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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解元 文 / 秀才娘子

    容娘與守平對視一眼,四隻眼睛裡疑惑、猜測、驚訝、喜悅相繼浮現,不約而同說了聲:「六哥。」

    七斤氣喘吁吁奔了進來,大聲喊道:「郎君,六郎中瞭解元!」

    守平大喜,快步往門外走去,容娘跟在後頭。不料守平忽地回頭道:「你快去告訴婆婆和娘,免得他們著急。」

    正是歡喜的容娘聞聽,確是如此,遂按捺了興奮之情,與小環回了房。

    守平迎至正門,外頭報喜的公人,簇擁了守禮,大聲唱贊。守平忙命管事打賞,又給圍觀的人群散喜錢,方拉了守禮進來。進了垂花門,老夫人與夫人亦是等得急了,兩眼淚汪汪的看著守禮。

    守禮跪地行了大禮,喚了聲:「婆婆,娘。」

    老夫人顫微微的笑道:「快,七郎快扶起來。」

    徐夫人含淚看著守禮,心中滋味良多。

    容娘與玉娘笑嘻嘻地跟在後頭,喜氣盈盈。守禮看過來時,容娘悄悄拱了拱手,嘴唇動了動。守禮意會,微微點頭。

    管事早在徐家祖宗牌位前備好了香案供奉,等進之一家到來之後,由進之帶著,拜了祖宗。又回到正廳,老夫人令守禮坐了,受弟妹各人恭賀。府中一眾奴僕也擁來賀喜,又是一番打賞。

    待過得一時,縣衙知縣大人亦派人來送了賀禮,張教授派了仲武過來,高明遠更是準備了名貴的文房四寶為賀,周老夫人顫巍巍來到,周淮南如今風頭過去,已是無所顧忌,也大大方方來了徐府。

    一時又有些相熟的鄰舍來賀喜,夫人忙的暈頭轉向,虧得容娘年輕,頭腦清醒,在旁幫著料理,不至於慢待了親朋。徐府這日是十分熱鬧,直至晚間送走客人,方得清靜說些家常。

    大郎徐守中當年得了恩蔭,封為忠訓郎1。十五歲便交給老節度使下屬,即如今的劉經略使,大小戰役過來,不知受傷多少,立功幾何,方得來今日這左武大夫2之職。往上,守中之父不過是武舉出身,老節度使亦是武人出身。

    如今家中再得恩蔭已是為難,守禮在解試中一試奪魁,靠自己便能謀個出身,實是徐家一等好事。

    老夫人看著守禮,眼中萬般喜愛。「六郎,你很好,很好。你阿爺阿爹若在,必定歡喜得……」說到過去的親人,老夫人不免情腸觸動,一陣悲慟。

    玉娘很是懂事,忙扯了帕子去給婆婆拭淚。

    徐夫人亦是心酸。

    周淮南卻甚是高興,左右守禮高中於他只有好處,他插嘴道:「我是無望了,六郎日後有了差事,定要哥哥去做幕僚,好歹給碗飯吃。」

    老夫人笑話他道:「淮南若是做師爺倒是合適,能說出個一二來。就是那筆字,要好生練練。」

    進之卻打趣道:「六郎,你得瞭解元3,也莫嬌莫躁。早早做好準備,明春去臨安得個狀元回來,把叔叔那份也拿回來!」

    裡頭小娘子們便遮遮掩掩笑了出來。老夫人聽了亦是破涕而笑,手指顫微微指了進之道:「你個沒臉沒皮的,自家不用功,叫侄兒去給你爭臉。」

    誰知守惟亦道:「也把我那份拿回來!」

    小輩們笑得更厲害。老夫人笑瞇了眼,朝守平擺手道:「你不許跟你二哥學,年紀輕輕,再莫說此話。」

    于氏便狠狠地拍了守惟的腦袋:「不會自己去考去!六郎自考他的,你是做哥哥的,明年也去下場。」

    守惟偏過腦袋,一臉無辜。「娘,下場也要看悟性哩!你兒沒那個本事,下了場若取不中,反給家中丟臉。」

    徐夫人微笑著開解道:「二郎,你若下了場,不論取中與否,咱們都是高興的。這次不中還有下次,若是中了,咱家就更是喜上加喜了。男兒有志,方能榮耀家門。」

    老夫人點頭稱是:「你瞧伯文中瞭解士,也是莫大的光榮呢!」

    周老夫人冷眼旁觀,心中卻實是羨慕徐府人丁興旺,兒郎成才。若是當日結成姻親,也不怕自家孫兒無人依靠。一時周老夫人心中淒苦,不是滋味。

    周淮南卻是絲毫無感,他於仕途不甚熱衷,於生意經營一事無甚天分,唯有屏風那頭嬌滴滴的女兒聲勾了他魂魄,一時遐想迤邐,支了頰笑瞇瞇的聽著那邊動靜。

    守惟心底歎氣,面兒上卻不得不應了。正心灰之際,瞥見守平笑嘻嘻的看著自己,趁別人不注意,迅速地做了個苦澀的表情。守惟心中明白,家中除了阿爹,到底還有個同病相憐的人,心情便好了起來。

    幾個小娘子在屏風後頭小聲說笑。玉娘懵懂問道:「阿姐,解元是什麼?」

    娥娘答道甚快:「這你也不知?解元便是解試頭名哩!」

    玉娘有些羞赧,朝容娘挨了挨。容娘伸手幫她抹平鬢角的碎發,附耳道:「我也是今日方知哩!」玉娘會心一笑。

    瑾娘很是不滿娥娘的輕浮,安撫玉娘道:「別理她,外面的事情誰知道得那麼多呢?小娘子家,正經的只需知道家中諸事便可。「

    婉娘笑笑的看了看娥娘,朝她娥眉一挑,大有嘲諷之意。娥娘聽了瑾娘的話正是不自在,如今見婉娘也諷她,心中大酸。

    「阿姐此言可錯了。眼見得下月,阿姐便要嫁入高家了,姐夫可盼著你去給他掌事哩。高家生意遍天下,阿姐也免不了要管一管的。」

    瑾娘氣得滿臉通紅。本朝女子大凡有些門第的,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在家中理些家事。只有那窮困粗鄙人家,才有婦人無視規矩,外出做些事,貼補家用。娥娘此說,不過是拿了高家商戶身份說事罷了。

    瑾娘卻不好回得,到底是未嫁之身,娥娘無禮無節,她卻沒有那塊臉皮去與她爭執。

    「聽七哥說,姐夫十三四歲便自己拿主意做事了。區區幾年,便掌管了家族事務。有此心智,便是下場也不愁取不中了。」容娘微笑著,淡淡地將話接過。

    婉娘撇撇嘴,很是不以為然:「你倒是知道些生意人家事情,難怪二哥總回來說,你裡外都管得。」

    瑾娘嘴拙,心中惱怒,口頭便越發僵硬。

    容娘清冽的眼神直直的掃了過來,停了一停,方道:「我只知道,不管甚樣人家,只要他能養活家人,看顧家人,便是可貴可信的。」

    婉娘娥娘兩個被容娘子的眼神掃過,只覺心中寒冷。再聽了那話,又無一絲反駁之理,訕訕地再不敢做聲。

    容娘聲音清亮,並無其他小娘子般嬌滴滴的作態,甚是好辯。這邊周淮南聽到,心中一蕩,又丟了一回魂去。

    外頭眾人自是不知內裡官司,仍然熱熱鬧鬧地討論明年的省試乃至殿試。

    守禮今日應酬多了,晚間便只微笑著聽眾人說笑。

    進之很會描摹,腦中滿是金殿面聖的輝煌。

    「若是咱家能出個狀元……!六郎,你叔叔我今日還是承信郎哩,他日你或大郎升到御前去時,也給叔叔討個實缺。」

    進之也忒會想了!守中還罷了,守禮剛過解試,明年還需經省試、殿試。即使取得了功名,也需慢慢做起,不知需歷經多少考績、磨堪方能升到御前!他這個願望也太長了些……。

    守平守惟兩個偷偷別過臉去笑了,進之的承信郎4,不過是武臣最末的等級,從九品呢!

    于氏心中很是悲涼,官人一味地取樂,怕是上天掉個缺給他,也會做壞,倒不如不做。如今連守惟也隨了官人,真不知家中希望從何而來,莫非一輩子便靠了長嫂這邊?

    徐夫人見進之話語之間甚是油滑,怕帶壞了七郎,便轉了話題。

    「明日你需去拜訪教授,好好謝過。另外,上次你說的金山書院之事,也需與教授仔細商量,聽他的安排才是。」

    七郎點點頭,慎重答應。

    老夫人聽了,忙吩咐道:「今日大家都忙的狠了,好好休息去吧。六郎一路辛苦,也許早些歇息,明日好精神著去見教授。」

    眾人聽了,便紛紛散去。獨留周老夫人與老夫人敘些姐妹私話。

    徐夫人今日辛苦,回到房間只覺腿酸,不由得用手捶了捶。容娘攜了玉娘進來,正好瞧見,忙命婢女去廚房打了滾熱的水來,親自服侍徐夫人洗了腳。

    徐夫人心中喟歎,然乏意自腳底升起,她虛閉了眼睛,靠在交椅上假寐。

    待容娘起身回房時,赫然發現守禮等在門外走廊上,含笑看著自己。

    「六哥,你來了許久?如何還不歇息?」

    容娘一番動作,竟是出了些許薄汗,臉上更顯紅潤。守禮指了指她身上,容娘低頭方知,裙子竟是濕了。容娘笑了笑,道:「無事,稍後便換了。」她看六郎便無要離去的意思,忙道:「娘甚是辛苦,已經歇下了,六哥若有事,明日再說吧。」

    守禮點頭。見容娘轉身欲走,卻又喚住。

    容娘詫異地看著守禮,守禮眸中幽暗深邃,不可見底。容娘竟有些不自在,吶吶喊了聲「六哥」。

    六郎一瞬不瞬地看了容娘片刻,輕輕道:「背過身去。」

    容娘心中一喜,只當他帶了甚新鮮好玩東西回來,要嚇她一嚇,忙將身子轉過。屏氣凝神,只待六郎將玩物現出來。然容娘等了一時,不見六郎動作,正要回頭間,聽到六郎在耳邊說:「莫動。」只覺頭上被插了個物事。六郎的手想必是小心翼翼的,那樣物事插過容娘的頭皮,很有些癢。容娘忍不住伸手抽了下來。

    是一隻玉釵!

    1忠訓郎,正九品,47階。

    2左武大夫為武官的第十三階,正六品

    3解元,宋代科舉制度中解試(鄉試)第一名,通過瞭解試都可稱解士。好拗口……

    4承信郎,從九品,52階,是南宋武官最末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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