聽了,心中大痛,只恨自己當初動錯了心,許錯了情,如今情義漸亡,連自己女兒的婚事也做不得主。丁二娘再無一絲希冀,悲悲慼戚,陷入對往事無休無止的回憶與反思中。婉娘卻神色如常,甚至慇勤的給周老夫人盛了一碗湯。
誰料回到家中,于氏正要吩咐眾人各自散去,娥娘本與婉娘挽著手,忽覺手臂一鬆,身邊婉娘雙膝一彎,直直的跪了下去。
進之與于氏大驚,忙問道:「這是做甚麼,快快起來。」
婉娘抬起頭來,卻是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濺落到淺粉色的衣襟上,暈染出小團小團的濕痕,莫名的可憐。
進之模模糊糊的想起了當日丁二娘的嬌俏模樣,心中一不由一軟,柔聲問道:「婉娘,到底何事?你好生說來,阿爹與你做主。」
婉娘清淚不停,也不去擦拭,只默默的流淚,並不做聲。因眉眼單薄,又濕潤潤的,越發顯得她脆弱不堪。
進之連聲詢問,其餘諸人卻悶不做聲。丁二娘哭哭啼啼的跪在婉娘的旁邊,哽咽著道:「官人,大娘,婉娘也是正經的徐家小娘子,怎能許給周家郎君。那周郎,他……」
進之聽了,緊蹙的眉毛散開,神色間頗不以為然。「那周郎有甚不好,人聰明,家底也豐,朋友又多,還是親戚,城中再無第二戶合適的。」
屋中諸人不防進之說出這一番話來,不由愣了一愣,各人心中想法不一。于氏張了張口,到底閉上嘴,由得進之。
「婉娘的婚事自有大娘做主,你斷莫干涉,若有那個閒功夫,回房去好生給她做些嫁衣,也不枉你生她一場。」轉而進之又對婉娘道,「你也起來,小娘子家諸事便該聽從長輩,咱家斷非西街那些小門小戶,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規矩你當曉得,便是你聽到些甚麼也不該來問。」
這番話聽得丁二娘母女心中冰涼。婉娘一咬牙,賭氣說道:「爹爹待婉娘便是如此涼薄,婉娘如今是知道了。周家表兄是個什麼樣人,婉娘便不信爹爹不知。」
一番話說得進之俊臉一澀,不由冷哼一聲,偏過頭去。
婉娘又對著于氏喊了一聲娘,于氏吶吶道:「都是婆婆做的主,我也沒有法子啊……。」週四娘臉上仍是溫婉的笑意,丁三娘輕輕的往後退了退,身後娥娘眼神閃爍。
婉娘的心直直的墜入深不見底的寒潭,寒涼入骨,痛徹心扉。她慘然一笑,道:「原來如此!我只恨自己沒有容娘好命,沒有個好兄弟肯為我謀劃,連爹爹都不為我做主。原來咱們家親生的竟不如收養的親,婉娘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去了!」
說到最後,婉娘的聲音越發尖銳,「了」音一落,她迅速的從髮髻上抽了一支銀簪,狠狠地朝脖子刺去。丁二娘母女連心,心知不好,猛地撲過去死死抱住婉娘的手臂,口中淒厲哭號:「婉娘,你要尋死,先等我死了再去啊,我可憐的兒!……」
幾個婦人嚇得顏面失色,忙忙的上前,有人掰開婉娘的手,有人奪了簪子,丁二娘抱著婉娘痛聲疾哭,娥娘似被嚇到了,呆呆的立在一邊,也不知道去攙扶。
進之不防婉娘如此貞烈,一時心中急跳,嚇得臉色蒼白。房中哭聲一片,進之顫抖著說道:「罷了,你若不嫁,便讓娥娘嫁過去。」說罷,提腳急急去了。
屋中瞬間安靜。
娥娘竟然恍恍惚惚笑了一笑,也不顧丁三娘呼喚,輕飄飄的回了房。
次日清晨,徐府正在用早飯。院中嘩啦啦的進來一批人,正是進之一家。哭哭鬧鬧的,似是出了大事模樣。
徐府眾人一驚,忙迎了出去。老婦人顫顫巍巍的問道:「出了甚事,進之?」
進之衣冠不整,狼狽不堪。
「娘,娥娘不見了。」
這邊諸人大吃一驚,不知娥娘如何不見了。
張氏多一個心眼,她偷偷的拉了拉玉娘和容娘,往她屋裡去了。
屋裡亂糟糟的,老夫人一陣氣悶,徐夫人忙扶了坐下,又命婢女去拿參須泡水給老夫人喝。老夫人擺了擺手,只閉了眼睛靜心,胸口起伏劇烈。過得一時,老夫人慢慢睜開雙眼,聲音凝重:「去叫人好生尋找,悄悄的派人去打聽那書生的鄰舍親友,莫驚動了別人。一旦見著,不必言語,塞進轎子送回來再說。」
進之夫妻諾諾稱是。老夫人看了一眼,終是不放心,又要徐夫人幫著安排佈置。徐夫人立時叫盧管事清點了家僕,分了方向,各人去打探尋訪。
第三日,一頂小轎悄無聲息的進了進之家的宅院,裡頭嗚嗚咽咽的有些微聲響。
徐府這邊不露聲色,一切如常。
容娘每日與玉娘在張氏房中做活計,不再管外頭事情。她重拾女紅,竟是比玉娘還要差些,很受了張氏與玉娘的嘲笑。容娘不過是些微羞澀,一心繡著手中的帕子。繡的是一叢挺拔青竹,掩映在巨石之後。
張氏默默的打量了容娘幾眼,往日那個眉眼靈動的小娘子,如今竟帶了幾分嫵媚。恰如一個花骨朵兒,不知不覺間打開了一半,花開無聲,無意間一瞥,一抹粉色映入眼簾。張氏看了看容娘繡的青竹,悄然一笑。
質兒與果兒幾個在角落裡竊竊私語,眉眼之間很有些故事。小環打簾進來,稟告說:「今日要去三爺那邊用飯,說是娥娘子下定禮的日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