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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章 合議 文 / 秀才娘子

    且說守平尋了明遠合議八斤之事,明遠卻正與幾個僕人說些事情。當下守平也不見外,自尋了座坐了。百無聊賴,便也隨意聽他們說些事務。

    守平幾人說的正是城北之事。那幾個僕人大約各有管轄,明遠將事務一一安排,有管賬務的賬房,有管僱人的工頭,有專跑衙門應對公人的管事,有專管工匠的監修1……,各人將自己的那攤事擺出來,不足的自有他人來指點彌補。若是數目有差池或是意見有分歧,也不免地爭得面紅耳赤,非得弄個不明白不可,一時間很是熱鬧。

    明遠只耐著性子聽著,鬧得不可開交了,三言兩語將糾結的言語分開。他似是隨意地撿了個線頭,再由那堆人抽絲剝繭,到底有個結果出來。

    守平聽得新鮮,不覺入了神。雖說他也管著家事,但凡有個想法,只叫管事做去。實在不濟,也有個容娘幫著。如明遠這般,雖諸事交由僕人去管,卻也總覽全局,詳細心中清楚。正如軍中統帥,動刀槍的自有士兵,他只指揮你去打哪裡,怎麼打。

    若說官司一事,守平對明遠是心中折服;今日親見其議事之風度,實是有了些敬仰。

    若論長相,高明遠一派南方人的清秀,五官略有些單薄。他思索時,眉頭微皺,眼瞼低垂。抬頭之際,卻眸如點漆,毫無半絲猶疑,此時話語一出,必定要開花結果。

    守平自歎弗如。

    那邊話語不停,高明遠卻施施然過來,道聲:「久等!」便引了守平去後頭幽靜去處。

    小廝另煎了茶,高明遠微笑著請守平用茶。

    「不忙,剛在外頭已喝得十分飽,不如先說事情。」守平不知為何,在高家明遠面前毫無拘束,竟比在自家六哥面前還要自在,心中有甚不需計較,直說無妨。

    守平將八斤之事一一道畢,很是有些期盼地看著高明遠。

    高明遠不忙回應,略一思索,方才抬眼對守平道:「房屋買賣之事,為兄本已停下。」

    聽到此處,守平心中也有些緊張,若是高明遠不買,那十餘間房屋還真不知能否尋到買主?

    「但張炳才此人如此卑劣,我等也不能隨了他的願去!」明遠的嘴角微微彎起,很有些嘲諷的味道。他雙目朗朗,光芒畢現。

    明遠兄真乃好鬥之人!

    守平心中忽地如是想。

    「七郎意欲如何?」

    耳中傳來高明遠清朗的聲音,守平凝了凝神,笑道:「我亦如此。只是張炳才小人行徑,若再如上次被他撕咬,未免反費些精力。再者家中囑托,不必與此等人過多糾纏。故小弟欲聯絡城中欲買房之人,分頭買之……」

    高明遠定定地瞧了瞧守平,驀地咧嘴而笑。

    「七郎好計較,為兄佩服!」

    守平得到高明遠的讚賞,臉頰微紅,忙擺手推脫「不敢不敢」。

    「不必過謙,為兄正在想如何是好,七郎之策正解了為兄之困。我大約尚可買兩戶之數,若是不夠,勉強也可再買兩戶。不知城中他人是否……」

    「我已令家中兩位管事去聯繫城中大戶,今晚必有消息。」

    「如此甚好。」

    事已說畢,守平卻不想離開,只願與高明遠多處一時。他想起先頭那幾人商議城北之事,不由將容娘之語於言談中透露出來,高明遠聽了甚是訝異,直歎守平思想之深遠!

    守平越發羞慚,兩回受贊,都因容娘的主意,實是受之有愧。

    「高兄謬讚。小弟不知世情,胡言亂語,怎比高兄指揮籌謀!」

    高明遠自嘲道:「哪裡是指揮籌謀,若非大哥指點,為兄今日尚在街上擺字攤呢!」

    原來高明遠家境一般,當日也是窮酸秀才一個。只因家中爹爹病重,家當耗盡,也不能治癒。高明遠只好捨了學業,一心一意跟了高明達經商。吃了好一番苦,方有今日的底氣與見識。

    「七郎所說鋪路與店舖之事,很是有理。為兄還需好生想想,將細節之事理理清楚,來日再與七郎詳敘。」

    高明遠斂了笑容,眉頭微皺,竟是一副思考之相。

    守平訝然,不覺失笑,道聲「告辭」離去。那高明遠卻是連送都未送,兀自站在那裡冥思苦想。

    原來能人並非天生,卻只是勤于思索!

    守平笑著,心想。

    傍晚時分,兩位管事陸續回府,帶回的消息甚好。城中如張家這樣的巨富不多,但中戶甚眾。如今城北雖未建好,卻儼然已是新貴。縱使中戶,要拿出個百來貫,原也要想了又想。何況中間又橫了個強悍的張家,便都有些不敢。如今徐府出了頭,另加上財力雄渾的高家,那份擔心也紛紛散去,便是借了錢也願意買上一戶兩戶。如此一來,倒只剩下三戶給徐府與高家。

    容娘不覺呼了一口氣,一腔擔心終於落地。

    守平便笑話她:「你也有害怕的時候?當初鬧著要在城北買房的時候,可是英勇的很啊!」

    容娘白了他一眼,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掌了家,方知柴米油鹽貴。再說若非我當日早早說要買,到今日所費的錢更多哩!」

    守平一想,那倒是!如今城北之房不說坐地起價,也是步步高陞!早兩個月買,竟是便宜了二三成!若是如今買,要多費兩百來貫錢哩!

    「確是你的功勞!容娘,事務經營之事,你遠比為兄通達!」

    此話乃是高高的一頂帽子,誰都愛戴!容娘粲然一笑,無比舒暢。

    話說守平去赴羅知縣的晚宴,倒也很是順利。他們慣做的「捉放曹」,只要有錢,十個曹操都是肯放的。何況如今求情的是徐府,若是強硬些,便是不給辛苦費衙門也是必須給面子的!守禮又說的十分動聽,辛苦費也不少眾人的,又體諒眾人為國之辛勞!當下羅知縣便爽快答應了。

    於是宋管事次日便去衙門辦了交涉,順順當當領了牛,邱莊頭那妻弟胡六也放了出來,有他姐夫領著,到徐府磕了頭,感激涕零。

    徐夫人心善,便說莊戶人家家底薄,命管事把兩頭牛的本錢給足了,兩頭牛共付了七十貫錢,又另與了他十貫錢,當是不空走這一趟。若是往後胡六湊足了錢,仍可將這兩頭牛牽回去。

    容娘心中算了算,加上衙門打點每頭牛也只費了五十二三貫,若是按市價賣出,怕得百來貫之巨。怪道人家說販牛之利,可以吃上人參了。

    午後,容娘在書房將算盤打得辟里啪啦響,時不時又要在賬簿上記上一筆。忙的一時,便覺口渴,容娘頭也未抬,喚小環添茶。一隻青瓷茶盞遞到眼前,容娘兩手不空,索性用嘴就了茶盞喝了一小口,眼角卻瞥到那只修長的手,一時呆住。

    容娘臉上紅暈漸漸瀰漫,不甚羞澀,竟側過臉去不再回頭。

    「算的什麼?」守禮嘴角噙笑,他捨不得將視線移開稍許,手底卻放下茶盞,抄起算盤。

    半響,容娘方答道:「是田莊上的賬,——六哥若無事,便都算了吧!」言罷,竟是起身要離去。

    守禮素來是規行矩步的人,如今情之所至,竟拉了容娘的手,目光炯炯,柔聲道:「不如我算你寫?」

    守禮算得一回數,目光如水,每每膠著在容娘身上。容娘手中的筆初時還行走順暢,漸漸的卻慢了下來,終致停止。守禮抬眼,那嬌人兒雙蛾婉轉,黑眸似水,低低嗔道:「你莫這樣!」

    小環遠遠的候在書架一側,昏昏欲睡。半夢半醒之間,書房的門簾被人打開,玉娘子笑嘻嘻的進來。

    「我就曉得阿姐在這裡,四姐姐,你快來!」

    婉娘隨後進入。她一眼看到守禮,忙喚了聲「六郎」。守禮與容娘卻是同時起身,叫聲「四姐」。

    「婆婆叫我也替嫂嫂抄些《地藏經》,要我來問容娘要抄本!」婉娘也可算是一個美人,只是五官肖似丁二娘,尖薄了些!

    容娘心中有事,應了一聲,便慌慌張張的轉身去尋抄本。不防便帶翻了茶盞,碰倒了筆架,賬簿也被掃落在地。守禮一路撿來,恰恰的扶了茶盞,擋住筆架,接了賬簿,無比的默契!

    「阿姐今日也粗手粗腳,六哥還不訓她!」玉娘得意洋洋,揪住了容娘的錯處。

    守禮只是笑了笑,催促手腳無措的容娘:「還不快去找抄本!」

    婉娘瞧見,心底怪異。莫說二哥與她和婉娘從不親近,便是二哥與三姐,也斷斷沒有如此……契合!須知守禮日常很是冷清,縱使家人相處,也是不苟言笑。今日他臉上似乎有些異常,平白的柔和許多。

    容娘找到抄本,遞給婉娘。婉娘笑著說道:「高家送了新鮮橙子來了,不如去婆婆那裡嘗嘗?」

    玉娘用手比劃了一下:「好大的橙,金黃金黃!」

    容娘不禁微笑:「你定是先嘗了!」

    身後守禮嘴角微勾。

    婉娘不由細細打量了一回,方笑著牽了玉娘離開。

    橙卻是高明遠送過來的,老夫人高興,便留了晚飯。進之便嚷嚷著要吃橙釀蟹,老夫人笑道:「那螃蟹哪是說有便有的,明兒一早叫盧管事去菜市買來,才有得你吃哩!」

    徐夫人卻道:「莊上昨日送了好大螃蟹來,養在廚房裡呢。」

    進之那一屋人都喜不自禁,自臨安來清平,家用拮据,日常吃食都往節儉裡摳,哪裡能吃到這樣新鮮好菜。

    「不如派人去請你姨婆過來,也叫他祖孫倆嘗個新鮮!」老夫人笑道。

    裡頭容娘剝橙的手便頓了一頓。

    外頭守禮卻接話道:「不如做好了送過去,不是說姨婆正有些不適,免得她老人家來回勞頓。」

    老夫人一聽,大為滿意,忙忙交代廚房去做。

    容娘垂首,輕輕的將橙子剖開,撒上些許細鹽,遞與等候一時的玉娘。

    1監修:工地的工程負責人,營造活動的管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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